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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警察来医院做了详细完整的笔录,还请夏燃辨认了一张安德给她看过的图片。
夏燃唯恐自己遗漏了要点让警察白忙活,事无巨细地把他们打斗的过程以及刀疤男说的话都描述了一遍,说得口干舌燥,不顾安德的建议还是喝了一大杯水。
警察前脚刚走,夏燃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安醇来了。
安德回去以后,已经尽量用平顺的语气跟安醇解释夏燃受伤的事,但是无论怎么措辞和拿捏语气,安醇还是激动地马上穿衣服穿鞋要去看夏燃,拦都拦不住。
安醇等王南山过来接他,他坐在玄关的地上,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高朋来一定不会放过我是吗?”
安德眉头攒起,眼睛眨了几下,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管他想怎么样,都不会得逞的。”
安醇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很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安醇进病房后,一看到夏燃手臂和腿上缠的大大小小的绷带,还有下巴上的创可贴,脚就挪不动了,他后背贴着门,眼中逐渐聚满水光,伤心又隐忍地望着她。
夏燃一看他这个样子,比当时得知自己中弹时还要揪心,马上手足无措地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开始哄。
安醇忽然把头低下了,肩膀不住抽动着,应该还是哭了,可是一句话也不说。
夏燃手上还连着输液管不好下床,只得放软了声音朝他招手:“哭啥啊,没什么,你看我不好好的吗?最惨的是他们,现在估计都爬不起来吧,哈——哈——哈——”
安醇强忍泪意,像个猫似的抹了一把眼泪,朝着床边走去。他捧起夏燃缠了绷带的手,就像是端着一盆满满的热汤似的,小心翼翼不敢用力,生怕让夏燃再疼一次。
实际上夏燃还真得有点疼,但是当着安醇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喊疼呢?
“真不疼,就划了一个小口子,就这么点,玻璃茬子划得,真不疼,他们小题大做。”
安醇呜咽出声,抽泣着说:“别骗我了,伤口小不会包成这样的。”
夏燃:“……”
安醇都不用缓口气,就继续语出惊人:“夏燃,我想了一路,要不你先跟我分开吧,我很喜欢你,但是也不想让你受伤。”
他扬起一张泪光涟涟的脸,哭得鼻涕都快过江了,哽咽着在夏燃手背上拍了拍,说:“分开吧,我会一直喜欢你的。”
“哈哈哈哈!”
夏燃像是被他的话戳了笑穴,立刻放声狂笑起来,砰砰地直锤床板,把床头的手机砸得一蹦老高,差点摔在地上。
安醇伤心难耐又困惑不解地看着她,问:“为什么笑?”
“你都哪里学来的这一套?这还没大难来临你就想各自飞了?”
夏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单手捧着他的脸,手指揩掉他眼下的泪痕,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笑,可还是忍不住再次喷笑出来。
安醇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地看了她一眼,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来,倒退几步站在窗前,背对着夏燃独自黯然销魂。
盛夏燥热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瘦弱的脚踝上,石头灰色的新百伦鞋呈现出过度曝光的刺目感,他的衣服裤子和被阳光镶了白边的头发也如出一辙得刺目,像是太过明亮了,所以看起来即将与那些同样明亮耀眼的东西融为一起,就此消失在光中。
夏燃笑不出来了,她把针头一把拽下来,光脚下床走到安醇身边,单手抱住了他。
“真不疼,现在我出去还能继续一打五你信不信?这事也是我大意了,以后肯定不会了,我绝对不会图快下班抄近路走黑胡同了,我发誓!我一定找阳光大道走,不让安醇为我担心。”
安醇扭头看着她,眼中依旧全是担忧和懊悔。
他们安家的基因生出来都是眉峰高眼窝深的主儿,眼神忧郁地近距离看着一个人,凡人根本扛不住。
夏燃被他看得五迷三道,立刻色令智昏了,开始胡言乱语:“一帮小毛贼不长眼挡了我的路,我当然要自己动手收拾他们了。我真没吃亏,当时我可牛逼了,拿起砖头我就……”
“别这样。”安醇眉间愁色更重,忽然道,“A市天东区深夜发生枪击案,五名歹徒抢劫路人,遭到抵抗后开枪逃逸。警方正在全力追查歹徒的行踪,请市民近期不要……”
“别说了。”夏燃尴尬地打断了他,捂住眼睛揉了揉,忍不住腹诽道,安德不是说瞒着他吗,怎么还把新闻报道给他看了。
安醇环抱住她,声音发闷地说:“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伤了。”
“不一定因为你,我自己也有仇家。”
“夏燃,要是你知道我会因为你受伤,你会怎么做?”
