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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颋死了吗?

这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薛家。

薛子翰一句话也没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怎么,这会儿哑巴了?你嚣张啊,你再嚣张一个,让小爷我看看?”横星幽嚣张,特别嚣张的在五花大绑的薛子翰面前叫嚣。

“爷就是嚣张怎么啦?有种你杀了爷。”薛子翰气性特别大的对着叫嚣。

“爷不杀你,爷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强盗,不过按照军营里的规矩,谁打输了,谁就要被扒了衣裳,在外面晒一天的太阳。”横星幽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薛子翰说道。

“你敢?我告诉你,士可杀不可辱,你要不然杀了我,要不然放了我,你敢侮辱我一个试试,我可是三军统帅……”薛子翰恶狠狠的瞪着眼睛,恨不得咬横星幽一口。

“小爷我试试就试试,输不起就不要来我们这里挑衅,败了你还有理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瘦的皮包骨的小鸡子有什么本事能坐上三军统帅……”

“衡主,这薛子翰毕竟年轻,像他这种家世,难免从小娇纵了一点,行为乖张了一点,还请衡主给他留点体面,莫要太苛责了。”舒老将军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烧。

他的顶头上司被人绑了丢到他的面前,何等奇耻大辱?

可这奇耻大辱真不是别人辱的,是他们自找的。

让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做二十连营的三军统帅,也亏他们薛家做得出来。

横星幽气势汹汹的扯绳子,舒老将军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的打圆场道。

“我的本事就是杀人不眨眼,砍人不手软……”

没想到绳子一扯开,薛子翰跳起来就扣住了横星幽的眼睛。

“疼疼疼,你丫的使阴招,不是个好东西。”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

“玉笙,他扣我眼睛,他扣我眼睛……”

“我扣你眼睛怎么啦,我就扣,我就扣,你有本事别告状啊……”

“我不告状就不告状,你以为我怕你……”

薛子翰和横星幽扭打在一起,惊得舒老将军差点掉了下巴,他们三军主帅和大护法打起来了……

可这是打架吗?这分明就是小孩子瞎胡闹。

“我们燕国人都死光了吗?让一个小孩子在军营中胡作非为?”

一个册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吓得横星幽和薛子翰不敢再动手,而摔册子那个人依旧面无表情,好像那个册子就是她一不小心落在地上的一样。

“我比你大,我比你在军营中胡作非为的时候可是大了两岁。”薛子翰瞪着眼睛说道。

他进军营的时候是十五岁,比当年十二三岁的玉笙足足大了两年。

当然他爬的比她高,他一年就坐上三军统帅的位置,何等风光,何等光宗耀祖?

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还是像一只小鸡子,被老鹰一样的她给踩的毫无颜面,薛子翰暗暗磨牙。

“你抹脂粉了?”

玉笙走到薛子翰面前,静静的看着她,一把摸在薛子翰细皮嫩肉的脸上,指尖滑腻。

“抹脂粉?大家来看看,好好一个大男人竟然学着姑娘家,抹脂粉啦?”

横星幽好像知道什么大八卦,兴冲冲的冲着外面呼朋唤友,让大家一起,看猴一样看薛子翰。

“像小爷我这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不知道是多少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怀春对象,这就是她们一个个抱着亲我蹭上的,看什么看,没见过芝兰玉树的翩翩美少年啊?”薛子翰脸不红心不跳的嗤之以鼻。

“都出去吧。”玉笙看着薛子翰淡淡的说道。

“出去?玉笙,我不出去,我要揍他……”横星幽掐着腰像呲牙兽一样,冲着薛子翰呲牙,却舒老将军一把拉出去,很不服气的叫嚣。

“芝兰玉树的翩翩美少年?”玉笙问。

“是啊,不许男人长得好看吗?我表哥燕北落可是比我更芝兰玉树,更风度翩翩,更是无数妙龄少女的怀春对象……”薛子翰在玉笙的目光下有些心虚。

“北落……好一个狡猾的小狐狸。”

薛子翰一直提北落,就是为了让玉笙心情沉重,就是在试探那个为她而死的北落,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我表哥在你心目中到底什么位置,他为你生为你死,你却对别人投怀送抱,你对得起我表哥吗?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跟慕家那个混蛋到底什么关系……”薛子翰瞪着眼睛,呲着牙,恶狠狠的质问。

“我们什么关系?”玉笙面无表情的问。

“你们什么关系?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在楚国的时候为了活命,你先后爬上了慕家两兄弟的床榻,你为了苟且偷生,还四处勾搭楼家小侯爷,替你在凤后面前求情,你水性杨花,你朝三暮四,你就是一个不知羞耻,人人唾弃的荡妇……”

“你知不知道,你在楚国的所作所为,简直丢尽了我们燕国的脸,丢尽了我北落表哥的脸,你让我表哥有什么颜面面对燕国臣民?你可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啊?”

