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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城西厢。
这片区域,相当于北京西城区。程洲的三位兄长,程池、程湖、程海,名字一个比一个阔绰。他们一起住在这里的骡马市街,终日都要闻着牲畜的屎尿气味,直到入眠。哥仨如此节省,只因为东京城的房子和北京一样死贵。
如今,大哥程池自上次落榜之后,发奋苦读,今年已经考取二甲进士。他主动申请到西军“由文入武”,誓要于战场上建功立业。程池已经当上了泾源路种师道麾下的录事参军,相当于何癫的级别;这就是正规科举出身的优势,一旦考上,你就有了进身之阶,就是有了一个互相扶持的圈子。
程池的监考官是浪子宰相李邦彦,就此成了李邦彦的门生。李邦彦有心培植自己的势力,随便跟童贯打个招呼,一下子就给了程池一个高级别的都总管直属武官。还刻意安排在西军的精神领袖种师道身边,天天跟着;你种师道不是总跟我们对着干吗?我就存心派个人来恶心你!
上层的争权夺利,增加了程池在职场的艰难险阻,他处理不好就是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不过在这个特殊的位置,如果他做人手眼通天、左右逢源,把两大对立势力都转化为自己的助力,那对自己可就非常有利了。这也未必不可能,事在人为嘛。
二哥程湖、三哥程海还在东京继续苦读,死攻科举入仕的华山险径!唉······哥仨的名字,面积一个比一个大;在死读书、读死书的路上,也是一个比一个执着。
“蛮痴儿你怎的消瘦了许多?两年前你还是个小胖子呢,哈哈!”程湖热情的拍着程洲的肩膀。
“是啊,老幺瘦了,还长高了。可叹,我脑子里依稀还记得你是小孩儿,如今竟已娶亲成家······岁月无情,不胜唏嘘啊!”程海倒是个多愁善感的美男子。
程洲主动到骡马市街来看望程湖、程海,时隔两年多兄弟三人才见一次面;一天之内,只觉得时间太短,有太多的话要讲······
程湖、程海自然是羡慕程洲现在的成就,但是也仅仅是羡慕了。大宋“文贵武贱”,这是绝对事实。他俩还是觉得‘东华门唱名’高中进士来得荣光。当文官轻松、安全又有尊严,倍有面子!
整个大宋上下,已经形成尊重文化人、崇拜文化人的风气。你武人堆里把‘厮杀汉’叫的豪迈,那只是你们自娱自乐;到了军营外面,照样矮人一头。跟后世的说法相似:‘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大宋群众的印象里,只有混不下去、吃不上饭人才会主动从军。
有的后世人非要说大宋不存在“文贵武贱”,还拿宋军的军饷比任何朝代都高来证明——这也算证据?军饷拿的多就不“贱”了?大宋的军饷看起来比别的朝代高的多,那是因为大量使用纸币造成的假象!
在金融科学和监管制度不完善的古代,发明纸币未见得是一件好事。宋代因为滥发纸币,造成通货膨胀;纸币的购买力明显比铜钱、银锭低很多,所以宋军的实际收入是不高的。
特别是大宋实行‘强干弱枝’国策,把大部分的中*央军“禁军”放在东京周围二百里范围,导致东京附近物价奇贵,宋军家属的生活质量很差,连底层军官都很难养活自己的家人。每年大量宋军当逃兵,所以才把抓回来的逃兵脸上刺字,让你无处遁形。
‘文贵武贱’的最重要的体现还在于:武将、军士在文官面前没有尊严!
平时没事,文官也不至于天天跟武将斗气,也不可能时刻故意去羞辱武将。可是,只要是文官集团觉得哪个武将的不尊重文官,文官集团就一定团结一致搞死你。觉得你哪个武将可能威望过高,威胁到文官集团的利益,可能随便安个罪名就把你杀掉完事。
所以,宋代武人地位确实贱。日常生活无保障,关键时刻无尊严。
大宋文官一次次弄死、羞辱那些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武人,赵家人是默许的。华夏大地,就这样被一步步阉割掉了精、气、神!骟掉了男儿雄风、浇凉了滚滚热血!!!