夏燃一怔。
怎么做她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过了,自从她第一次知道安醇的心意那天开始,她就为他安排了退路,然后躲起来,实在躲不开就骂,反正不能让安醇跟危险和不确定有一点关系。
可是事情的最后,安醇还是下了水。他游过月光清辉映照下的深潭来到对岸,头发和衣服全都湿漉漉的,趴在岸上扬头看着她,俊俏的面容被月光镀上一层清冷的釉质,眼神满怀期待和憧憬,就像童话故事里用鱼尾换腿的小美人鱼,压上了所有的筹码希望自己被真心相待。
不对不对,那是因为安醇太脆弱了,所以才要慎重。但她夏燃皮糙肉厚,除了怕穷以外无所畏惧。虽然这次差点挨了子弹,但那是她大意,远不到危险的地步,凭什么要为了这点小事放弃安醇,拍电视剧还是写小说呢,这么矫情!
夏燃翻了个白眼,使了坏心在他腹部的痒痒肉挠了两下,安醇中招马上不可控制地弯腰笑出来,继而委屈地看着她:“不要挠我,我现在很伤心,不想笑。”
“伤心个屁啊,我都没觉得有什么,用得着你操心。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吃饭睡觉治病,对了,你那治疗怎么样了,还有几次?”
“黄医生说我不用再去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那就是治好了呗?挺好的,你哥不是说让你回去上学吗,你自己也先看看书嘛,别整天闲着没事东想西想,多关心你自己听到没有?”
夏燃打定主意不理安醇那一套,该干什么干什么,在医院躺了三天就办了出院手续,转过第二天就去上班了,身体力行地告诉安醇我好着呢。
安醇有口难言,只好转而去找安德。
安德的意见难得和夏燃一致,他说夏燃是个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人,让安醇不要过多担心,他已经有了打算,但是还没想好怎么跟夏燃开口。
安醇不解,安德笑着打开了对面房子的门。
原本空置的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出来了,还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地上铺了和安家同款的地毯,书房墙上贴上半面深灰色墙纸,还放了简单的家具,窗帘也挂上了薄纱和遮光两层,衣柜里甚至还有两套崭新的被褥。
安醇似乎明白了什么,往卫生间走去,只见洗衣机和热水器淋浴头都装好了。
他眼中渐渐泛出惊奇的神色,转身走回客厅,发现客厅的角落里堆着一套简易的桌椅,还有一些未拆封的小家电。
“哥哥,这是给夏燃准备的吗?”
夏日燥热的大风从大开的客厅窗户钻进来,又从几个卧室的窗户跑出去,把安醇卫衣的绳结吹得空中乱舞,外套下摆打起卷来。
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但是表情非常开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羽毛般密实又纤长的眼睫毛支棱起来,嘴里不住地嘟囔:“这样就好了,我们也能帮到她了对不对?”
“嗯。不过我担心夏燃不肯来,所以你哪天去看她的时候跟她提一提。她要是不肯白要,你可以说房租就跟她现在住的地方一样,水电我们包了,大不了就当暂时避避风头。”
“好,我明白怎么说了!”安醇目光闪闪地看着安德,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哒哒哒地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卧室。
安德关上对面的电子大门时,安醇正好收拾东西出来了,还拿着手机,穿好了鞋子。
“王大哥一会儿就过来接我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夏燃。”
“别急,她现在在上班。”
“没关系,我等她下班。”
刚刚出了枪击的事,安德怎肯让安醇再跑到远离市中心的天东区去找夏燃。
他打电话给吴经理,让夏燃送一份文件到总公司来,夏燃不明所以地打车去了安心科技楼下,把文件交到劳拉手里时,劳拉忽然笑不露齿地说:“安总弟弟也在,你们要不要见一见?”
“安醇也在?”
“是的,在会议室和安总说话呢。”
“啊,他们有事要说,我还是……”“不见”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门忽然开了,安醇走出来看到夏燃,立刻忽闪着小翅膀朝她飞来,几十米的距离足够他跑得气喘吁吁,脸颊微红。
他拉着夏燃的手,眼睛放光地说:“我有话跟你说,我们边吃饭边说。”
“啥?”
夏燃被这一出搞得一脸懵逼,再看安德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吃饭的意思,还跟他们俩摆手再见,更加奇怪了。
安醇拉着她往楼下走,他对这个楼的结构不熟悉,找电梯口都找了半天,额头上沁出了点点汗水,但是一直咯咯地笑着。
他们并没有走远,在安心科技对面的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面馆,点完餐后安醇一把拉住夏燃的手,眼睛里散落了碎钻似的放出令人诧异的光芒,说:“夏燃,你搬到我们家对面去住吧!”
