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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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清志朗还是想找个女秘书，他心里清楚，女秘书不是不能找，关键是那汤晓燕一看就是个狐狸精模样，当着小雅的面还一个劲往自己面前凑，当时要是真留下来，以后肯定会是麻烦一桩。

那就干脆找个男的？或者找个丑的？都不合适，以后客户上门谈事，让男的给倒茶倒水？感觉太怪异了，太丑的也不行，走出去会让人笑的，毕竟女秘书到哪里都得跟着董事长，太难看了也影响心情啊！

他问林苗的意见，林苗想了一会儿，说：您可以用一个已婚的女性，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有经验，还不会出什么事情，只是薪水要多支出一些。清志朗心想：对啊，这年头大多是半老头子的老板跟着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我可以反其道而行，直接安排一个大姐给我当秘书，小雅也不会说什么。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冯如，于是让小雅给冯如打了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兴趣。

冯如说她的课还得有一年多才能学完，学完她就准备回南京相夫教子，这几年疯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至于清志朗的秘书，她劝小雅他们还是找别人为好，但是女秘书年龄不得低于五十岁，这样最安全。

小雅宽宏大量地表示可以放宽到四十五岁，清志朗哭丧着脸说：你全上海打听打听，有没有哪家公司的老总秘书过四十的？你当我是开养老院的啊？

最后还是林苗给他推荐了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日语教师，结婚十几年，有个九岁的孩子，老公是卢湾一个事业单位的小头头，自己原来是在浦东的一所外国语学校工作，清志朗见了见，对她的外形、气质和谈吐都很满意，只是有些担心她此前一直是在学校里教书，生意场上的事情，她没什么经验，怕到时应付不来。这个名叫许丽丽的大姐说：经验都是从无到有的嘛，一起摸着石头过河会更安全，您说对吗？

清志朗心想：这个大姐心倒是很细，见我之前看来是做了功课的，于是他点点头，说：但是从安全的角度来说有一个有经验的，拉着一个没经验的过河不是更安全吗？

许丽丽莞尔一笑：可是对于那个没经验的人来说，拉他手的那个人经验越丰富，就越有撒手的可能啊，从信任的角度来说，他会更相信那个没有经验的。

思路清楚，口齿伶俐，是个做秘书的料，清志朗想。于是他郑重其事地说：丽姐，你可以回去交辞职报告了，我们一起摸着石头过河吧！

这样到了2005年夏天，随着小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清志朗那边的草台班子也慢慢成型，接下来就是如何把戏唱好的问题了。

老公忙得不可开交，小雅则是闲得越来越发慌，每天变着法儿吃孕妇营养餐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她跟清志朗说自己想学车，清志朗一开始死活不同意，说怎么也得等孩子生完了，断了奶再去，小雅就跟他磨，说现在离分娩还有四五个月，完全有时间考个车本下来，以后出去买尿片至少不用叫司机了。一说到尿片，清志朗也乐了，两人都想到当初给爱知县养成所送尿片的日子，笑成一团。清志朗说到底还是拗不过老婆，这些年来但凡是小雅坚持的事情，基本上清志朗最后都得妥协，于是就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着，还是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小雅因为没事儿，所以可以全天学车，这样没过两个月，就拿到了驾驶证，清志朗一看得，媳妇儿这么能干，还能说啥呢？就让孙文东把公司里的一辆皇冠送过来，让小雅练手，小雅刚拿到本，正是手痒的时候，成天挺着大肚子开着车在路上转，搞得清志朗提心吊胆的，就怕媳妇出点什么事，小雅一听就柳眉倒竖：呸呸呸，咒我呢？我跟你说，我开车是有天赋的，不信你明天晚点起床，我送你上班，你看看我的水平。

清志朗说我明天还要开会，你还是自己带着孩子玩吧。

有了车，小雅就方便了，先找一天去看了看胡阿姨，在她家（也是自己的家）喝了一通母鸡汤，感慨了一下胡阿姨的手艺还是不减当年，之后又开车转啊转，一不小心就转到了洋泾路，回到了那个她曾经在那里失去了童贞，青春却又重拾了信念和理想的地方。

可是她再也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天宝酒店，洋泾路经过几次拓宽，早已今非昔比，而原来天宝酒店所在的位置已经树立起了一座二十多层的假日酒店，从气势到规模再到品牌，这个国际五星级连锁酒店集团holiday inn的旗下产业已绝非当初那灰黄的六层小楼可比，想必这里也不会再有她熟悉的那个老朱，还有那些曾经一起出卖青春和肉体的姐妹了。

