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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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魂拉开了门——

眼前，却是一抹竹青色。

戚竹还是一身青色衣裙，却不再是昆嵛派修士的款式，提着一个包袱，似乎眼睛还有些泛红。

她的出现，让本来已经打算此生不再相见的韩魂一瞬间呆愣在原地，良久，才看着眼前的女子，说出三个字：

“你怎么……”

戚竹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他，扯出一个笑容来：

“我回到门派之后，总是觉得留给你的东西不够，想着找一个人下来照顾你。但是……”

她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她一想到有别人来照看你的生活起居，自己心里就酸的很。她只是顿了一下，就说道：

“后来想了想，还是我自己照顾你比较靠谱，所以我就回来了。”

韩魂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抱着最坏的打算，问了一句：

“哦……那你这一次什么时候走……”

戚竹原本的笑容有些淡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摇了摇头说道：

“不走了。”

韩魂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

他见到戚竹开口：

“其实我也早就想说，我也想和你安安稳稳这样过下去。”

两个人对视着，长久无话。

微风缓缓地吹过，带了丝丝的暖意和柔和，吹散了世事纷杂，让此刻的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彼此而已。

一切都显得这么美好。

可只有戚竹一个人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

她不想回忆那天，自己对师尊说，自己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选择飞升这条道路的时候，师尊看她的眼神。

她也不想回忆师尊对她说的，

戚竹，

如果你今天下山，我就当从来没有你这个徒弟。

可是，她与师尊的感情，终究是不会这么断掉。师尊最后还是妥协了，她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去吧，昆嵛派护法长老的位置，我会给你留着。如果哪一天你想通了，还可以回来。”

她就这么走了。

或许从前的二十几年里，昆嵛派给她留的后路太多了，让她总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尝试一些事情。

可能她这一次又是将与韩魂的相伴相随当作是一场尝试，如果不能称心如意，她还能回头，回到昆嵛派。

但是不是所有的尝试都是能回头的，即使林妙弦给她留了退路，她最终、却自己掐断了自己的退路。

往后的事情，对于韩魂来说，可能是在凡间短短几十年中最轻松愉悦又顺风顺水的事情了。

戚竹与他在一起生活的前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出过什么门，韩魂在门口练着法术、提炼着灵力；而戚竹则拿着一本她喜欢的书，静静地坐在一旁，吹着微微的暖风。

韩魂真的觉得，与戚竹的相处时光格外的宁静与轻松。她不会说你什么闲话、也不会为什么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纠结，而且，她恬淡的笑容虽然不如小女生的灿烂，但是看在眼里，总是犹如一股清泉，洗的心中的烦闷完全消散。

她有的时候会自己写写诗、作作画，或者拿出自己的琴来弹奏一曲。无论是怎么样的动或静，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韩魂那个时候真的是觉得，自己已经沉溺在这种轻松的感觉之中了。

毕竟他压抑的时间太久，戚竹就像是上天派下来救赎他的人，把他从深渊之中拉出来，再送到高山之巅。

韩魂开始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戚竹，就像在保护一缕不小心就会溜走的清风。每日做饭、洗碗，雨天打伞，雪天一起堆雪人。

不需要什么惊心动魄的节点，或者惊鸿一瞥的沉沦，也许就是在每日的相处过程之中，戚竹渐渐地开始离不开这个人了。

后来的事情，如果写入凡间王朝的正史之中，绝对是某列传最精彩的桥段：

晋国为与其他国家抗衡，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贤士。

韩魂回到晋国，与其血缘上的表弟、现在的晋王秉烛长谈三天，其兵法策略一举轰动晋国朝野。

一个月后，北蛮侵入晋国，韩魂领兵出征，大败北蛮，回朝被封镇北将军。

而对于戚竹来说，这是她命运的最大转折点。

与戚竹相熟的人，可能完全也想不到，她对待感情、会是逐渐沉迷的性格。原本所谓的尝试，到头来竟然是对韩魂感情的沉溺。

她自己都没有想到，

直到韩魂领兵抗击北蛮的那一战。

北蛮骑兵天下闻名，长刀快马。面对韩魂的战术，晋军几乎胜了每一场战役。晋军上下欢呼雀跃，多年没有如此的大胜，不免地让某些人有些心浮气躁。

于是，在北蛮骑兵撤逃之后，一位年轻将军领兵追击，然而却不幸遭遇埋伏。韩魂那时也是有些浮躁，加上信息不通，竟然亲自领兵前去救援，最后却惨遭包围。

一向被中原人认为是头脑简单、不懂战术的北蛮骑兵，用了中原人最擅长的兵家诡道，将他们不可一世的对手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

韩魂的武功是很值得称道的，但凡人没有法术，就算是再厉害的武功，面对着重重的包围，也难以突破重围。

所以当戚竹看到被救回来的韩魂的时候，她放在心头珍惜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

韩魂本来就比较苍白，如今满身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盔甲，满脸的血污遮盖住他本俊气的脸。

军医们围着韩魂抓耳挠腮，商量着、纠结着，却丝毫没有抢救的方法。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出色的年轻将领恐怕是今天要折在这里了。一些老将不由地摇头惋惜，开始探讨接下来对付北蛮骑兵的对策。

而那个一直呆呆地看着韩魂的青衣女子，突然在这个时候开口：

“我能救他。”

那几个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她的身上，这个青衣的女子在他们的印象里，就是韩魂带来的一个武艺高强的小姑娘，总是恬然笑着，不争不抢，也不怎么爱说话。一个老将忍不住说道：

“戚姑娘，军医都没有办法救韩将军，你……”

戚竹看向老将，眼神坚定：

“我的医术很好，我能救他。”