“我表哥在燕国日日夜夜的担忧你的安危,日日夜夜的思念你,可是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表哥为你冒险,你有什么资格值得我表哥为你而死,我表哥死了,你就应该以死谢罪,为我表哥陪葬……”薛子翰指着玉笙鼻子破口大骂。

“这就是燕国所有人最真实的想法吧?”

玉笙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其实没有人欢迎她回来的,没有人希望她再一次回到燕国土地上的。

她曾经经历的那些苦难算什么?

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算的。

“是的,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楚国?你害死了我表哥,害死了我们燕国的王,你回来做什么?你以为你真的是什么天下共主吗?你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薛子翰红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说完了吗?”玉笙捡起丢在地上的册子,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接着翻阅记事簿问。

“没有,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就算我骂你三天三夜也骂不完……”

“那就继续骂吧。”玉笙毫不在意的道。

“玉笙,他敢骂你,我砍了他,你们别拦着我,我要砍了他,我要把他砍成八瓣……”

薛子翰在营帐之中骂,横星幽在营帐之外掐着腰骂。

“你们凭什么欺负人,你们凭什么每一个人都把她当成一个柿子,刀削斧砍完了,再任你们拿捏?她在楚国受过得罪,你们知道吗?你们了解吗?你们一个个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脸的信口雌黄?道听途说的话你们也信,有没有脑子,脑子让驴给踢了吧?”

“我们就那么好欺负吗?我们就随便你欺负吗?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靠着裙带关系走上来的吗?三军统帅,我呸,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小鸡子的模样,也敢自称三军统帅?你丫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你配吗?你丫的给爷提鞋都不配……”

“你才是提鞋的,你才是提鞋的,你丫不是靠裙带关系走上来的吗?就凭你那三两骨头,你也配当大护法,也配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拆了你的骨头喂狗?”

“我就是提鞋的,我就是给玉笙提鞋的,我乐意,我心甘情愿,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站在这里骂人,你丫小鸡子天天尿裤子的时候,爷爷我都拿刀砍人了……”

这骂着骂着,就变成薛子翰和横星幽的人身攻击了。

如此这般盛况,曾经在胭脂海门前也发生过。

有些事情就好像一个轮回,她在楚国受过得罪,偏偏回了燕国也要再受一遍,好一个天道轮回,从来没有肯让她轻松过。

薛子翰这边骂着,那边二十连营的将军们也打马集结到了悲凉城前。

那个女人回来了,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人真的回来了,而且还生擒了他们三军主帅。

她回来之后,果然要天翻地覆,这队伍该怎么站?

她是不是一拳又打死了一头妖兽?她是不是又要驱逐所有的妖兽,然后要他们起五更睡三更的熬炼筋骨,辛苦修行?

算了,这些事情还不着急寻思,现在当务之急是他们三军主帅被人给擒了。

三军主帅被人给擒了这事可大可小,就看他们主帅能不能在那个女人面前能屈能伸了。

你低个头认个错,外带端杯茶磕个头,发个什么什么如有背叛,管教自己天打雷劈的誓言,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你若来硬的,谁怕谁?

谁都是打仗打出来的,能怕你这种硬骨头?

再硬的骨头能有刀硬?

可他们那个十六岁的主帅偏偏都是硬骨头,这落到人家手里,居然还敢不知死活的叫骂?

骂,大家一起骂,敢羁押他们三军主帅真是不要命了。

二十连营将军看着他们主帅手下的薛家亲兵,一个个在悲凉城军营前,大声叫骂,把那个女人骂的狗血淋头,还让人家放出主帅,否则就是谋逆,就是造反……

呵呵,盛况,空前绝后的盛况,这燕国和楚国没打起来,自己人先骂起来了?

“谋逆,造反?真当这燕国是你们薛家的了?我告诉你们燕国正主回来,回来了,你们就等着把脖子洗干净了挨刀吧,你们这群叛贼,这群白眼狼……”

悲凉城与二十连营的骂战就此拉开帷幕。

那架势就好像你死我活的仇敌。

骂了三天,大家不分日夜,三班轮换的骂了三天,骂的嗓子都哑了,才肯坐下喘一口气。

“你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面无表情?”

薛子翰喝了一口水,颓败,很颓败的哑着嗓子问玉笙。

他们对骂了那么久,你说你好歹给个表情好不好?