程洲得出的结论:“天下未曾负赵宋,赵宋却负天下人”!
——
“如今我讨逆军非常缺乏识文断字的文吏,二位兄长如能襄助于军中,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程洲力劝两位兄长进入‘讨逆军’中参赞军机,两人都温和而坚定的拒绝了。
“蛮痴儿,你看到大兄是入了西军署理军务;但你却有所不知,大兄是恩府相公李邦彦指派受命,应了门生,并非一般的弃文从军。他已进阶待制,将来亦文则文,亦武则武;并无妨碍。”
他俩的表达的很明白:咱们的大哥程池从军,那是他已经考上进士,是在中*央常*萎李邦彦哪里拜了码头的;程池已经被文官集团接纳,他进入西军,属于是‘组织’派他办事去了,将来一定会得到重用;这是特殊情况。如果咱俩去你手下当小吏,那是会被士人圈子瞧不起的,咱丢不起那脸!
程湖程海二人虽然珍惜兄弟情义,但大宋的整个社会氛围就是这样,他们没办法跳出来看清千年大势。只觉得自己才二十多岁,还年青着呢,暂时考不上没关系,再接着考个十年科举也没问题。
即将开拔山东的讨逆军中,很缺有文化的军中幕僚、属官、典书文案这些人才,程洲非常想招揽程湖、程海加入一起创业。从何癫、驼炳的升职经历来看,这也是不错的捷径。可两个哥哥在东京跟儒林士人圈子厮混数年,早就脱离程洲、何癫这种下九流的“低级趣味”。他俩言必孔孟,语必五经;看在程洲是自己亲弟弟的脸面上,才礼貌的拒绝了他。要是别的军官来招募他们,指不定就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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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洲非常失望,从东京的“精英思维”“主流意识”中,他看到了大宋的未来······
我能救得了大宋吗?如果能救,可这东京城里占统治地位的儒林利益集团不打破的话——我救这样的大宋又有何益?
一直以来,程洲都在拼命壮大自己的实力、各地布局,就为了挽救大宋、挽回“靖康之耻”的遗憾。但是,不排除掉靖康之耻的根本内因、不扭转掌权者的治国思路——就算我幸运的挽救了大宋,也只不过换汤不换药,到头还是一场空!
必须反思,反思······
我真正要救的:是华夏、是天下,不是赵宋一家一姓、不是要救这样的“精英群体”!
程洲发现,以前自己思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以前的想法是错误的。随着自己在宋朝的逐步成熟,一个个亲历的事例,他终于在心中转变了战略,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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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洲不会像那些千里迢迢跑来东京城作‘京漂’的人一样,终日贪恋这如末日昙花一现的繁华东京。他在很多仿古影视城拍过戏,什么宋城、唐城,见得多了,这时代的东京城,多大的魅力也不至于让他惊艳。
程洲花了半个时辰随孟佳懿拜访了她的姨父朱勔。东南王朱勔,孟佳懿的姨父竟然是“六贼”之一的朱勔,难怪孟家这么底气十足;孟记商号在一个年轻女人的主持下,没人敢打歪主意。原来,她家就是传说中的红顶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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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洲再次收到徐鳞从梁山发来的密码信,翻译出来的内容是:掠滑不变,七日乃行。
即:金童我跟你讲啊,梁山贼这里声东击西的计策并没有改变;第一步,大部队出动劫掠滑州的行动,七天后就要正式开始了。
密信来的及时,可当程洲到分派给他的‘讨逆军’驻地视察时,他这次真的是苦笑无言了:这特么遍地垃圾、军械四处乱丢的地方,敢说是军营?这些正在吆五喝六、喝酒赌博的虚浮胖子,敢说是禁军士兵?
你赵宋朝廷防备我、不让我带领我原先熟悉的黑豹骑也就算了——现在给我的是什么玩意?两千毫无斗志的东京‘泼皮’禁军?
升官了,我带兵倒比原先三千还少了一千······这也就算了,可你让我拿这种凑数的垃圾去硬刚十万梁山贼?开什么玩笑!
程洲感觉这是一个巨大阴谋——朝廷里有人在整他!
可是,他为什么整我呢;我要是打了败仗,对这个想整我的人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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