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首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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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串糖葫芦

知否的断臂已经止住了血，只是那疼痛却不曾减弱一分一毫，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真正让他心颤的是今天河上发生的一切。

昏暗的小屋里，绿肥红瘦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好好的一场的杀局竟然以出乎预料的结果收尾了。

绿肥红瘦当时并不在场，她们的任务完成以后就撤离了，并不清楚所发生的一切。

这场杀局里，真正的杀招不是绿肥红瘦，也不是知否，而且另外一个还来不及出手的人。

侠客客栈与藏剑阁一正一邪，暗地里的交锋忽悠胜负，这场刺杀的目标是通天晓的弟子，藏剑阁不会不闻不问。所以，怎么杀，知否、绿肥红瘦，还有那个来不及出手的人好好谋划了一番。

绿肥红瘦只不过为了引出藏剑阁埋在暗处的人，从未想过要出手，这个简单的布局不怕陆拾遗看不出，但是他必须现身。如果有人现身，绿肥红瘦自然不战而退，如果没人现身，绿肥红瘦尝试刺杀一番未尝不可。

她们只是一个引子，引子也可杀人，但是今天却老老实实做了一个引子。

知否只不过是一根无关紧要的刺，这场刺杀他必须出手，无论成败都要拼死一击，将陆拾遗所有的心神吸引过去。

他只是一个饵。

真正的杀招还是那个来不及出手的人。

知否将河上发生的一切一一道出，绿肥红瘦心里一缩，冷汗渗渗。

水里的那道剑光完全不在布局当中，只是一场意外，而且还是致命的意外。陆拾遗没有觉察道隐藏在水里的杀手，知否也没有觉察到。“侠客客栈”杀人尤擅布局，完美的杀局中如果出了以外，刺杀目标死不死不知道，刺客很可能身首异处。

最为致命的是，没人知道水里的杀手是谁。

知否他们只觉得恐怕自己也在别人的杀局当中，“侠客客栈”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有勇气的对手，而且还是一个未知的对手。

“对方的目标和我们一致……”绿女子的说话的嗓音听起来就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满满的童音，婉转动听。

“谁敢踏入我们的杀局？”知否打断了她的侥幸，“我们要哪个人，谁敢杀哪个人就是和我们作对，还从来没有那个杀手要和我们作对。这个人既然敢利用我们的布局，为什么不敢杀我们？”

红女子担忧道：“我总觉得，这个人一定不只是为了杀费思清，他的目标未必就不是我们，也许我们已经深陷局中还不自知？”

绿女子不可思议的道：“有人要对付我们？”

三人都觉得一时接受。

除非重要的刺杀目标，寻求藏剑阁庇护，还没有哪个人门派，或者个人敢和侠客客栈叫板。

但是胆敢叫板的人，哪怕是一个人，又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是或许一个人不可思议的人，不可思议的门派要针对侠客客栈？

谁也没想过其他的可能。

江湖中，人人都希望费思清死，但是除了侠客客栈，谁也不敢冒险。

人人都希望费思清死，人人都不能让费思清死。

人人都怕费思清死，费思清死了，整个江湖就乱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是谁。只要有心人稍作运作，要谁死，谁就必须死。

朝不保夕的日子，就算刀口上舔血的江湖中人也不想过。

那究竟是谁要出价让侠客客栈杀费思清呢？

三人对象一眼，都看到了各自隐藏在眼睛深处的恐惧。

这么个要命的刺杀目标，怎么就交给了他们。

“传书给大掌柜，让东家定夺。”房梁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那个来不及出手的人一锤定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言语里说不出的孤傲。

“喂，你还有糖葫芦吗，给我一个？”绿女子几乎要流口水了，“这么多糖葫芦，除了费思清买了一个，还有好多，你不会给丢了吧？那不如全给我吧？”

那个来不及出手的人笑道：“那你是要一个，还是要很多个？”

“当然是越多越好。”绿女子眉开眼笑，“多多益善！”

那个来不及出手的人跳了下来，拿着糖葫芦的手伸了出来：“那就先给你一个吧。”

红艳艳的糖葫芦香甜诱人。

2 “伤心小箭”孙小小

费思清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对“侠客客栈”谈之色变，却还是有很多人知道了费思清远在江南小镇，不管离的远的近的，都派人过来探望。

不过过来的探望的人，不是他们的弟子，就是他们的家里的小斯。这些人之对着大门远远唱几个诺，将自家师父或者主家的话重复一遍，恭恭敬敬的一礼，然后就离开了，没人逗留。

短短两三日，很多人都来探望，但是门口并没有熙熙攘攘的感觉，大家心照不宣，默契非常，很好的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

人人都在怕，比费思清还怕。

如果大家聚在一起，“侠客客栈”刚好杀了费思清，或者大家亲自探望，“侠客客栈”刚好杀了费思清，那谁都说不清了。

所有希望费思清死的人，都要假惺惺的派人过来探望，又要保持距离，万一出现意外，也好摘的干净。

人人又都在欣喜，大家碰个面，心照不宣，面上还要愁眉苦脸的义愤填膺的说几句公道话，但是目前为止，除了藏剑阁派陆拾遗过来保护费思清，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大家都在议论：“藏剑阁也就派了一个人。”