不对，她还是看见在酒店的二层，有一个白天看上去不太醒目的霓虹灯招牌，后面几个字是ktv俱乐部什么的，因为现在的酒店多少都会带有这种场所供住店的客人娱乐，至于是否涉黄涉*毒，这就看经营者的态度了。

她定了定神，还是看清了ktv前面那三个不太清楚的字：新天宝。

纵使走过千山万水，原来回忆也从不曾远离。

她感到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那段苦难的记忆，对她来说是一场噩梦，她不愿意，也害怕去触碰那个伤疤，但是，正是这段苦难的日子，成就了她的今天，没有在天宝积累的财富，没有在天宝认识的刘嘉明，小雅也无法成为今天的片山夫人。因此，她会下意识地把车开到这个地方，然后，默默地，用泪水祭奠那曾经的过往。

她就这么默默地流着泪，过了很久，才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她对自己说：好了，不要再哭了，毕竟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哭坏了身子可不好。她抬头看看，天色已晚,霓虹灯亮了起来，一些年轻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陆陆续续走进酒店的大门。

小雅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当初的自己，被娜姐牵着走进天宝，当时，她才十六岁，比现在这些女孩儿还要小很多，而现在，不满三十的她已经为人妻，即将还要为人母，虽然青春和姿色已不如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但是她拥有了一切女孩子都想要拥有的东西，其实上天已经很眷顾她了。她出神地看着那些青春靓丽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干年后，这里面会不会还有第二个吴小雅呢？

后来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赵磊，赵磊连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的，从做小姐到大学生，再到豪门公子的夫人，你这十年也太传奇了，传奇哪有那么容易被复制啊？

成为传奇的小雅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了自己想走进酒店，打听一下老朱的冲动，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努力在跟过去说再见，再见即是再也不见，因为已经没有办法面对了，很多东西既然决定深埋于心中，就不要再把它翻出来。悄悄地，看一看就走，才是最好的。

她希望在新天宝夜总会的经理室里，还是坐着那个胖胖的，弥勒佛一样的老头儿，那个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收留了她，给她很多关心和照顾的那个老朱，小雅发自内心地祝他生意兴隆，如意发财。

其实此时的老朱早就回家养老去了，新天宝的主人之所以还是沿用了原来的名字，只是因为这家店存在的年头不短了，多少有个品牌效应，就像澳门的葡京一样。但是有些留下的老服务员依然还是会在聊天中啧啧感概：现在这些小姑娘啊，衣服是越穿越好，化妆品也是越来越贵，可是姿色真是没有几个可以比得上当年的小雅，诺，你看看，现在这里的小妹，哪个有本事让老板给她一间专用套房做生意的？

当然，就像这些人不知道小雅的去向一样，对于自己曾经留在天宝的传说，小雅也永远不会听到了。

接下来的几年，小雅过得平静而安定，2006年的2月，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把清志郎一家乐得不行，老片山和夫人专门跑到上海来照顾孩子，光男也带着刚交往不久的女友，隔一段时间就要到上海来看看，过得其乐融融。又过了几个月，听赵磊说李玉也生了个女儿，两个女人这下子有了共同话题，没事就煲电话粥，聊育儿经，等孩子大了点就带出去喝茶，小雅还要开玩笑给两家定娃娃亲，赵磊说那不成，我可不给日本人当老泰山。小雅说你凭什么认定我的孩子就得是日本人呢？赵磊说你先看看他叫什么吧。

幸好生了两个，经过家里人民主讨论,决定孩子以后一个姓片山,一个姓吴,至于入哪国籍么,清志郎觉得先加入日籍为好,为的是以后回日本,或者是去其他的国家上学方便,小雅回想起七年前自己申请签证时那叫一个费劲，就同意了。

小雅在家安心带孩子，清志郎则是在外面奔忙。

公司已经签下了几笔大单，这中间有的需要自己做，有的还要接着往下转包，比如一个大型基础设施建设，一般中标的肯定是大型国企，樱井则是作为合作伙伴，利用自己在技术方面的优势，承接一些技术难度比较高的工程，另外就是提供自己的机械，挖掘机啊，盾构机啊，石料传输设备什么的。为了拿到合同，清志郎也是不得不去应酬各路神仙，幸好有孙文东这么个好像天生为迎来送往而生的人打头阵，给清志郎挡了不少子弹。孙文东对于请客送礼，行贿受贿，那套人情世故玩得极其熟练，最重要的是，他不仅是擅长这个，他是真喜欢这些东西。就说喝酒吧，他为应酬，能一连陪领导和客户喝两个星期，最后胃出血进了医院，清志郎感动得不行，专门去医院里看他，去之前还想着给他承诺说以后再也不让他陪酒了，进去了之后愣是把这句话又噎了回去，为啥？墙角全是啤酒瓶，堆了得有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