在场的所有人，在她格外明亮的眼神之下，都说不出话了。

终于，他们一个一个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整个营帐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戚竹看着韩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因为上一次法术无法为韩魂治病，就一直在着力修习治疗术。

如今韩魂的状况，以凡间修士的治疗术水平，要想治好，是要耗费许多的灵力修为的。也许，这一次的治疗之后，她的修为直接就会亏损掉许多。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单手结了个印，淡青的治疗术缓缓地覆盖在韩魂的身上，戚竹屏息凝神，灵力慢慢的输出。

伤口在愈合，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在被抽离！

不是治疗术运用时受到的损伤，而是正在被什么东西吸走！

她蓦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韩魂的身体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着银色的光芒，周围似乎有着很是微弱、却十分空灵的铃铛声。而自己淡青色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被那个银色的光芒吸走。

吸收她灵力的，竟然是韩魂。

这样的情况，戚竹真的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她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法术使用错误了，可是仔细看去，却发现，韩魂真的是在吸收她的灵力修为。

可是戚竹在那种危机的情况下又怎么能管得了自己的修为，韩魂的命毕竟是最要紧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没有丝毫的停顿。

而就是这样，半辈子的功力，就这样灌入了韩魂的体内。

她固然是修炼天赋绝佳，但是也经不住如此的折腾。也许就在那一刻，戚竹知道，自己与修习这条道路可能是真的绝缘了。

画面再次转换的时候，却是高大的府门与红色的绸子，劈里啪啦的鞭炮燃烧着空气。戚竹还是那一身素雅的青衣，容貌看着却是要成熟了许多。红绸子之后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上将军府”四个大字。

韩魂此刻已经是一身利落的箭袖，腰间佩剑，银冠高马尾，比其从前的阴郁多了许多的容光焕发。他向着往来的官员将领们道着谢，脸上是许久未见过的真正的笑容。

这是他盼望了许久的一天。

这一天，只有三十二岁的他在无数场战争中搏杀出来，凭借着他常人难以匹敌的排兵布阵能力迅速在军中、朝中崛起。

十二岁，他韩家满门受冤、惨遭灭门。数百冤魂化作万丈高山、压在这个尚且稚嫩的少年身上。

三十二岁，韩魂韩子深，领上将军印。韩家沉冤得雪，恢复从前一代柱国的将门风光。

然而这一天，却不是戚竹盼望的那一天。

戚竹静静地站在旁边，修士自有的好听力让她听到了许多不想听到的话语。几个跟随着自己家丈夫来的妇人聚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

“这就是那个戚姑娘呀。”

“是呀，听说是个秦国人，还没成亲呢就一直跟在韩大将军的身边。”

“呦，这不是上赶子吗。也没有什么名分？”

“名分？她是什么出身啊？我们韩大将军正妻的位置最起码也要高门贵女。她一个秦国不明身份的人还想当韩大将军的正妻？”

戚竹听到这些话，原本一直是不在意议论、不在意世俗的她突然觉得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也许就是因为她太在乎韩魂了吧，或者说……

她也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想要当她明媒正娶的妻子吧。

戚竹默默叹了口气，刚要转身走进房间里，就听见身后的一声熟悉的声音：

“阿竹。”

戚竹努力摆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过身来，轻声说道：

“怎么了？”

韩魂嘴角微勾，伸手为她整了整头发，难得温柔地说道：

“我们成亲吧。”

戚竹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写了满满的怔愣。

她听到韩魂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世俗名誉，但是……”

韩魂浅浅一笑：

“我还是想告诉别人，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一句简单的话，让戚竹的鼻头猛地一酸。她抿了抿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成亲那天，没有十里红妆。她没有母家，没有嫁妆，没有闹新郎。一切的礼仪行制都简单的很。但是看着镜子中她那一身正红，胭脂浓厚，高高挽起的发髻显示了她为人妻子的身份。

她也着实不知道别的姑娘们成亲都是什么样的礼仪。但此刻她想起，她们昆嵛派只有泰薄顶修习的是清心寡欲的功法，其他的弟子都是可以成亲的。

戚竹小时候，曾经见过一位师叔的婚礼。

那个时候，昆嵛派就是娘家。本来清净的门派里那一天张灯结彩，师尊也显得很开心。师尊与各位长老们难得忙活着这些世俗礼仪的事情。

她现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有些难过——

她这条路走的太孤独了。

师尊、师叔、师妹们，本来该欢欢喜喜地送她成亲。那是她的亲人，她为了韩魂将自己所有的亲人们抛弃，此时此刻，却只有她一个人了。

可是，即使是在皆大欢喜的喜宴上，戚竹还是听到了她不想听到的许多话。

“这将军夫人的迎娶怎么不按照规制来啊？”

“你还不知道吧，这位夫人可是还未成亲就一直跟在韩将军的身边，没有母家的。”

“哎呀，这不就是通房的丫头一样吗？”

“她可不是丫头，我听人传呐，这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当初为了跟着韩将军与家里闹掰了，私奔的。”

“哎呦呦，这可了不得，那恐怕不是个善人呢。咱们以后相处可得要当心一些。”

戚竹原本就有些不是滋味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她这是怎么了？

她从前从来都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的。

成亲之后，韩魂便忙的不亦乐乎。听说最近边境有一些骚乱，虽然两个人相处的十分融洽，但是因为相处时间太短的缘故，似乎也没有在秦国小屋的时候那么舒心自在了。

韩魂怕戚竹一个人在府里照顾不好自己，就给她雇了一个老妈妈。老妈妈据说是从前伺候过高门大户的，如今到了戚竹跟前，照顾的一切妥帖。戚竹也向来喜欢这种寡言少语的老人，渐渐地也十分信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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