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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成茧穿一件简单的白T和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回了学校。
她已将头发剪到了齐肩的位置。
教室里很热闹,过半的人都排队等在办公室的门口,让各科老师为他们看分估学校。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成茧一进去,路过就将坐在一旁的余燊打发走了,微笑着示意她坐下。
“学霸路,考多少啊?”
路过清了清嗓子说:“六百多一点。”
成茧即刻的为他鼓起掌来。
“对哦,你成绩那么好,怎么就会来补习呢?”
成茧恍然大悟的盯着路过。
“高三没觉悟呗。”
路过叹口气说。
“你一中的不也补习了么?”
路过调侃到。
“我以前也没好好学习。”
成茧一脸傲娇的说。
高中三年,她确实没有惊天动地的远大目标。
只听语文和英语课。
其他课,都在奋笔疾书。
写自己的小说。
直到决定补习开始,她才收起心来,开始读书。
将一箱子的手稿通通寄回了家里。
“那你干嘛去了?”
路过疑惑的问。
“要你管。”
她白眼一下站了起来,拿上自己的成绩单和拟定的报考学校和林午一块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渐渐少了下去,都满意的回了教室聊天。
成茧在家里查找了很多资料,功课做得很好。
她选择的八个一本院校都得到了老师的一致赞同,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回了教室继续聊天。
“想想晚上吃什么呀同志们?”
路过说上了正题。
“校门口的烧烤怎么样?大半年没吃了。”
江唤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样子。
“小午子,晚上吃烧烤怎么样?”
成茧对着刚进来的林午问到。
“可以啊,再来几瓶冰可乐,冰雪碧,就真夏天了。”
林午难得放下她的高冷一脸美滋滋的说着。
“太完美了那真的是。”
余燊的同桌鼓掌说到。
大家相视而笑,迫切的期待着夜晚的来临。
“我问问小杨洲要不要一块。”
说着,成茧拨通了电话。
“剪刀,志愿填了么?”
“还没,回家填,我们晚上去吃烧烤,你也一起吧。”
“拒绝,我又不认识那些人,我还是去我们班的聚会好了。”
成茧失落的点点头说好。
“对了,我住的房子八月才到期,你晚上去和我一块住。”
“好。”
成茧挂掉电话,班级依旧闹腾腾的。
看到班主任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大家都各自回了自己的位置。
“今天想以朋友的身份和大家说两句,看着你们走到现在,成长得越来越好,我内心也很开心。我们三十三班所有同学,都祝愿你们有一个好的方向,不管一本,二本还是专科,都不要灰心,奋斗和努力是一辈子的事情,没有走到最后就永远有奇迹在等待着大家。”
“走出高中的校门,老师希望你们永远保持一颗炽热的心。”
“不要被环境和身边人改变,善待一切。”
“最后,祝各位金榜题名。”
响彻整个教室的掌声送给那些话,也送给少年的自己。
无论多么的热闹,终究都要归于宁静。
黑板干干净净的没有粉笔的字迹,夏天的风吹起淡绿色的窗帘。
桌椅上地面上都是空空的,没有成堆的书本。
整个教室焕发出过去一年里从未有过的宽敞明亮整洁。
成茧从未想过,余生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教室。
她手扶着门,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同学嬉闹着走了出去。
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人坐在里面询问老师填报学校的事情。
成茧木讷的站在那里,始终不敢松开那扇门。
“没关系,明年我陪你回来。”
林午看穿了她的心思,安慰的说着。
“舍不得。”
成茧抿着嘴终于松开了手,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她出了教室。
“小午子,你填了哪里?”
