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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星暗,远离市中心偏僻又深长的小巷里,夏燃步伐散漫地走在干硬老旧的沥青马路上。
她跨过横在路中央的大坑,抬手挥走一直围着她打转的蚊虫们,神情疲惫而昏昏欲睡,就像个寻常的加班到深夜的白领。
夏燃心里并没有发憷,她出来混了这么多年,说不上风里来雨里去,经历过的打劫也能凑够一打之数了,但从来没有人能打劫成功。
根据夏燃总结,那些人一般三两个人一组,虽然有时候手持利器,可他们只想要钱。但对早年间的夏燃来说钱就是命,所以别说对仨了,四个人她也不交钱保平安,非要跟人硬碰硬。
但她不知道,今天来堵她的人有五个。
夏燃很托大地没有规划逃跑路线,反正这条路墙高三层楼,也没法翻过去,干脆就坦坦荡荡地继续走,只以为自己今天运气不好,身心俱疲所以放松警惕,任人跟到巷子中间了才发现。
运动鞋踩在一块风化后酥脆的碎砖上,咔嚓一声把它踩成了粉末。
这个动作提醒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条路的某个地方有一摞碎砖头,正好可以当武器,它们在什么位置来着?
夏燃步伐拖拖拉拉,身形放松,眼底却划过一道精光,目的明确地往远处的右手边看去,看到路灯后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影影绰绰地堆着点东西。
很好。
夏燃加快脚步,打算凭借自己对地理的熟悉,走到砖堆附近抓起砖先发制人。但是她今天注定要走背运,她刚刚走过一杆路灯时,巨大的云团忽然铺展开来,把天上那轮白炽灯似的大月亮遮住了,地面的可视条件立刻变得奇差无比,夏燃的影子被身后的路灯浅浅地照在地上,都快和黑暗融为一体了。
夏燃心脏忽然不合拍地咯噔一下,她以己度人地想这可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啊,同时骤然提速,迈开腿飞快地朝着还有十米左右的砖堆跑去。
她身后的人一看她动了,马上跟着跑起来,杂乱的脚步声从夏燃身后响起,夏燃细心一听,起码有两个人,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了,做好打架的准备。
跟踪的人离夏燃还有一段距离,所以一时之间没有立刻追上。夏燃用冲刺的速度跑到砖堆前,刚想弯腰捡砖头,砖头另一侧忽然有人站了出来,清亮的刀光在夏燃紧张的脸庞闪过,离弦之箭般刺了过来。
还有埋伏!
仓促间夏燃伸手架住那人手腕,用力一掰,刀子哐当落地。他挥臂哐哐连打两拳,夏燃抬手挡住,闪步贴近他,一记勾拳把他狠狠地砸到墙上。
夏燃晃晃被打的发麻的手臂,弯腰捡起一块砖头,后背长眼似的猛然回头,正好和冲上来的劫匪四目相对。
她抓砖头的角度很寸,要不是指尖力气大,砖头半途就会掉地,但她愣是咬牙捏住砖头坑坑洼洼的边沿,朝着来人头上使劲拍去。
啪!砖头开裂,碎块和尘土四下乱飞,鲜血顺着他额角哗哗往下流,夏燃飞起一脚把他蹬出好几米远,余光忽然瞥见有个黑影从他身后蹿出来。
夏燃挺身硬上,矮身凶猛地冲上去,借着冲力抱住那人的腰狠狠掼到墙上,手肘重重磕在下颔上,那人哼都没哼就晕了,软趴趴地倒地不起。
一帮小喽啰还想打劫你夏大爷!
她正要扭身收拾另一个人,后背忽然挨了重重一脚,她撞在墙上后迅速翻身向左,一只脚砰一声踢在她刚刚趴的位置,见她躲开换拳再打,夏燃抬臂格挡,拳风赫赫中她手臂一阵钝痛,嘴里弥漫着灰土和血腥味,正要反击时身后忽然有破风声传来,她下意识地蹲下打了一个滚翻出去,起身再看,有两个人站在墙下,一人手持双开刃的匕首,一人攥拳弓背,压低身形朝她走来。在他们身后一个人倒地不起,还有两人正从两个方向朝着她逼近,其中一个人满脸是血,步伐踉跄,尽管如此还是摇摇晃晃地扑了过来,眼中血光和凶光亮的吓人。
妈的!这是抢劫吗?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开打呢?