如果是往常，有些恩怨纠葛的人肯定会反唇相讥：“你也派出一个。”

这次大家保持缄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能做。

不过今日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人面容的像是刀斧削成，眼光锐利如鹰，身后背着一张铁弓，箭馕里当个几支箭羽。

“‘伤心小箭’孙小小。”费思清苦笑着，“这家伙刚消停几天，又来了。”

江湖里的人，有使刀剑的，有使棍棒流星，甚至使关公大刀的，却没见过使弓箭的。

孙小小是唯一使弓箭的，没有见过他使弓箭的样子，不过据说，山里的一群悍匪，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他，被他一人一弓，至于多少箭就没人得知，十三个悍匪，全部毙命。

这群悍匪危害乡里，陆拾遗本事要去解决此时，半路就听说“伤心小箭”孙小小一人就灭了这群悍匪。没有比陆拾遗更加清楚这群悍匪的强悍，他本来想见一见孙小小，不过此事了结，孙小小就突然没了踪影，一直无缘一见。

陆拾遗还是去了山里，山寨里悍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有五个一箭穿心的，七个一件穿喉的，匪首被一箭贯穿了右眼。所有的悍匪，好像还没见过“伤心小箭”的样子，就被一箭射杀。这手段相比侠客，更像是猎人捕猎，一击必杀，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如果只听名字，陆拾遗真的以为孙小小应该像的白白净净，柔柔弱弱，却没想到第一眼就觉得整个人就如一支夺命锁喉的箭，虽然站在小院的门口，就像要拔地飞起，射穿苍穹。

“他来找你做什么？”陆拾遗搞不明白，孙小小难道有什么想要知道的秘辛？

“你肯定想不到他要做什么？”费思清无奈的道，“反正我是真的做不到。”

“费先生，孙某就想知道一个答案。”孙小小已经开始在门口叫嚷了，他也不进来，就扯着嗓子喊，“什么江湖秘辛我不感兴趣，你是最聪明的人，我要的答案你一定能给我。”

费思清不理他，对陆拾遗解释道：“他说，他有三箭绝杀，一是‘箭在弦上’，二是‘石破天惊’；三是‘伤心小箭’。他练了这么多年，一直参不透第三箭的要义，所以问问我‘伤心小箭’的要义。”

陆拾遗也觉得愕然：“‘伤心小箭’，要义必然是伤心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费思清越发的无奈了，“不过，他说他师父去世的时候就很伤心，为什么第三箭还是不得要领。刚入江湖的时候食不果腹，他也很伤心，还是没有练成第三箭。三年前，一群悍匪看他背着弓箭闯江湖，匪首好一番侮辱他，出乎入江湖那会儿，他不敢杀人，后来看到这群悍匪劫道杀人，一怒之下，又怒又伤心又觉得丢人，如果当时他把这群悍匪杀了，这几个被劫道的人也就不会死，他很伤心，可是还是一连杀了十三人，最后一箭‘伤心小箭’射杀匪首的时候，本来是要一箭穿喉的，可是这一箭不得要义，射偏了，就射穿了匪首的眼睛。”

这番话全是解了陆拾遗的困惑，原来这群悍匪是这么被人给射杀的，匪首的被人一箭贯穿右眼，还有个这么奇怪的说法。

“这人交给你了。”费思清耍赖一般，丝毫不理会就往后院跑了。

陆拾遗也不反驳，走到门口：“费先生说，你要的答案他已经给你了。”

“你是谁？”孙小小上下打量着他，恍然大悟，“你是陆拾遗，我好像听说你了。”

陆拾遗不置可否。费思清遇刺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他奉命前来庇护通天晓的弟子，没有道理没人知道。

“不行，这算什么答案，我都伤心多少次了，没什么用啊？”孙小小一心想着自己的“伤心小箭”，也不管对面是谁，什么藏剑阁也不去考虑，“都说费先生是最聪明的人，他师父通天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作为徒弟不至于像他师父一样，不会连我这‘伤心小箭’的要义也不知道啊？没道理啊！”

陆拾遗听他絮絮叨叨了半天，算是明白了费思清为什么要跑了。

这是一个武痴，但凡痴儿是最难缠的，谁见谁怕。

饶是陆拾遗为人谦和淡然，这下也要有点要怕了这个孙小小。

“既然费先生跑了，你来了，那我就问问你吧。”孙小小勉为其难的道，“我听大家都说你是藏剑阁里的高手，那我这‘伤心小箭’的要义你也一定知道了？”

陆拾遗莞尔：“你师父教给你的‘伤心小箭’，又不是我教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孙小小理所当然的道：“天下武功，殊途同归，正所谓大道同源，你既然这么厉害，没道理不知道啊？我这‘伤心小箭’也就一般厉害，你肯定更厉害，这一般厉害的武功要义，你这么厉害，怎么会不知道？”

