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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原把自己的微信名告诉安醇,希望安醇把画发给他。他还想要安醇的联系方式,可惜安醇没记住自己的手机号码,连微信名字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十成十地暴露了自己没有交际也不会交际的特点。

王原似乎只觉得安醇是个很特别的人,并没有对此多么吃惊,还开玩笑道:“要是你不经常使用微信,那应该不会屏蔽朋友圈不让我看了。”

安醇愕然几秒后,赶忙摇头道:“不会。我不知道发什么,本来就没有东西。”

王原:“你这么会画画,就可以发点图。我要你的画也想让人给我点赞呢。”

安醇笑了笑,这种操作他还是熟悉的,护士们要了他的画基本就是这个用途。

王原和安醇约定,等安醇想起自己的手机号码要告诉他。安醇同意了,他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走出亭子正要拐上去花坛的路时,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王原追来了。

王原抬起手,做了一个无意识的摊手的动作,似笑非笑地问:“你会告诉安德今天遇到我的事吗?”

安醇看到他手上的皮手套,刚刚好不容易褪去的别扭感又回来了。

他看着手套,道:“我会告诉他的,你不想我说吗?”

王原摇摇头:“那倒不是,我想,要是你能把我说得好一点就更好了。因为在我爸和安总这样的成功人士看来,我一向不务正业。大家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坏孩子在一起玩,不是吗?”

安醇有些疑惑,道:“我没有觉得你是坏孩子,你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我很羡慕。”

王原笑了笑,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便大大方方地脱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来。

他展示似的将手反过来正过去给安醇看,道:“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很珍惜我的手,不想让它有任何损伤。当然,你也看到了,目前看来,最大的好处就是手部的皮肤比其他地方都白。”

安醇似懂非懂,但看他的手和脸几乎差了两个色,便觉得有些滑稽,轻笑出声,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王原不以为杵地跟着笑了一会儿,忽而收起笑容,定定地看着安醇,说:“不像你,即使不用黑布盖住,皮肤还是这么白。这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吧。”

安醇被他夸得有些躁得慌,摸了摸耳朵,道个别往回走。

王原注视着安醇慢吞吞走路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走进住院部大楼,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舔舔嘴唇,重新走回亭子坐下。

临近正午,阳光炙热,亭子内外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了。

他坐在安醇刚刚坐过的地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起来的半分钟内,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有电流的噪音在王原耳朵里传开,王原也什么都没说。直到通话时间显示过去了半分钟,王原才用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默。

“老师,我刚刚见到安醇了,我现在就坐在他坐过的椅子上,给您打电话。”

“我之前怀着遗憾的心情给他送去的白玫瑰,他都收到了,我很意外。但更让我意外的是,我本想祭奠他,谁知道他竟活过来了。”

“他以前根本没法见生人,听说还会惊声尖叫,经常半夜被送到医院来。但刚刚,我们很愉快地聊了好久。他就和您说的一样,非常非常非常有意思。”

“他刚才站在盛开的紫藤花架旁边时,真是太美了。在阳光下他就像是我在博物馆里看到明代的白瓷瓶,晶润莹白,散发着超越岁月的光芒。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珍贵易碎,已经碎过一次了,居然还敢站在这片朗朗晴空下。老师,我现在很能体会您当时的心情,我相信他十一岁的时候会比此刻还要迷人,我也会忍不住把他弄碎。”

“对了,我们还讨论了他风流下贱的母亲,他并不仇恨她,想起母亲的离开,还泪光闪闪。他还很感激母亲赐予的眼睛和手,让他可以看到美丽的事物,并且画出来。”

“老师,你愿意冒险回来一趟吗?我保证他还和当年一样白壁无瑕,不会让您失望的。期待能和您一起欣赏他。”

……

安醇回去以后四处找自己的手机,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了,不过已经没电了。

他懊恼地充电开机,发现上面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三个来自安德,一个来自夏燃。

自从上次安醇“离家出走”以后,安德查岗查得更严了,以往出差可能会一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现在一天能打三个,还全打给手机,而不是病房里的电话,像是打定主意要安醇养成带手机的习惯。

夏燃则完全不同,她知道安醇用手机不习惯,一般都把话攒一箩筐,等到晚上过来的时候哗啦一下全倒给安醇。

一个严厉一个随和,安醇脑门上灯泡的光一闪,马上给夏燃打了回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夏燃捏着鼻子,模仿接线员的声音说道。

安醇:“……”

夏燃:“……安醇?”