夏燃无暇多想,第二波攻击已经来临。
夏燃边打边退,冲准机会猛然卡住拿匕首的手,用力一掰,可劈砖断勺的恐怖大力下,他的腕骨发出一声脆响,刀子掉在地上,但夏燃还没来得及捡,拳脚最厉害那个人已经贴上夏燃的左臂,振臂朝夏燃腹部重重一砸,夏燃弯着腰倒撞上了墙,又有个人趁机摸到她身边,他挥舞着匕首朝夏燃胸口刺去,夏燃咽下满嘴血腥味艰难侧身避开,刀尖在墙上刺啦划过,发出让人牙齿发寒的声音,白灰扑簌簌飞起来。
持刀人明显没有多少斗殴的经验,被自己划出来的灰迷了眼,他闭眼刚想揉,下一秒拿刀的手忽然被人攥住了,紧接着右脚踝被夏燃踢中,他仰面趴在地上,吃了一大口石子和沥青碎块,还来不及吐,又被夏燃重重一脚踢在脖颈上,他翻滚两圈,不动了。
夏燃呼哧呼哧地咽下一口混着土的唾沫,看着再次逼近的劫匪,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他们绝对不是求财,那只会是寻仇了。
电光火石间,夏燃忽然想起那天当街绑架安醇的人,也是这样突然出现,这样凶狠又没有路数。
还没完了!
夏燃眼中划过一抹狠意,劈手架住斜刺过来的匕首,一扭一扯间匕首已经落在她手里。
她威胁地朝着那个有两下子的劫匪身上劈砍,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跟我动手找死是不是?”
另外两个人已经被夏燃凶狠而凌厉的攻势逼得不敢再向前,他们现在心里有一个共同的念头:她真的是个女人吗?
另一个人却在避退了三步后忽然拼着手臂受伤朝夏燃冲过来,同时喝道:“让你死,你就得死!”
他踩着墙借力空翻,砰一声重响把夏燃踢出去好几米远,匕首哐当掉在地上,夏燃正要去捡,那人飞扑过来骑在她腰上,按住夏燃的脖子就是一拳。
夏燃后脑勺撞地后头昏得要命,口鼻被重拳打得鲜血横流,模模糊糊间忽然听到他厉声道:“跟老师作对的人都该死!”
老师?
或许是这些人以为夏燃必死无疑,出来灭口竟然连脸都不挡。
夏燃架住他拳头的一刹那,借着再次出现的月光看到他阴厉的肿眼泡眼睛和横贯鼻梁和左颧骨的刀疤。
她腰腹骤然发力,刀疤男竟然压不住她,她膝盖哐哐在他后背上连撞两下,把刀疤男掰到一边后从地上弹起,修长有劲的双腿迅捷缠上他的脖子并绞紧。
来不及起身的刀疤男轰然倒地,急剧的窒息让他满脸通红,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可怖,他双手刚放在夏燃的脚腕上,夏燃忽然用力一绞,挟着他翻滚两遭。
另一个人举着砖头朝夏燃砸去,夏燃举臂格挡,砖头在她手肘上裂开,碎块全落在她脸上。
她不得不放开了腿,但她起身前在刀疤男胸口狠狠地剁了一脚,闪步退出了包围圈。
刀疤男艰难地捂着胸口起身,咳出一口血沫,他顿时怒不可遏地朝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裤兜摸去。
这时夏燃已经再次被两个人包抄了。
虽然他们拳脚一般不足为惧,但是苍蝇多了也很烦人,夏燃正弯腰想捡砖头块时,一道强劲的气流忽然贴着她的下巴划过,紧接着砰一声巨响传来,她惊惧地抬头望向刀疤男,见他坐在地上,单手捂住被踩断的肋骨,另一只手正端着一把乌黑的格洛克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夏燃,并喷射出火花和烟尘。
夏燃大惊失色,翻滚着避到一边,砰一声枪响,子弹在墙面上擦过,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她滚过的地上,碎石和泥土被打得四下飞溅,一颗飞起的碎片钻进夏燃裸露的小臂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艹,我他妈跟枪杠上了吗?
夏燃不再犹豫,拔腿就往巷子口跑。
刀疤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喘气胸口疼得厉害,不知道肋骨是不是戳到肺里去了。
他更加愤怒更加疯狂,举枪朝着夏燃逃跑的方向继续射击,又打了两枪后他的手忽然被人抱住了。
一个劫匪着急地嚷道:“老师说了尽量别开枪!”
“人都他妈跑了还不开枪,等着回去惩罚吗?”