陆拾遗有点被绕晕了：“你不是要问费先生的吗，为什么问起我来了？”

孙小小理所当然的道：“费先生跑了，就你在了，我当然问你了。”

陆拾遗往院内一指：“你可以进去问他，我不拦你。”

孙小小眼睛斜对着他，嗤笑道：“你当我傻，‘侠客客栈’要杀他，万一我进去，他死了，人人都认为我杀的，那我还能活吗？”

“你佩服费先生吗？”陆拾遗换个话题，突然问道。

“费先生这么是最聪明的人，我当然佩服。”孙小小嘿嘿一笑，“不过你也别唬我，佩服归佩服，这‘侠客客栈’我可惹不起，我这‘伤心小箭’还没练成呢，可不能为了保护一个佩服的人而让人把我给杀了。等我练成‘伤心小箭’还差不多，就算死了，也死而无憾。”

他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完全不给陆拾遗说话的机会，把他堵的死死的，把话说完就转身而去，还往身后扬扬手：“你告诉费先生，我改日再来。”

孙小小离开后，就开始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还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走到一个岔口处时，闪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里，翻身跳进一座院子里，脚步扔不停歇，身影几个纵掠，落在了一家酒楼的后院，找了一间厢房钻了进去。

知否和绿肥红瘦已经等了多时。

“如何？”知否迫不及待的问。

孙小小将糖葫芦在手里逛了逛，绿女子欢快的接过去，先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

这时，孙小小方才坐下来，神色凝重：“这个陆拾遗不好对付，除非一击必杀，否则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这个陆拾遗我并不是对手，但是……”知否不甘心的道：“他虽然是藏剑阁的人，这几年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的事，可是藏剑阁里的高手每个人都有个名号，我却从未听过他的名号，只怕他有点唬人，藏剑阁这次派他来，就是扰乱我们心神的也不一定。他未必是你的对手。”

“不！”孙小小极其肯定，“你不觉得奇怪，江湖里的高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名绝技，陆拾遗有什么擅长的功夫，是剑、是刀、是奇门兵器？你听说过吗？客栈里给的消息，从未提过这一点，你不觉得奇怪？相比另外一个人，我始终觉得他才是最可怕的。”

他说的另外一个人是水里的那个杀手，如今他们深陷局中，多待一分，就多一分危险。

知否担忧的是这个暗处不知名的杀手，孙小小更上心的反而是陆拾遗。这个人才是他一无所知的人，那个暗处的杀手相比之下反而不令他担忧。

从那天的情形看，这个人杀费思清之心比他们更盛，只要费思清死了，谁杀的又有什么关系？

知否左手抚摸着断臂，恨恨的道：“不管如何，明日一过，我们必须得手！”

3 世人皆道相思苦

费思清坐在石凳上，手里执着青花玲珑瓷制的酒壶，壶里的酒从壶口流出，化作一汪透亮的清泉，淌入了小巧精致的酒杯里。

这酒杯太小，所盛的酒怕是不到小小半口，只有品酒才用，喝酒不够过瘾。

费思清两指捏着酒杯，送到嘴边，微微吸了一口，含在嘴里，让酒水缓缓的渗入喉咙里，再一口咽下去，双颊顷刻间就一片酡红。

他这一番一丝不苟的动作，加上酒入酣肠时迷醉享受的表情，才让陆拾遗有种高人弟子的感觉。

高人弟子，言行举止，就是要这样赏心悦目，要不怎么叫高人弟子？

不过偏偏费思清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反而这会儿独处的时候一番高人弟子的模样。

“上好的佳酿，共饮一杯否？”费思清举杯遥望着他。

陆拾遗摇摇头：“你能喝，我却不能喝。”

费思清心中了然，也不管他，自酌自饮，好不惬意，只是喝到了最后，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喝的太急，酒水顺着嘴角流进了脖子里。

这就还未喝完，只听“咣”的一声，酒壶摔的粉碎，费思清倒在地上，脸上的颜色红的耀眼，就这么在地上呼呼大睡。

费思清扶着脑袋，头疼欲裂。

果然还是不能喝酒，他本来就沾酒就醉，何况昨日那般喝了将近一壶，能在天色放亮时能醒来简直就是奇迹了。

他一醒，房门就开了，陆拾遗走了进来，说不出脸上的笑意什么意思：“你醒了？”

“酒量不好，让陆兄见笑了。”费思清从床上坐起来，就知道昨夜是谁把自己送到屋里的，而且连衣服也没给他脱，一身的酒臭味。

他抓起床上的一张纱巾丢给他：“物归原主，绣工不错，我去沐浴一番，待会儿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陆拾遗接过纱巾，却是昨夜费思清吐酒给他擦嘴用了，上面绣着几行隽永秀丽的小字：

月下红莲约君伴，

几世相思何时了。

世人皆道相思苦，

谁知相思最缠绵。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弥漫在陆拾遗心间，这首诗化作了万般无奈捆绑了他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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