“为什么?”夏燃哭笑不得,扯出一张餐巾纸把他额头的汗擦掉,“我住的好好的,去你家干嘛。”
安醇紧张地直舔嘴唇,咕咚咕咚喝掉半杯水后,徐徐说起对面房子简装修的事,又说她现在住的地方不太安全,可能早被人惦记上了,哥哥和他都很担心她的安全。
他虽然打了腹稿练习了好几遍,但是临考时因为太紧张还是总忘词,说得磕磕巴巴颠三倒四。
夏燃咬着唇内不让自己笑,看到安醇认真到额头直流汗的样子,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小题大做,婉拒了几句后,安醇听出她的意思了,心里非常着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憋得脸更红了,忽然站起来挤到她身边坐下,满脸受伤地抓着她的手说:“你不想每天都能看到我吗?我很想,真得很想。”
夏燃撞上他炽热的目光,心神跟着一荡,心说你怎么还打上感情牌了?
她扶着额头缓缓笑出来,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拒绝,但也没同意。
事实上提出这个想法的不只是安醇,郝良才一家人早就轮番上阵,劝她住得离他们近点,可也没像安德这么夸张,直接把她安排到家门对面当邻居了。
虽然现在和安德关系缓和了,但是上司就住在家对面,那压力可不是一般大。刚汇报完每周的工作,被安德批得狗血淋头,下班后却得跟他一起回家,多奇怪多憋屈啊,她想暗暗骂他一句都得憋着到屋里关上门再说。
夏燃犹豫了好几天也没松口,安德都想放弃了,安醇却越战越勇,几乎每天都想去公司找她面谈。
夏燃实在吃不消了,找胡清波希望他做做安醇的思想工作。没想到胡清波早被敌军策反了,竟然反过来做夏燃的思想工作,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分析利弊,安醇就坐在他旁边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跟点头机似的。
最后让夏燃下定决定的还是警方的消息。
他们查到了那天攻击夏燃的刀疤脸以前是打黑拳的,打死人后被关了好几年,也是最近刚刚出狱。以此类推,其他几人的来路也不言而喻。
虽然警方没有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表明歹徒口中的“老师”就是高朋来,但是对于安醇来说,老师只有一个,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得到初步结论。
这样看来,一个处心积虑想要伤害夏燃和安醇的人就藏在暗处,用不知道什么手段收买了许多为他亡命的罪犯,夏燃的危险指数顿时提高到不得不防的地步。
她虽然不用像安醇一样出入都需要有保镖陪伴,但是那种少于管理鱼龙混杂的地方确实不适合住了,万一哪天有人持枪埋伏在她家里,那就麻烦了,夏燃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伤到手臂了。
一番权衡后,夏燃不得不松了口,捡了个不加班的工作日,把不多的家当装到两个大包里,一手拎一个上了地铁,站在了全市最昂贵的小区之一前。
她觉得别扭极了,不仅因为要跟安醇和安德住对门,她还觉得自己示弱服输了,站在住宅楼下踯躅半晌都没好意思上去。
她捧着脸蹲在花坛边上思考人生,不知怎么地,脸越来越红,心火旺得都快把她的衣服烧着了。
“妈的,还是不行。”她愤愤地站起来,拍拍手重新拎起两个大包裹,“找个安全的小区不就得了,不一定非得住这里啊。”
她把一个包裹扛在肩头,转身正要往小区门口走时,一个惊喜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叫起来:“夏燃来了,她来了!”
夏燃后背顿时僵直如同一块棺材板,讪讪地回头,只见安醇和胡清波都来了。
夏燃心里飘起了一排排的“卧槽”。她明明说自己九点才拿东西过来,可他们怎么八点就等在这里了?
安醇这货高兴地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得意忘形竟然想帮夏燃扛包,结果东西没拿起来自己先一屁股坐地上了。
饶是如此,他的笑容也没断过,像个鸭子似的在夏燃耳边喋喋不休,自告奋勇在前面引路。
你引个屁啊,我都来多少回了还不认识路吗?
夏燃心里沸反盈天,非常想把这只小黄鸭卡在怀里好好惩罚一通,但是胡清波也在,只好作罢。
但走到安家门口时,夏燃看到安醇亮晶晶的眼睛和欢喜的面庞,她忽然泄了气,无可奈何地想,他这么高兴,唉,我,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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