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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到了将军府来宣程紫玉入宫的內侍是冯公公。

他是和于公公一样,皇上为数不多还算信得过之人。

他亲自前来,已显郑重。

情况不妙啊!

“快,找人去工坊,消息一定要瞒下,不能让老爷子知道。对外就说老爷子闭关了。让有什么事都来找我。”这是程紫玉的第一反应。

这一瞬间,她的脑中冒出了好几个猜想。既怕是有人在荆溪那儿占不到便宜又将目标转到了京城工坊,这是对工坊下手的开始,又恐是有人再次将目标定在了何思敬身上,还怕有人将主意打到老爷子身上……

“货出了问题,应该先传我,或者是祖父,为何先传了何思敬呢?”

诡异。

程紫玉喃喃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

“找人去告诉我姐,我一定保何思敬无碍。跟她说,程府和何府暂时别待了,让她要么去工坊,要么来将军府。”程紫玉在走出内室前吩咐了下去。

冯公公等在了外边。

恭谨一如往常。

程紫玉给了打赏,可冯公公却推辞了。

有些话从来不用说穿,大伙儿一个动作眼神就能心知肚明的。

连打赏都不收,说明有顾忌,程紫玉更道不好。

但她还是亲手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坚持塞到了冯公公那儿。

“公公不用难做。就是见公公来的匆匆,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心下过意不去,请您喝酒吃饭的。”

冯公公收下了荷包,面上的笑颜更舒开了些:“郡主客气了。咱们得快些,皇上刚两个时辰都在忙着公务没歇,这会儿正有些疲累,所以咱们不能叫皇上等急了。”

这冯公公已经很给面子,这话漏的信息已然不少。

疲累,代表着心情不好。

两个时辰?那岂不是从下朝后一直到这会儿?冯公公这么漏话,是不是意味皇上这两个时辰都在因为程家事而烦忧?

尤其一个“急”字,更是大暗示。是事关重大?

还有公务二字,是不是在提醒她,这不是一般小事私事,已经上升到皇帝必须要管的地步了。

程紫玉赶紧跟上了冯公公,低声拐着弯多问了两句。

“听说我家表哥入宫了,皇上是与他说话吗?”

“除了何二爷,皇上那儿还有不少人。郡主去了便知。”

“是程家陶的缘故吗?”

“不是老奴不回答您,而是御书房,闲杂人等进不了。奴才是真不知。”

程紫玉心下又是一沉。

御书房?

都在御书房?

何止闲杂人等,能进出御书房的朝臣又有几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事关重大,才会被允许进入。

不少人?又是什么意思?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有很多人聚集在御书房,是在盘问何思敬,还在等着自己前去?

何思敬不会捅什么大篓子,能闹这么大,只怕是有人真动手了。

若按夏薇打听到的,便是程家什么货物涉及到大事中去了。可又有何事能引起此般轩然大波?

要知道,她再如何也是女流。

就是公主后妃,没有皇上的允许,也都不被允许进入御书房的。

跟着冯公公走出将军府,她才瞧见宫里的来人足有二十多人。

哪像是来请她入宫,分明是“务必”来带她的。

上车前,程紫玉拉住了冯公公。

“公公,我近日不太舒服,能否多带几人入宫?”她不得不试探一番。

“下人……就带一位吧。”

程紫玉闻言心下更凉。

往日她入宫,可没人管这个。最多一次,她带了六个人入宫也没人拦一下。可此刻冯公公这意思,分明是带一位还勉强。

“那,需要我带什么吗?”