安醇:“还有一段英文没说呢。”

夏燃汗颜:“没有了,想听英文的得另外付费好嘛。”

安醇赶忙道:“我付。”

“……付也没有了,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你要是接了没准就有了。”

“我刚刚下楼了,手机没电,我也没带。”

“你怎么下楼了?你哥不是让你别出门吗?你身体又没好,瞎溜达什么?”

“我没事了,真的。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吃得下饭,睡得好觉,我可以去继续接受治疗了。哥哥回来我就打算跟他说。”

“等等吧,不急。”

“好吧。你还没说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这个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想知道你在干嘛,有没有偷偷出门。你看,果然偷偷出门了吧!被我抓到了吧!”

“啊,咯咯咯!”安醇忽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像个母鸡似的叫个不停,还在床上打滚,把被子缠在自己身上。

“笑个屁啊,别笑了,我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好笑?”

“不是好笑。”安醇艰难忍住笑意,“夏燃,你想我了对吗?有的时候我也会像你这样,但是你在工作,所以我不打给你,但是你可以打给我,我很闲的。以后我会及时给手机充电,你想打随时都可以打。”

夏燃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嘴角疯狂地往上挑,就像是心里开了一朵花似的,怎么都掩盖不住恋爱的芳香味道。

擦,好奇怪啊,但好像真是他说的这么回事,还真挺想他的。

夏燃这么想着,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嗯,算是这样吧。那你要奖励我一个吻吗,小鹌鹑。”

安醇隔着无线电被夏燃逗红了脸,哼哼唧唧半天不肯回答,幸好有顾客进店拯救了他,夏燃草草说了一句有活干了就撂了电话。

晚上夏燃来看安醇的时候,安醇顶着一张大红脸,鬼鬼祟祟地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确定短时间内没有护士进门后,还是让夏燃得逞了。

为此,一整个晚上,安醇的病房里都不时传来阵阵无法克制的爆笑声。

只要一想起安醇刚刚的样子,夏燃倒着水会突然想笑,看到书架上的小黄人会笑,甚至在厕所也会抽风似的笑出来。

她离开之前,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忽然抱住安醇的脸重重地亲上去,却临了临了,还是偏了点位置,只亲到嘴角上,和他脸颊相贴,说:“安醇,我改主意了。你要是以后变心,我应该挺伤心的,没准还会揍你。听到没有?”

安醇顾不上脸红,立刻如临大敌地抓住她的手,急迫地解释道:“我不会变心的,相信我!”

“相信相信,别急。”

“不!夏燃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害怕我拖累你,你不要嫌弃我。”安醇懊恼地垂下脑袋,扁着嘴,好像真得很担心似的。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闲的吧,你有什么可拖累我的。我又不指望你做这做那,你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是个男人,我想像哥哥那样保护身边的人,给你们带来帮助。胡清波很累很苦恼的时候,哥哥能替他解决问题,还给他按摩捏肩膀……”

“打住!”夏燃惊恐地捂住了安醇的嘴,不让他再说出点惊世骇俗的话来,并且深深地觉得安醇肯定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都什么人啊,家里有个心智还没成年的,注意点影响好吗?夏燃愤愤地想。

安醇挣开夏燃的手,顽强地继续说道:“我也想帮助你,哄哄你,可我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

安醇的眼神太过灼热,夏燃眼珠转了转,忽然计上心来,咳嗽两声,正色道:“那你也学学按摩吧。以后我要是上班累了,你也给我捏捏肩膀,行不行?”

