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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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遗默然的盯着姚小蛇。

他要先杀她？

姚小蛇身体一颤，捂着碎裂的锁骨，呼吸急促。她丢了剑，右锁骨已碎，她已经必死无疑了吗？

也许，从作为杀手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江湖就是这样，杀人与被杀，每日都上演。终于轮到她了。

“我不杀女人，你好自为之。”陆拾遗柔和的眼光变得凌厉，“望你好自为之。”

姚小蛇绷紧的身体丝毫不敢放松，目光转向戚东神和鬼手书生，两人正各自戒备。与她对视，神色莫名。她不确定陆拾遗身体会信守承诺，江湖中人，真正一言九鼎的人，至少她还没见过。陆拾遗没有不杀她的理由，却有杀的理由。

他怕不敌三人联手？刚才四人的击杀，反而被他反杀了屠夫。

他是高手，高手都有怪癖，这是他的怪癖？

姚小蛇斜跨一步，却凝神注视着陆拾遗的反应，陆拾遗已经收回了在她身上的目光，看也不看。

时不我待，姚小蛇冲进了出去，回头神色复杂的望了陆拾遗一眼，消失在雨夜里。

鬼手书生咬着牙，从怀里陶出一叠白纸。这叠白纸更小，碎如花瓣。

戚东神郑重的合住了“天罗地网”伞，调整着呼吸。

杀人不需要理由，不杀人也不需要理由，并不是每个人做事都需要一个理由。

所以，二人屏息以待，酝酿着杀机。

裘芊芊和裘伯后退几步。陆拾遗放过姚小蛇，他们不发一言。无论陆拾遗做的决定对或错，他们不会干预。

人人都要面子，很多人都爱面子，陆拾遗是不是为了面子而放过姚小蛇并不清楚，但是一定不能驳他的面子。

裘芊芊内心反而希望陆拾遗不是为了面子。处事有原则的人才更为牢靠，如果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也许她看错了人。陆拾遗能够不动声色的恢复功力，他的武功完全可以令自己放心，但能不能与他达成交换，依然是个未知数。

鬼手书生和戚东神却知道两人要尽力一博了。

胜则生，败者死。

鬼手书生手上的血染红了手中的白纸，他的手一扬，那沾满鲜血白纸就满天飞舞，尤如爆裂的烟花，四处炸开。

陆拾遗只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一张白纸，手腕一抖，白纸漫无目的的在空中乱飞，却把其他的白纸撞的如同飘落的雪花，毫无力道的从他衣衫上划过。

那划过的白纸中多出了一双手，而且是黑色的手。

鬼手书生真正的由来就是这双手，而且是浸泡了毒液的手，双掌运功，毒气凝聚双掌不散，触之即死。

这双“鬼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碰到了陆拾遗的衣袍。

“牛鬼蛇神”杀人一向合击击杀，配合默契。“牛”已死，“蛇”已逃，“鬼”在拼命一搏，“神”在做什么？

戚东神蓄力已久，鬼手书生出手之前，眼睛扫了他一眼，又看向外面的雨夜，就是暗示他合击。

戚东神如同盯上猎物的豹子，势如闪电，竟然像大殿外掠去。

“牛”死“蛇”逃，从此以后，“牛鬼蛇神”不复存在，戚东神不想博，搏命就是在赌命，赌命的人大多数都死了。鬼手书生就在大殿最深处，他不拼命就逃不了，就只有搏命。戚东神却对着殿门，他不必博，只想逃。

所以他逃的干脆，逃的雷厉风行。

鬼手书生心中肝胆欲裂。

“牛鬼蛇神”合作了十年，暗杀了不少江湖高手，度过了不少危机。纵然是杀手，也是要讲情义的。他没想过戚东神会逃，会舍弃他。

所以情义总是这样，给人预料之外的“惊喜”。

鬼手书生还未死，但是他知道自己必死，而且死不瞑目。

他的心已死，这拼命一搏被陆拾遗以掌作刀，砍断了他的手腕。

陆拾遗伤了鬼手书生，却没有去追击逃离的戚东神。戚东神逃的猝不及防，实在难料。

“我断你双手，就饶你一命。”陆拾遗已经不屑于杀一个心死的人。

鬼手书生原本坐以待毙，却不了陆拾遗完全没有杀他的兴趣，裘芊芊和裘伯也不发一言。他神色复杂的看了陆拾遗一眼，举着断手敬重的拱了一下手，然后夹着屠夫的尸体，迈着踉跄的步子慢慢走进雨夜里。

杀机已过，却到了裘芊芊与陆拾遗开成公布之时。

两人对立而坐，包扎好伤口的裘伯就坐在裘芊芊身后。

裘芊芊率先打破宁静：“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人。”火苗的影子映射在陆拾遗的瞳孔里，让人看不清他在想着什么。

裘芊芊不由得问：“什么人？”却又莞尔一笑，“如果我不知道你要的答案，你要怎么办？”

陆拾遗摇头：“不，我要的答案，只有三个人能给我。你就是其中之一。”

裘芊芊被他勾起了疑惑：“我是其中之一，那你为何不去问另外两个人。”

“我想知道真相，就只能问你。”陆拾遗的神色凝重了，“当年，是谁杀了梁鸿道？”

裘芊芊却不回答，反问道：“众人皆知，你又何必问我？”

裘芊芊发现陆拾遗竟然身怀梁鸿道的不传之功“周流六劲”，她就猜测陆拾遗所关心的就绝不只是当年藏剑阁与关人魔的一战，必然与梁鸿道有些难以言说的关系。只是梁鸿道当年只收了两名弟子，又不曾娶妻生子，这陆拾遗究竟与梁鸿道是何关系？难道是梁鸿道的一夜风流的私生子？