“郡主说笑,宫里什么没有。郡主人去就好了。”冯公公将最后一字吐出后,那垂下的眼却是抬了抬,并用眼珠子左右扫了扫。

“多谢公公。”程紫玉心头拔凉。

冯公公这意思,是不是说附近有人在盯着?是在这群宫人里,还是在暗处?难怪夏薇他们一直觉得今日不对。

程紫玉上车前,招来了夏薇压低声耳语起来。

“夏薇,你帮我去工坊吧!工坊没人主持大局了。”这是程紫玉眼下最担心的。入画,何思敬和自己都不在工坊,太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了。

“是,主子放心。”

“把将军府的自己人调一部分去工坊,好好护着。还有,让我姐别来将军府了,直接去工坊等消息等人。一定要去。就说是我的命令!夏薇,工坊就交给你了。我不在时,你帮我全权把控着,有什么问题,你记得我前几天的嘱咐吧?一定要帮我保住我需要的。”

夏薇拍胸保证绝不辱命,一番吩咐后便翻身上马,从后门迅速离开了……

程紫玉没猜错。

皇帝的确是在御书房见的她。

这地儿,前世她来过两次。

第一次,是太后带她来见皇帝,执意要抬举她为安王妃时,皇帝在这里对她犀利盘问,她小心应对了近一个时辰,皇帝对她依旧满是厌恶。

第二次,就是她知道荆溪出事,前来为程家自辩,在御书房外跪了几个时辰,才终得皇帝劈头盖脸扔出的一大堆她连辩都辩不了的罪名……

这一次,这地方依旧让她慌张。

依旧,没好事。

冯公公所言不假。

御书房里,站着坐着跪着的,足有十几位大人。动作虽各不一,但表情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致:凝重。

何思敬正跪在地上。

他身边跪着的,是一个看着比他要稍大两年的男子。程紫玉只觉眼熟,却想不起这是何人。此外,还有两个与年轻男子外貌酷似的中年男子也跪着,这三人应该是一家子。

而这三人,正虎视眈眈盯着何思敬。

听闻她向皇帝请安,三人纷纷扭头往后边看来。

程紫玉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他三人那种毫不遮掩的不善眼神。

她很快便弄将事情个大概给听懂了。

原来,何思敬身边的三人都姓鲍。

那个年轻男子正是先前程紫玉尾随何思敬应酬时瞥过两眼的鲍公子。这人和赵三一样,被何思敬经常挂在嘴边。

若程紫玉没记错,事实当日何思敬能进入那个纨绔圈子,便是这位鲍公子给引荐的。而何思敬最开始拿下的几单,这鲍公子也功不可没。

眼下,说是程家给鲍家做的一批货有问题。

那批货量不小,是五千只酒瓶。

当时何思敬拿下这单尤其开心,还特意在程紫玉跟前显摆过。这批货也是京城的程家工坊出的第一批酒瓶子。对此程紫玉和何思敬都很看重,还盯过好几次。

程紫玉记得很清楚。

这是三月订的货,四月中就交货了。这都半年了,倒是没想到会出事。

原来,鲍家产业的重头便是酒水买卖,他们拿到货后的第一时间便用这批瓶子灌装了酒。好瓶配好酒,鲍家很看重这批酒。

而他们尚未开始售卖,程家老爷子那里便研出了御醉,并一炮打响。随后程家货翻倍走俏。

这种状况下,鲍家就没急着将这批酒卖出,而是选择了待价而沽。

尤其是在御醉本泥一两难求,配方无解,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形势下,他们的这批酒瓶也沾了御醉的光,身价翻了个跟斗。

压下的这批酒一直在八月才出售给了晋商常家。

对方是用来摆喜酒之用,所需量大又不差钱,所以这批五千瓶被常家一口气拿下了。

前天,常家长孙婚宴用了这酒,单就酒瓶的排场便收获了一致好评。

可酒宴未散便出事了。

一时间,哀嚎连天。

宾客有七成都抱起了肚子。

尤其在男宾席,不少人都疼得原地打滚,更有人当场便口吐白沫,翻着眼皮晕了过去。

府医在第一时间便怀疑有人投毒。

虽有府医相救,却无奈突病的宾客实在太多。

好一阵手忙脚乱的医治,依旧没能挽回十多条鲜活的人命。

他们死在了酒桌下。

而其余宾客之所以逃过一劫,似乎也并不是因为他们及时得到了救治,而是他们的中毒不深。在经过大量灌水后,一个个毒性被稀释得以保全。

官府到场,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

确认了是中毒。

验茶,验水,验菜,验酒,厨房也被封了,水井也被查了。

为防是歹人下毒,所有人都被扣留在了常家。

而常家不但喜事变丧事,还丢尽颜面成了一大笑话,更有下毒之嫌。

他们怎肯善罢甘休,要求就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查出后厨,井水,菜肴都没问题,宾客也无可疑的同时,也发现那些滴酒未沾的宾客,无一例外都活蹦乱跳好好的。

官府将注意力放到了酒水上。

很快证实,酒有问题。

这还得了!