成茧将志愿书放回书包里。
“都是省内的,我没发挥好五百分都不到,只能选择省内的二本院校了。正好我爸妈和我哥也不喜欢我去得太远。”
她们在球场边坐下来。
“那以后,你去福建找我,我带你去看海。”
成茧将一只手搭在林午的肩膀上。
“好。”
就算心知肚明即将隔山隔海,开启生命中的新篇章。
新篇章中所有人都只是自己一个人。
所以,要执着的提前约定。
成茧和林午在塑胶草地上待到天黑才接到路过的电话。
“快来,就差你们了。”
他气势汹汹的说。
“知道了。”
成茧挂掉电话起身拍掉沾上的塑料草。
“我们跑过去,看谁先到。”
说着,成茧大步的跑了起来。
没跑出多远,林午便超过了她。
奔跑只是用来化解别离的悲伤。
她知道,一定是林午先到。
等她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的时候,林午已经面无表情的吃上了。
“你表演马拉松呢。”
路过递来了纸巾,周围人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这半辣椒多,这半少,你们酌情选择哈。”
余燊指了指桌上的两盘烤串说。
成茧无意的将眼神落在了那盘布满辣椒的烤串上,伸手拿了一串已经被辣椒掩盖得没有了原本颜色的小瓜。
放进嘴里那一刻,辣得她眼泪即刻夺眶而出。
“太辣了。”
她用手戳眼睛,将手上的辣椒不慎弄到了眼睛里。
眼泪更加不可阻挡的流下来。
“这点辣椒把你感动得。”
路过拿水给她,林午又将湿纸巾递给她擦擦眼睛才终于缓过来。
“余燊,桑延呢?”
她哽咽的抬眼看着他,却只换来他连连的摇头。
“我用桂花做了个香袋,你帮我带给他。”成茧从包里掏出东西来,余燊点点头接过去。
桂花的浓郁香味席卷鼻尖,久久的残存在手心。
她来之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通,后来去了他家敲门也没人回应。
强烈的不安蔓延全身。
她打开桌上冰凉的雪碧,一口气就喝到了肚子里。
坐在那里不停的打嗝。
“别那么急。”
林午不停的拍她的背。
成茧笑笑又开了一瓶。
“你个没劲的,来,大家一起。”
路过鼓动所有人都端起了可乐,陪她一起喝。
“记得今天。”
成茧将可乐高高的举过头顶说。
喝过一杯后,林午站了起来说:“我哥在人民广场等我,可能得先走了。”
所有人都有些错愕,真正的大概不会再见的离别从那一刻开始了。
“注意安全小午子。”
“我给杨洲发短信了,她过一会儿就来接你,少喝点。”
林午俯身拍拍成茧的肩膀。
成茧用力的挥动着手说。
“我送你过去。”
余燊也跟着站了起来。
“去吧兄弟,早点回来。”
路过站起来推他一把。
两人的背影在大家不舍的目光中渐渐消失。
“你打算去哪里上大学?”
拐出小巷子,余燊问到。
“我都填了本省的。”
林午看他一眼说。
“真巧,我也是。”余燊咧嘴笑笑。
“你考多少?”
林午难免疑惑。
“差二本线两分,填了几个专科。”
余燊侧目看她一眼。
“对不起啊,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你至少是一本的。”
林午愧疚的埋下了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哪条路不都是走嘛。”
余燊微笑着说。
“你说我们这些人还能再见到么?”
林午仰头问。
“当然。”
余燊坚定的说。
“只要我们想见,约定好时间,约定好地点,永远都能够如约而至。”
“一直这样就好了,就怕慢慢的连相见的心都淡下去了。”
“不会的。”余燊相信的说。
后来两人没再交流,默默的走着。
“我走了。”
人民广场的牌子立在两个人的面前。
“好。”
余燊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等回到校门口的烧烤摊时,只剩下路过还等在那里。
“兄弟,你万里长征去了吧。”
路过双手抱在胸前挑挑眉。
“就剩咱们两了。”
余燊打开一瓶雪碧喝起来。
“你那个朋友桑延怎么了,成茧似乎在找他。”
路过坐直起来看着余燊。
“她妈妈心脏病晚期,还因为长期的抽烟酗酒患上了肺癌,他做了移植手术。”
他高高的将瓶罐举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哽咽的说:“他死了。”
路过心里咯噔一下,被那个死字拽进了深深的漩涡。
他虽然没有和桑延有过交集。
但知道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便觉得极度悲哀。
除了生老病死以外,少年的他们还无法用平常心来对待冒着刺的意外。
十七岁,无数的少年扬帆起航。
“世界挺不公平的,对吧?”