“行!”安醇不觉被占了便宜,反而斩钉截铁地应下。

夏燃憋着笑走了。

安醇临睡前,安德掐着时间打来视频电话。

面对安德威严的质询,安醇躲不过,只好承认自己今天下了一趟楼,还认识一个新朋友王原。他把两人之间的对话去掉了和达茜有关的部分,剩下的都说给安德听了。

正如王原自己的预测,安德果然认识王原,但对他评价不高,说是某个董事的孩子,还让安醇少跟王原说话,省得被带坏了。

安醇听后不由得笑了,想起王原说的坏孩子理论,便不以为然地努努嘴,笑而不语。安德知道他没听进去,但看他气色都还好,便也就罢了。

两天后,王原忽然托人给安醇送来两张画展的票,邀请他明天去看画家米洁的个人画展。

安醇不认识米洁是谁,但是仅仅画展两个字就把他打动了。

他眼冒红心地问安德可不可以去,当然遭到了拒绝。安醇跟他磨了快半个小时,作保证讲道理,非要去,安德急着去开会,让他晚上再说,安醇悻悻地挂了电话。

他不死心,没等到晚上就开始找外援,给夏燃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夏燃当时正在吃盒饭,一听说安德打算让安醇起码在医院再待一个月,便有些冒火,心说这也太不近人情了,简直把安醇当宠物养了。

她咬着筷子立刻道:“别听你哥的,该出门遛遛就出门遛遛,只要别乱跑就行了,燃哥陪你去!看完画展咱们再四处转转,就当约会了。约会懂不懂,吃吃喝喝看个电影什么的。”

安醇惊讶地把嘴张成了O型,重复道:“你要跟我约会吗?”

夏燃抿嘴一笑,连声嗯嗯,并让安醇放心,她去跟安德交涉。

安醇对约会的期待一下子压过了看画展的欲望,不过既然拿了票,他还是决定去看看。

第二天夏燃和同事换了班,打着跟安醇约会的名义陪他去现代美术馆看那个劳什子的画展。

对于夏燃这种没有任何艺术细胞的人来说,看画展无异于一项酷刑,她既看不懂寓意,也看不懂画技,从一进门就开始哈欠连天,恨不得立刻转身出门。

偏偏安醇兴奋得不得了,撒欢的狗似的,还没进门,先对人家美术馆的建筑风格发表评论,把建筑师都快吹到天上去了。进了展厅,更是站在每幅画前面看个不停,还总想跟夏燃交流点什么。

夏燃嗯嗯啊啊地敷衍着,像个无精打采的跟屁虫跟在安醇后面。

他们看了过半时,王原也来了。他没把夏燃放在眼里,径直朝安醇走过去,还朝他伸出了手。

夏燃本来抱着胳膊在安醇身边打盹,余光瞥见有人似乎想碰安醇,瞌睡虫立刻飞跑了一大半,她下意识地攥住了王原的手腕,闪身挡在了安醇面前,再看到王原手上的黑色手套时,她不由得一愣。

王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不确定地挣了挣,以为夏燃会放开,但是夏燃看到他的手套更戒备了,她的力气可不是他能挣开的。

王原无奈地越过她,直接对不远处的安醇打招呼道:“没想到你真得会来,安醇,还喜欢吗?”

安醇扭头看到他,笑道:“多谢你送的票,我很喜欢。”

原来是认识的。

夏燃眨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立刻松开手,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安醇身体不好,要是磕到碰到,回去我没法跟他哥交代。”

王原不动声色地冲她偏头一笑,把她当成了私人保镖,彬彬有礼地说:“没关系,我理解安总的担心。”

他走到安醇面前,和安醇交流起画来了。夏燃站在安醇身边,听天书似的听他们的对话,不时露出微笑。

难熬的折磨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安醇有些站不住了,脸色泛白,还出了点虚汗。王原便提出到外面的休息区坐会儿。夏燃求之不得,立刻拍手表示同意。

王原带着安醇走在前面,夏燃抱着包跟在后面。他们拐过一个直角弯时,夏燃忽然瞥到墙上的某幅画上似乎有个奇怪的东西,便嫌弃地歪头多看了一眼,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发现离她五六步外的一个人霍然停住脚步,飞快转身往回走。

夏燃纳闷地转身再看,发现那人走得非常快,他绕过另一个直角弯时,夏燃看到了他的侧脸,看到他戴着眼镜,神情似乎很紧张。

夏燃想都没想都追上去了,并喊了一声:“你跑什么,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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