大价钱得来的酒,竟是有毒的?

常家是晋商中实力不俗的一支,当即便联络了不少京中熟识的大人物,联合两地官府,打了鲍家一个措手不及。

鲍家从几个大库房到酒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任何问题。而经过了从御医到地方仵作的查验,他们一致判定,毒就出在了这批酒上。

五千瓶中,还有三千多瓶尚未开封。

鲍家酒瓶口都有一次性的封口,所以外人根本不可能投毒成功。于是,常家和官府都把视线放在了鲍家身上。

鲍家不认,提出,为何那毒不会是下在了瓶子里?

而瓶子敲碎后,里层的确有毒素的残留。

所以这个质疑有一定道理。

这酒被封存了几个月才售卖,那么,究竟是瓶中毒释放到了酒水里,还是被酒水浸泡了多日的酒瓶被渗透了毒?

所以不管如何,有问题的要么是负责酒水的鲍家,要么便是供应酒瓶的程家。

常家作为大晋商,每年都要为朝廷解决很大的军需“困难”,所以这十几条人命,巨大损失,外加一口气的冤情皇帝不能置之不理。他们几乎是轻而易举就闹到了皇帝跟前。

鲍家自觉大冤,鲍公子气得揪出了当日自卖自夸,定下了订单的何思敬。

正因如此,这事刚一被捅出,何思敬便先被叫来问话了。

皇帝本不愿牵扯程紫玉,可无奈……他的御书房早已跪了一地,连他也被架上去了……

程紫玉也从皇帝蹙紧的眉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倒不是因着这桩莫名其妙的官司,似乎还有其他?

她深吸一口气,先打眼前这仗吧!

又是十几条人命,十有八九,还是冲着她来的!对方这手段,当真已是毫无顾忌。

程紫玉忍不住多打量了鲍家人几眼。

与何思敬交好的这帮公子,包括鲍公子在内,先前她都查过,在立场上,他们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站位,她也没查出什么不妥。就连李纯也让她只管放宽心的。

那么眼下这一出闹出来,究竟是他们先前掩饰和表演的好,骗过了自己人的视线?还是他们也是被利用的?这鲍家究竟是蓄谋还是无辜?

不过,幕后人能悄悄布置春萼那样的棋子,想要在酒瓶里动个手脚自然也不难。

“程家不用查,肯定是没有嫌疑的。”

程紫玉自然是要辩。“我们只是负责出货,并不知你们会将酒售卖于何人。我们又怎会在瓶中故意下毒?我们没有动机!”

“郡主这话什么意思?那难道我们就会那么傻,将毒下在自家的酒水里?我们就傻到去坑自家的金主?还说什么动机,郡主是不是要泼脏水,咬定我们鲍家与常家有仇?

告诉你,没有那样的事!常家与我家虽没多少交情,却也有过几次往来,相互合作愉快,连口舌都没有一句。我们鲍家既做买卖,怎会作茧自缚砸了自家招牌?”

鲍家家主不乐意,冲着程紫玉唾沫横飞。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趁鲍家不备,在灌装酒水或是运输分装酒水的时候下了手?”

这是程紫玉想到最大的可能。

家大业大,谁还没有个仇家,这事既不能排除是有人冲着鲍家去,也有可能是鲍家内部有人捣鬼。

可她这质疑在鲍家人听来却是推卸之辞。不管是不是,若照这种说法,岂不还是他们鲍家的锅?

“绝无可能!鲍家酒业做了三百年,每一道工序都是层层把控,反复查检。绝对不可能出错!所以问题必定不在我鲍家身上!郡主质疑鲍家前不妨想想你们程家,是不是有哪个环节有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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