“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如果依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就骂,那你就是幸福的。”玉笙低着头,依旧看着记事簿,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薛子翰看着她问。

“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使我动容的人,动容的事了。”玉笙回答。

“可是我的北落表哥却再也不能死而复生……”薛子翰抽泣起来。

“有时候死而复生也不是一件什么快乐的事情,你死过一次又活了回来,可是你的人生却没办法重新来过。”

“你想要逃脱的命运逃脱不得,你想要留住的人留不住,你想杀的人杀不了,你不想面对的人却偏偏要面对的生活真的好吗?”

玉笙站起来,居高临下,如同俯视众生一般神佛一样,慈悲而又冷漠的说道。

“你想怎样?”

她真的动了杀心,她当年怎么杀他哥的,现在就会怎么杀他,她从来不会因为他们是北落的表弟而手下留情,薛子翰哆嗦。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想怎样?”玉笙道。

“我想离开这里。”薛子翰鼓起勇气说道。

“那就自己闯出去,你什么时候闯出去,什么时候离开,作为三军主帅,你不会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吧?”玉笙道。

“一言为定。”

闯出军营,他绝对还没那个本事,但是胆色他还是有的,否则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闯出去之前,给我端茶递水吧。”

“你这是在侮辱我,我是三军主帅……”

玉笙一句话让薛子翰炸了毛,她堂堂一个三军主帅竟然要给别人端茶递水?

“那又怎样?落到我手里,你就是个丫头。”玉笙一句话让薛子翰哑口无言,泪流满面。

是啊,她就是一个丫头,她爹在她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哥哥薛子律死后,纳了多么多妾室,不辞辛苦的日夜劳做,就生出个没用的丫头。

儿子是不可能有了,一辈子不可能有了,于是她爹给她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一直把她当成儿子养。

她从小穿着男娃的衣裳,从小与妖兽为伍,从小习惯了流血,习惯了厮杀,习惯像男人一样的活着。

自小到大,她从来没穿过一次裙子,从来没买过一件首饰,甚至从来没有折过一枝花。

她自小在泥里面摸爬滚打,她在树上上窜下跳,她在河里摸鱼摸虾,她上天入地闹翻了天,她比任何男孩子更加淘气,更加不怕挨打挨罚。

因为只有这样,她那个爹才会露出难得一见笑容,打心眼里认为她是一个小子,一个可以撑得起家业,辅佐燕家的男儿。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以那个女人为榜样的活着,她期待自己可以成为她那样横扫千军的人,她期待自己可以成为她那样天不怕,地不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人。

她听说她回来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那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遭了九道雷劫,又活过来的女人。

可是她见到她的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把所有人想骂她的话全部骂了出来,那是所有人在她耳边,像念经一样天天念叨的侮辱她的话,那也是她曾经很不屑一顾的话。

她把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但那个女人依旧平静如水,没起一丝波澜,冷血无情的可怕。

对,就是冷血无情,那个女人果然是父亲口中那个最冷血,最无情的女人。

试问哪个有血性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会那么面无表情的当做没听见?

她不但对别人冷血无情,她对自己也那么冷血无情,这样的女人该怎么对付?

她一眼拆穿了她那么多年的伪装,就好像一眼看透了她的灵魂,该怎么对付?

她那么强大,强大到一根手指就能杀掉她座下妖兽,该怎么对付?

她要她端茶递水,她就得低着头给她端茶递水?

她是一个女人没有错,可她也是一个有血性的女人,不能低头,不能任人欺凌。

“我不……”她像一朵铿锵玫瑰,坚定而决绝的回答。

“承认失败就那么难吗?真正强大的人是那些勇于面对失败的人。”玉笙抬头,终于难得笑了笑,说道:“失败了又怎么样?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机会,比如像现在的我一样。”

“像你,我才不要像你……”薛子翰抹了一把眼泪,很不屑的嗤笑道。

“对啊,不要像我,我太狼狈了。”玉笙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

“对不起……”薛子翰脸一红,声若细蚊的说道。

“生而为女子很丢脸吗?”

世人只知薛家又有一个跋扈的小公子,可是从来不知这个跋扈小公子居然是个小姑娘,所以生而为女子很丢脸吗?

不丢脸,只不过是她父亲觉得丢脸。

薛子翰的眼泪又不值钱的落了下来。

“想哭就哭吧,你比我幸运。”

流泪,她竟然流泪了?

不能流泪,不能那么懦弱,可是她止不住眼泪。

这辈子她还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流那么眼泪,但为什么会流眼泪呢?

就因为她的几句话?

她静静的望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一袭红衣铺展开来,清新冷冽,魅惑绝艳,如同悬崖峭壁上那一树梅花,盛开与漫天风雪之间,美得惊心动魄。

她忽然觉得,她是不是注定一辈子也到不了她这种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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