余燊红着眼眶等待路过的认同。
“嗯。”
路过轻轻的点点头。
“保密噢,你我之后,不可以告诉别人。”
余燊一拳打在路过的肩膀上,算是完成了男孩之间的约定。
夏天的风丝丝缕缕,再深的夜也找不到一点凄寒。
璀璨的星星闪耀在蔚蓝的天空,今天的月比前一天更加明亮。
蝉鸣将止,中秋将至。
四面八方,山川河流都要团圆的日子。
夏日烟愁,世界少了他。
余燊和林午刚走没多久,杨洲就到了烧烤摊。
那时候成茧已经喝了好几罐可乐,止不住的坐在一旁打嗝。
“我先带她回去了。”
她对她的几个朋友们说。
成茧很乖巧,笑嘻嘻的和所有人挥手道别。
任杨洲挽着回了住的地方。
一进门,她便猛的倒在了床上。
“轻点,你别让我临走前还得赔张床。”
杨洲毫不客气的朝成茧的背就是一书包下去。
“学校的保安叔叔换人了么?”
成茧若有所思的坐起来问。
“好像不是之前那个了,现在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摸样,跟那些教导主任一样。”
杨洲坐在凳子上悠闲的嗑着瓜子。
“那他应该只是替班吧,以前的叔叔会回来的。”
她安慰的说,不愿意磨灭最后一丝的希望。
“管你什么事啊?”
杨洲瞪成茧一眼。
“桑延不见了。”
说到这个名字,整个鼻翼都微酸。
相反于最初叫出这个名字,蔓延全身的喜悦。
“桑延,桑延,就是你高二暗念的送快递的小哥么?”
杨洲一本正经的坐直起来。
“哎,你还真是执着。”
杨洲叹口气,继续嗑瓜子。
别人不知道,两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放心,他会找你的。”
杨洲将瓜子递到成茧面前,她抓了几颗握在手里,依旧一动不动。
然后继续躺倒在床上。
几时几分睡着的,被第二天刺眼的阳光惊醒的她并不知道。
她揉揉眼睛站起来将窗帘合上,回头看一眼杨洲抱着枕头还沉醉在梦里。
——出去一趟,速回。
她轻轻的洗漱完就出门了,将纸条放在床边。
走到正街,她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问她到哪里,她却吱吱唔唔的说不出来。
她也不知道,他和她的生命尽头,是别人口中的什么地方。
“您往前开,到了我再叫您。”
她探头探脑的望着窗外,虽然只是快速驶过一遍的光景,她也清晰的记得。
“在这停吧。”
车子在野外山林间的小岔路口停下来,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块刻着他的字迹的大石头。
夏天的丛林茂密旺盛,河流轻柔的往低处流淌而去。
她坐在石头上想他。
看着原圆滚滚的太阳慢慢爬上山峰,日光顷刻间普照整片山林旷野。
天空一望无际,丛林一望无际,河流一望无际。
没有源头,不见终点。
无可奈何的牵挂和失落填满寂寥的心。
日光炎炎,山林里传来一阵阵伐木的声音,成茧的手机嗡嗡的响了起来。
“小剪刀,回来了么,我要吃经纬蛋糕店的三明治。”
杨洲声音含糊的说,明显刚从梦里醒过来。
“知道了。”
成茧答应着跳下了石头,快步的走出山间小径,打出租车回了学校。
推开门的时候,杨洲正在翻看高考志愿书。
“三明治。”
成茧将早餐递给她。
“你上哪去了?”
她关上书,坐回床边来拆三明治。
“陶渊明先生的世外桃源。”
成茧一本正经的胡说。
“那你处处志之了没,下午带我去。”
杨洲也很配合的开玩笑。
“没有。”
成茧嬉笑着摇摇头。
“稀饭,你这里什么时候到期啊?”
