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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天的傍晚天色总是黑得很快,时间才刚过五点,城市的霓虹就亮起来了,车流和路灯汇聚成一道道发着光的线,将A市画成一棵闪着银花的火树,映刻在苍茫无边的华南大地上。
被乌云还要浓厚的惊吓笼罩了一天的A市市民们,终于在晚饭前等来了市公安局的严正声明。
公告辟谣了“离山上埋着几吨zy”的假消息,再对安定南路上的枪击事件作出简要说明,说警方抓住了前段时间乱窜到A市的持枪歹徒,请广大人民群众不要轻信谣言……
公告发出去才十几分钟就稳稳地挂在头条上,引发了另一轮热火朝天的讨论。
整个市局忙成一团,已经没人再顾得了人们会怎么开动脑洞嘲讽A市的治安,公安厅是不是要派督查下A市,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更棘手的问题要解决,歹徒劫持两个人质跑了,而且迟迟没有索要赎金或提出其他要求。
“一无所求”的绑匪极其危险,因为这意味着撕票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了。
严局在事件发生极短时间内就得到了消息,立刻赶回市局亲自坐镇。
他一边督促前线的警察们继续搜寻歹徒的踪迹,一边嘱咐人安抚家属的情绪,一边站在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前,和王重阳一起旁听审讯过程,希望能从陈山和牛大海口中得到其他歹徒的消息,了解他们的真实意图,尽快把人质营救出来。
但是他们的希望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空了,牛大海受到惊吓又受了伤,到现在还没醒,而陈山就像块油腻腻的滚刀肉,好好问他就嬉皮笑脸,一吓他就破口大骂。周正和其他人轮番上阵,说得都口干舌燥了,也没法把他的嘴撬开一条缝。
最后连一向冷静理智的周正都气得要骂人了,他对着玻璃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求助的信号。
王重阳蓄势待发的拳头马上攥得更紧,撂下一句“这下子得我试试了”就要往里面冲,严局忽然拉住了他,严厉的视线在他通红的眼眶和全都朝天竖起的头发上扫荡一遍,语气威严道:“你给我在这里看着!”
严局端起杯子灌了一口凉茶水,咕咚一口咽下,腰板挺直地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此时市局楼下的接待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安德瞪着拦他的警员,咬牙咬得腮帮子都在颤抖:“我一刻也不能等,你们队长呢,我马上要见他,我再说最后一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得满脸通红的女警打断了:“队长现在有要紧的事,我们已经去叫他了,请您等一下,他马上下来……”
“我能等,夏燃能等吗,安醇能等吗?”安德痛声质问。
他那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此刻全乱了,一缕头发从额头垂下来,遮住了线条凌厉的眼角。黑色衬衣被拽掉了两颗扣子,露出的锁骨处隐隐有两条红杠子,脸颊上还有从安醇那里蹭来的血迹。
他从头到脚狼狈不止,脸上又怒又哀,和那个在电视上照片里从容微笑的才俊形象差了一万八千里。
“我们理解您的心情,请您——哎队长下来了!队长这里这里!”
女警赶忙朝着王重阳招手,如释重负地抹了一把急出来的汗。
王重阳下楼一看到安德的样子,满腔的怒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以下,甚至还有点紧张。
安德胸膛微颤,看到王重阳大步朝自己走来,竭力把声线里不稳重不镇定的杂音压平,盯着他的眼睛说:“他们发东西来了。”
王重阳脸色顿时变了,抓住安德的手臂把他往楼上领:“上来说,快!”
歹徒发来的东西是一段没有声音的视频文件,通过王原的微信发到安醇的手机上。
镜头一开始晃得很厉害,依稀能看到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但看不清是什么。几秒后,画面忽然稳定下来,白花花的东西变成一只手电筒,倾斜的光打在地上。
接着有个脸上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拖着一个人走到光线聚集的地方,砰一声把人摔到地上,镜头一直往下,直到对准躺在地上那人的脸。
是夏燃。
她额头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变成一条闪着血色的小沟。但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即使被手电筒的强光直射,她双目依旧紧闭着,左眼的睫毛被暗黑的东西糊住了,脸颊也肿了起来,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的境地。
镜头往下继续拉近,依次对准她的肩膀,手臂,后背,一只脚在她身上踩来踩去,夏燃没有意识地被踢得翻了个身,侧头趴到地上。
安醇清楚地看到夏燃肩膀和后腰上各有一道口子,在她滚动中还在继续渗血。左臂上被硬生生踢断的骨茬从刀口中钻了出来,直愣愣地面对着镜头。
然后他看到夏燃软绵绵的,任踢任踹的腿。
她的腿曾经多么修长有力啊,安醇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初春早上,在小区的花园里,这双腿的主人是如何挺拔地站在自己面前,吊儿郎当地解释什么叫喜欢:“……你就跟魔障了似的,要是他开口说我想要你的命,你马上就把自己搓成一把灰送给他。”
镜头一抖,打断了安醇的回忆。
他看到有一把水果刀从镜头的另一边递过来,拍照的人接过刀子,俯下身,刀背在夏燃的脸颊上拍了两下,然后紧贴着她的眼睛噌一下插进了松软的土地里。
在刀背不住打颤中,视频戛然而止,聊天框里还有另一条消息。
来找我们,自己来。
黑暗不透风的卧室里,安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个字。
他眼睛开始发酸发疼了,也不肯眨一下,好像眨一眨眼就会有重要的东西马上消失。
但是半分钟后锁屏时间到了,屏幕熄灭的瞬间,艰难维持的平衡被无情打破,安醇心脏骤然提起,几秒后爆发出凄厉尖锐的惨叫声。
砰!
安德连滚带爬地撞进卧室,摸黑抓住了安醇的手。
但是安醇只顾着哀嚎和抓挠卫衣的领子,被安德制止后就失去控制地改去挠他,一把就把安德的扣子拽掉了两个,顺便在他锁骨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胡清波也跟着冲进来了,他们两个人使出浑身解数,才在不伤害安醇的情况下把他按住了。
安德把安醇抱到自己卧室的床上,用被子裹了好几层,安醇的叫声和挣扎渐渐停下,眼神涣散,整个人木木呆呆的,好像灵魂又被抽走了一次。
安德跪在他身边,红着眼抱住了他。
“安德你看,安醇的手机……”
胡清波举着安醇的手机站在卧室门口,在看到安醇慢慢把头转过来时,他顿时把剩下的话吞了下去,生怕再刺激安醇。
胡清波把安醇的手机放到地上,然后代替安德抱住了安醇,同时朝安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看手机。
安德惊疑地从床上跳下来,捡起手机看了一会儿,手背青筋渐渐绷起。
空气陷入了焦灼不安的沉静中。
胡清波急切地看向安德,同时还得用温和的力道抚摸安醇的发顶。
两分钟后,安德转身回望胡清波,再看看像是已经傻掉的安醇,他咬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用力攥住了手机,继而走到安醇身边,张开双臂一把将胡清波和安醇都抱住了。
“交给哥哥吧,我会让他们把夏燃带回来,他们做不到,我还有别的办法。安醇不要怕,等哥哥回来。哥哥回来,夏燃也就回来了。”
安德颤抖的手轻轻落在安醇后脑勺上,动作又温柔又笨拙地揉了两下,又把胡清波拉过来,额头相贴使劲厮磨了几下。然后他放开了他们,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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