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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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之后睡了多久，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昏沉，像是在无尽的深海里永远地下坠一样，仿佛这辈子都要这么睡下去。

“砰——”

知道一声刺耳的枪声划破空气，我猛地睁开眼，被窗外照进来的灼灼日光刺得眼睛发酸。

是……是梦吗？

我瞪着眼睛呆愣了一会儿，有眼泪顺着眼角划下。

只是个梦吧……梦见枪声了？为什么心里感觉这么慌乱？之前发生什么了？

我抬手扶额，正待缓缓神，枪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还伴着凄厉的人声——

“爸——爸——”

听到这个声音，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浑身发冷。

一是因为这声音实在是过于凄厉——恐惧、痛苦、憎恨……复杂的情绪将声音本来的模样撕扯得面目全非。假如你仔细地竖耳倾听，你仍能从那刺耳尖锐的声调中捕捉到一丝少女本来的甜美——但这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二，则是因为这声音本身——

玛、玛丽？

是玛丽吗？

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隔壁家的院子里跑去。

昏睡前的最后一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另一个鲁比！我见到她了！

她……她做什么了？那之后发生什么了？

我绞尽脑汁地回忆着之前的事情，可是头脑里一片混沌，想得狠了还有些发晕。

我是、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好像……好像是天快亮的时候？

啊！我见到另一个鲁比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她发现了！

那之后……她看了我一眼，我就不知道为什么睡着了……

想到这，我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

怎么忘了那家伙是巫师了，大意了。

那么还是让她出门了？她……出门的时候拿着枪吗？

想不起来了……

我的心脏砰砰地狂跳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胸口似的。

我冲到玛丽家门口，门是开着的，一大摊鲜红的液体在门口地面上缓缓流淌。

……

我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被抽干了。

或许、或许不是鲁比，或许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可能只是隔壁大叔终于狠下心杀了他们家那只养了好几年的大公鸡……

我试着安慰自己，这起到了些微的作用——尽管头脑还有些发晕，但我还有力气强迫着自己往里走。

内门是紧闭着的，我看到有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门缝里渗出来。

求求你，千万别是我想的那样——

“砰——”

离内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门内又炸开一道枪|声。

我浑身一个激灵，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太怂了……

我苦笑一下，用手撑住地面，想要重新站起。

只听嘎吱一声，近在咫尺的红漆木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

“呀~王子大人~”

屋内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人的身影。

“鲁比？”

我站起身，本想走上前。脚步却在那人走出室内的瞬间停滞。

那人的确就是鲁比，可是她此刻的状态非常奇怪。

她脸上的表情混合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嘴角明明挂着玩劣的微笑，眼睛里却是一种灰败寂静的绝望。

最让我在意的还是她手里的猎枪——此时此刻，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的，是鲁比自己的脖颈。

“鲁、鲁比，你没事吧？”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鲁比”轻轻地笑了一声。

“别害怕呀，王子大人~”

“我可是很努力地在为你挽回这个女人呢~”

我看见鲁比的手指颤抖着弯曲又挺直，在扳机的周围艰难地挣扎着。

“可惜啊，这个灵魂今天醒得太早了，我本来没想让她知道这些事，但是现在……这个家伙好像已经崩溃了呢……”

那个女人语气轻快地说着让我心悸的话。

“其实我完全可以替王子大人抹去这段记忆，我也不想让王子大人看见我这么可怕的一面呢，但是……”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但是我又忍不住期待，如果是王子大人的话，能不能理解这种美丽呢？要是你能感受到就好了，这个叫鲁比的灵魂现在凶猛得就像是一头野兽呢……”

“真美妙啊，这种挣扎着追寻死亡的感觉，要是你能感觉到就好了……”

女人的目光盯住我，抿着嘴，笑得温柔，却只让我觉得浑身发冷。

“你可不能坏掉啊，王~子~大~人~”

我听着她娇俏的语气，忽然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猛地扑过去想要阻止她。

然而就在我起跳的瞬间，枪|声响了。

枪响的前一刻，我看见鲁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种万念俱灰的神情忽然在她的脸上自然而完整了。

时间在这时好像慢了下来，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在我眼前千百倍地放大——

最后的最后，鲁比好像突然意识到了我的存在，她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飞扑过去的身影，她的嘴角因此微微颤了颤——

“砰——”

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满身。我感觉世间所有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最终躺在我怀里的，只是一具尸体。

她的表情定格在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上——一抹告别的、毫无留恋的微笑。

鲁比……

我注视她的脸，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闷得发酸。

我转头看看地面，又看看自己。地上、身上，都是血。风一吹，我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跪在血泊中，只觉得那风吹透了胸腔。

“啊……”

一声低呼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去，却只看到吱呀摇晃的门扉——有人看见了。

我心里一阵恐慌。

他们会不会怀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我可以解释！可是……他们会相信我吗？

要是他们不相信……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证明自己？

我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手触碰到脸颊，一片黏腻。

要是我说不清了，他们会怎么对我？会……会把我处死吗？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上面布满凌乱的血迹。

逃、逃走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瞬间，我吓了一跳，可紧接着，这念头就像鼓点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地敲响，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

逃吧……逃走就好了……逃走就没事了……

有一个声音不断在我脑子里盘旋萦绕，纠缠得我头晕脑胀。我的身体好像脱离我的掌控，自己开始动起来。我像是游离在肉体之外，感受着它的运动，却不知道它要将我带到哪里。

“哎哟！”

我脚下一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已经翻下山坡，一连滚了好几圈才撞在树上停下来。

疼疼疼……

我捂着脑袋坐起来，看看四周荒芜的林地，愣了一下醒悟过来。

居然真的逃出来了……

这地方我知道，是村子后山的林地，离村子有一点距离，但不算很远。

如果现在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只要把一切解释清楚……

盯着回村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我以为我会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回去，然而下一刻我却鬼使神差地扭头，把目光投向山的另一边——在山的那边，还有另一个村庄。

心脏剧烈地砰砰跳了两下，我终于还是迈开了步子——走向山另一边的村庄。

没走几步，我小心翼翼地往后瞥了一眼。

林子空荡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会追上来。

又走了几步，我开始跑，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力竭，一跟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我爬起来，感觉脸上刺辣辣的，伸手抹了一下，一看，指腹上沾了点血——应该是刚才跌倒的时候被什么植物刮了一下。

放下手，我转头望着四周。看起来很陌生。

现在……应该离村子很远了吧。

我从地上捡了根比较粗的树枝，当成拐杖支着走。

林子里静得吓人。踩碎落叶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格外突兀。

我就在这令人不安的寂静里不停地走着。

然而，一直走到头顶繁星点点我也没能走出林子。

我精疲力竭地靠在树干上。

树林正在慢慢沉入夜色，而我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该死，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我捏起拳头，心情无比烦躁。

干脆就继续走好了，一直走一直走，要是中途饿死了摔死了，那……那就死吧。

死了……也挺好的。

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就抱着这种念头，或许下过雨的山路的确湿滑不堪，不知走到哪个时候，我一脚踏空，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朦胧扭转的昏黑夜色，最后彻底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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