成茧环顾一眼房间问到。
“下个月中旬吧,怎么了。”
杨洲咬一口三明治含糊的说。
“我想再住几天。”成茧央求的看着她。
“可以啊,但是你一个人待着要干嘛。”
杨洲一脸的疑惑。
“我想再等等。”
她勉强的笑笑低下了头,杨洲没再追问也没拒绝,只是关心道:“一个人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那你志愿怎么填?”
“让林午帮我填了。”
成茧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好吧,咱们吃顿串串去,就真的要再见了。”
杨洲一边说一边已经换上鞋子,拿上了自己的挎包。
还没到下课时间,没有迎来暑假的低年级学生还在上课。
狭窄昏暗的小店里她们是第一批顾客。
“哎呦喂,我当是谁呢,一毕业就收拾得那么好看。”
她们才走到门口,老板娘就笑盈盈的夸赞到。
“阿姨,你早上喝蜂蜜了吧。”
杨洲也是一脸笑意的回应到。
“老娘才不喝那玩意。”
老板娘一边给她们弄蘸料一边傲娇的说。
“哪里来的自信?”
杨洲哈哈的笑起来。
“天生的。”
老板娘将米饭送到她们位置上说。
“阿姨也真是可爱。”
成茧忍不住夸赞。
“老巫婆。”
杨洲瞟一眼门口的老板娘压低声音说。
“你们偷偷骂我呢是不是?”
老板娘敏感的回过头盯着她们。
“不敢,夸你美呢。”
听到杨洲的美言,老板娘美滋滋的继续串盆子里的小菜。
热辣滚烫的串串,冬夏都不可放弃。
两个人冒着热汗,吃完出门的时候成群结队的一中学生蜂拥而出。
“好好学习噢。”
她们在老板娘的嘱咐声中顺着人群去了车站。
短暂的四年,成茧总是送行的那个人。
送杨洲,送林午,送廖李礼。
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熟悉的旧地。
她不舍的转身回了杨洲住的地方,每日清晨醒来都不再是催命的闹钟。
只隐隐约约听得见一中传来的上课铃声,竟然也如夜莺歌唱一般动听。
她常常搬凳子坐在走廊看脚下浑浊的小溪。
从樱桃园经过沙沟流淌而来,只有上流清澈见底。
桑延还俯身捧起洗过脸。
她每天无所事事的等,在他住的地方,在校门口,在快递店面的拐角处,在城门洞的豆花饭店里,在小长城的最高点。
在生命尽头,在屿界的大街小巷,各个角落。
一直到向日葵昂头挺胸的八月,夏日的最后一个月份。
依旧热烈的尾巴。
最后决定回家之前,她终于遇上了桑延的房东,她坐在走廊昏昏欲睡,被钥匙插门的声音惊醒。
她猛的站起来走到那人的身后,房东阿姨被她吓了好大一跳。
“阿姨,这里住的人呢?”
她顺势跟着房东进了房间。
“好久没看到了,房子到期了,那位老师让我转租给她的侄儿。这不,来清理清理。”
房东说着一口流利的方言。
成茧快速打量了一眼房间,依旧是原先摸样。
只是染了轻微的灰尘,太久没有新鲜空气透进来,满是荒凉的闷热感。
“小姑娘,你是要租房子么,这间是不行了,楼上倒还有。”
房东一边收拾一边说到。
“我不租房子,我过来帮他拿东西。”
成茧挥挥双手,走近桌子将一抽屉的奖状塞到书包里。
还有他折千纸鹤的卡纸和一对崭新的耳钉。
“阿姨,我先走了。”
她站在门口勉强微笑着朝里面的房东挥手。
“好,租房子再找我哦。”
房东固执的推销着。
出了学校大门,成茧径直去了车站。
到家的时候,父母都不在,她将米煮上然后回了房间。
所有的奖状都被她用袋子装起来放到了箱子里。
来日再见,悉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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