陆拾遗的声音缥缈不定：“人人都说是商无崖，冷藏锋与关人魔一战以后，声名鹊起，商无崖被人暗伤后终日消沉，被冷藏锋不动声色的掌控了四剑堂，梁鸿道也有意让二弟子继任阁主之位。商无崖本以为这阁主之位非他莫属，却不料被人暗伤，自己的师弟暗地里夺了他的权，心中愤慨之下去找师父理论，一时冲动，失去理智，失手杀了师父。他还来不及逃走，恰巧冷藏锋前去找梁鸿道议事，商无崖被当场擒获。是也不是？”

“你明知不是，又何必问我呢？”裘芊芊的容颜在火焰的照射下瑰丽的色彩，“我不会去关心你为何会‘周流六劲’，当年梁鸿道被杀一事，藏剑阁众人都有目击，这是事实，至于凶手究竟是否是商无崖，也未可知。有人传言，冷藏锋虽然因为关人魔盗得兵力部署图而声望大增，但是梁鸿道为了藏剑阁安定，根本就没有让冷藏锋接任阁主的念想，只不过大家以讹传讹，让商无崖产生误会，最终起了杀心。商无崖弑师被擒，关外藏剑阁的地牢内，当时藏剑阁也只有冷藏锋有威望继任阁主之位，众人推举之下，他就成了藏剑阁的阁主。”

“究竟是商无崖真的失去了理智，还是冷藏锋在推波助澜，或者嫁祸于商无崖，哪怕我爹也无处可知。但是，冷藏锋的确为了提高自己的威望，陷害关人魔，商无崖当时与关人魔本就是至交好友，因为此事已经声誉受损。我爹本来参与其中，但是他只做了一件事，为了挽回中原武林的脸面，利用布庄的商队，散布藏剑阁与关人魔将以江湖规矩解决此事。后来被江湖中人推波助澜，官府不得不退出，让藏剑阁与关人魔堂堂正正一绝生死，好抵挡好事者的悠悠之口。”

“这件事最后受益者只有冷藏锋一人，事后我爹回想当初关人魔的举动实在不合常理，作为细作，兵力部署图得手以后怎么会继续逗留。直到有一天，我爹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里面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说到这里，裘芊芊突然沉默了。

陆拾遗笑道：“如果裘姑娘还是信不过我，写信这人是谁，你大可不必告诉我。其实，我想问的问题，并不是这些。”

裘芊芊略微有些诧异：“我本来以为你对当年梁鸿道一事要一探究竟，对关人魔细作一事也暗中关注，却不知你想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陆拾遗收敛了笑容，一字一句的道：“我想知道商无崖的踪迹。”

“这倒不是难事。”裘芊芊直截了当的道，“侠客客栈的东家就是商无崖，这些年，与藏剑阁一直作对的就是他，当年之时他必然心存不甘，而且他被擒以后，一直否认弑师一事，后来杀了看守的剑童逃了出去。不知所踪，隐姓埋名，创立侠客客栈与藏剑阁针锋相对。不过，冷藏锋应该已经知道，藏剑阁其他人恐怕不会想到。冷藏锋没有把东家的身份披露，也是担心江湖中再传言梁鸿道一事，影响藏剑阁的声誉。”

她有些不解：“你只想知道商无崖目前的身份？”

陆拾遗哈哈一笑：“世上除了他本人，就只有冷藏锋和你有可能知道他目前的行踪，冷藏锋自然不会告知我，我只有找你确认。冷藏锋是你的杀父仇敌，我又是藏剑阁的人，轻易问你，你又怎么会告诉我。”

裘芊芊智足在握：“所以，当我传信于冷藏锋，有人将要暗杀我，他派你来保护我，你为了消除我对你的防备，以便让我告诉你商无崖的踪迹，你就故意展露了‘周流六劲’，引起我的好奇，又故意受伤，让我趁机给你下药，让你失去功力，好使我对你完全放心。既然要与你合作，就必须有所交换。”

她话锋一转：“这样的交换太过儿戏，我也不想知道你的目的何在，既然你要问的我已经告诉你，我要你做一件事，你能否做的到？”

陆拾遗淡然道：“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刺杀冷藏锋。”

裘芊芊诡异的一笑：“替我杀一个人。”

“谁？”

“杀了我。”

侠客客栈要杀裘芊芊，不过是她以假乱真，特意布的一个局，试探冷藏锋对她是否也死了杀心。却不料遇到了令一波杀手，那个使剑的人，还有今天的“牛鬼蛇神”。她从来没有认为这是冷藏锋派的杀手。冷藏锋此人做事心思缜密，如果真的对她死了杀心，一定会一击必杀，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派人刺杀他，弄的众人皆知。只有悄无声息的让裘芊芊像通天晓一样意外死亡，才是最好的手段。

她曾经与傅东流合作布局暗杀陆拾遗，也许傅东流也要杀她。

或者，她需要一个人反过来刺杀傅东流。

只是陆拾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裘芊芊竟然会给她这么要求，裘伯听到了也是一言不发。

她父仇未报，怎么想死？

她疯了，傻了，神志不清了？

她再次重复，语气里杀机毕现：“杀！了！我！”

陆拾遗刚才只是诧异，这时感觉到她话语中的杀气，皱着眉头，毫无反应。

裘芊芊的语气骤然第三次重复，无穷无尽的杀机弥漫了篝火照亮的破庙内。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