一说到惩罚两字,劫匪脸色顿时白了。
他没有枪,便跟另一个人奋力朝着夏燃追去。刀疤男又开了两枪,眼见夏燃已经跑出手枪有效射击范围,他愤恨不已,但不得不放下手,也跟着追上去。
惊惧让夏燃心跳如鼓,浑身发冷,肌肉紧绷如岩,但同时她也跑得更快了。
老师,枪,凶悍的歹徒,杀心。这几个关键词在她脑中乱糟糟的斗成一团,伴随着偶尔的枪响,让她在无边的恐惧中生出满腔的愤怒来。
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
夏燃玩命似的奔跑着,猛然一跃跳出了幽深黑暗的小巷,来到相对宽敞和明亮的大路上。
虽然路上没有人,但是她心中稍定,余光往后一瞥,竟然不见那帮劫匪了。
她不敢再托大,一口气又跑出半公里,手臂上的痛感忽然钻心似的传来,她粗喘着低头一看,小臂上两个血肉模糊的洞正在汩汩地流淌鲜血,其中一个洞里还卡着一块玻璃似的东西。
她咬着牙把玻璃拔出来扔掉,捂住伤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劫匪终于不见了,才到处找手机报警。
她的手机似乎在打斗中掉了,她翻遍两个口袋也没找到,汗水和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垂落的手臂下,把地面染湿了一大片。
最后夏燃凭着记忆又跑出半公里,终于找到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她冲进店里让店员报了警,十分钟后天东区派出所值班的两个民警就赶到了便利店,看见夏燃满身是血,脸色惨白,裸露的皮肤上十几处划破的口子,可她竟然还没晕,民警都呆了一呆。
因为案件涉枪,关系重大,本来进入梦乡的警察们都被叫了起来,火速赶往案发的小巷。原本寂静又昏暗的小巷被警车封锁住,红蓝警灯交汇映照下,警察们忙碌的身影在小巷中央穿梭,采集现场留下的痕迹。
不过这一切暂时和夏燃没有关系了。
夏燃跟民警来到派出所做笔录,她捂着小臂上的伤口,竭力回忆刚刚每一个细节,说到一半时警察忽然看她脸色不对劲,便走到她身边说把手松开给他看看。
夏燃满不在乎地舔舔发干发白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都是皮外伤,你们抓人要紧,不用管我。那帮人已经疯了,不早点抓住他们安醇会……”
“啊!”
警察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就像是攥住了她紧绷的神经网。
夏燃没忍住痛呼出声,手被迫松开了。警察低头一看,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伤口是子弹造成的,而且并没有贯穿,子弹可能还留在手臂里。
夏燃听说自己中弹,强撑的意志终于被震惊击垮了,警察和一个女警七手八脚把她扶起来,她精神恍惚,一时之间竟没法接受自己竟然中枪了,我我我了半天都没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夜里道路空旷,救护车几分钟就赶到派出所门口,把夏燃放到担架上。她的身体一放平就昏过去了,再睁眼时竟然是第二天上午六点半了,正好是她每天上班要起床的时间。
她抬手一看,手臂上的子弹应该已经取出来了,缠上了好几圈绷带。其他皮外伤也都被处理干净,但是肌肉仍然酸软发胀,透出过度运动后的无力感。
她吃力地偏头一看,忽然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她悚然四下张望,认出这是私立医院里安醇的病房,便难以理解地发出了“额”的音。
手撑着额头小憩的安德闻声豁然抬头,看到夏燃正吃惊又略显尴尬地望着他时,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语气非常温柔地说:“醒了就好,还疼吗?”
他边说着边举起手臂示意,夏燃明白他在问子弹的伤口疼不疼,但是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因为安德现在的表情和语气让夏燃非常不适应,要是非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她觉得安德像是在跟安醇说话。
夏燃眨眨眼睛,舔舔失血缺水的嘴唇,矜持地摇了摇头,视线不由地飘到柜子上的水杯上。
安德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道:“渴了也先不要喝水,输完液应该会好点。还有,这次,连累你了。”
夏燃一个激灵,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
她单手撑床坐起身来,激动地问:“查出来了?他们跟那天绑架安醇的是一伙人对不对?”
安德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纸递给她,说:“昨天袭击你的是不是有这个人?”
夏燃接过来首先看到左上角的人像,是一个光头的男人,长相平平不显眼,但是眼神非常凶狠,仿佛要从纸里钻出来似的。
这个人夏燃有印象,昨天就是他吃了夏燃一记板砖。
夏燃点头说有这个人,安德叹了一口气,把纸拿回来塞进包里,说:“警察昨天在砖头上检测到了血迹,提取DNA后和罪犯DNA数据做了对比,发现这人在十年前因为抢劫被定罪入狱,刚刚刑满释放不到半年。”
夏燃眉头蹙起,像是明白了又很不明白,她问:“我跟他不认识,也没仇吧?”
“对,我们都不认识他,所以这事麻烦了。”
“啊?”
安德看了她几秒,再次展露笑颜,语气又调整到轻松模式了,说:“一会儿警察会过来做详细笔录,记住不要把看过这张纸和劫匪是惯犯的事说出来。上午安醇可能会来看你,暂时不要把劫匪的事告诉他,就说是普通劫匪,要不他会非常担心的。”
“放心,我知道,对谁我都不会多说的。”夏燃拍胸脯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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