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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清经略洪承畴接到朝廷要求进兵缅甸的谕旨,不禁困惑不已,他认为云南之地久经战火蹂躏,民力已是疲弊不堪,而定国正在孟连积极联络土司,后方不稳,此时若贸然进军,必将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因此必须先有内安之计,乃可为外剿之图,惟有等到次年秋收以后再行进兵,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为此,洪承畴立刻上疏顺治帝云:“兵部密敕大兵宜速进缅甸,以靖根株,令臣相机布置。臣受任经略,目击凋敝景象及土司降卒观望情节,不可谋迫,须先安内,乃可剿外。李定国等窜孟艮等处,山川皆极险远,兼瘴气为害,必霜降后方消。明年二月,青草将生,瘴即复起,计自出兵、驻兵、回兵,仅阅四月,恐亦未能穷追远剿。况屡闻李定国等勾连土司,觊由景东、沅江复入广西,各土司私受札印,歃血为盟,伺隙起衅,若一闻大兵西进,势必共思狂逞,避实突虚;大兵相隔已远,不能回顾,而留驻省城之兵,亦未及堵御,致定国等纵逸,所关匪细。臣审度时势,杖量轻重,谓今年秋冬,宜暂停进兵,俾云南迤西残黎稍藉秋收以延残喘,尽力春耕,以图生聚,而数万大兵,又得养锐蓄威,居中制外,俾定国等不能窥动静以潜逃,土司不能伺衅隙以狂逞,绝残兵之勾连,断降兵之反侧,则饥饱劳逸,胜算皆在于我,料定国等潜藏边界,无居无食,瘴疠受病,内变易生,机有可俟。是时兵饷刍粮辏备,土司苗蛮渐服,残兵降卒已安,并调拨将兵,次第齐集,责成防御,然后进剿,庶为一劳永逸、固内剿外长计。”
与此同时,誓师北伐的郑成功、张煌言率军势如破竹,已成功收复了四府三州二十四县。其中张煌言一路进至芜湖,于此分兵四路:一路出溧阳,进取广德;一路扼守池州,拦截上游的清军;一路镇守和州;一路进入宁国,攻略徽州。
可惜这一大好形势,却因郑成功的轻敌,很快急转直下。正当张煌言收复徽州,准备继续扩大战时,忽闻郑成功在南京城下中了清军诈降之计,全军尽溃,大将甘辉亦被俘杀。张煌言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收缩防线,退至芜湖,准备配合驻防瓜洲、镇江一带的明军,以守待变,再做他图。不料,郑成功却迅速放弃了瓜洲、镇江,退回海上。张煌言所部顿时陷入了进退维谷,腹背受敌的危险处境,很快在清军的反攻下,遭致溃败,所复州县尽数丢失。
随着东南战事平息,顺治帝认为进攻缅甸,擒拿永历帝的时机已经成熟,遂再度谕令兵部给洪承畴发去一道命令,要其火速进军缅甸,以靖根株。
洪承畴接到谕旨,仍以定国勾连土司、缅甸山川险远、瘴气危害等情形,极力反对出兵,疏言:“须先安内,乃可剿外,今年秋冬暂停进兵”。
此时,明军攻克石屏的消息也已传至北京,顺治帝这才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进军缅甸的念头,命洪承畴全力配合吴三桂进剿那嵩等诸路土司。
这时候,坐镇孟连的定国也没有闲着,他不断向缅甸的永历帝上疏,约定迎接銮驾事宜,然而定国派去呈递奏疏的使者却是个个一去不返,杳无音信,至于那些奏疏大多数都被缅军半道拦截,就算侥幸被送至永历帝驻地,也都被马吉翔和李国泰二人扣住,滞留不报。
在马吉翔等人的刻意隐瞒下,永历帝对云南局势一无所知,虽一时苟且偷生,但却是度日如年。
八月盛夏,永历帝因常年疲于奔命,加之缅甸气候炎热,左腿疮口发作,在疼痛难耐下,他念及前途渺茫,不禁思虑万千,一筹莫展,每夜长吁短叹,呻吟不止。然而群臣对此早已麻不不仁,根本不闻不问,视若不见,仍旧每日以酣歌纵博为乐。
其中绥宁伯蒲缨、太监杨国明更是大开赌场,日夜呼幺喝六,一片喧哗。
永历帝躺在茅舍中,听着外面吵闹不止,心中愈发烦躁不安,终于忍无可忍,命锦衣卫前去捣毁赌场。然而诸臣赌兴正浓,哪里管什么圣旨,重新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开赌,喧闹之声依旧此起彼伏。永历帝无可奈何,只得听之任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缅王莽达喇按缅俗大宴群臣,并派人来请黔国公沐天波过江参加缅历年节。沐天波在请示了永历帝后,遂携带礼品应邀渡江进入阿瓦城。没想到缅甸相国锡真却在缅王莽达喇弟弟莽白的授意下,不准沐天波穿戴明朝衣冠,并强迫其换上缅族服装,同缅属小邦使者一道,以臣礼至缅王金殿等候朝见。
按照大明朝近三百年的惯例,受封云南的黔国公沐氏代表着大明皇帝,全权管辖云南诸土司及周边藩属国家的一应事务,自是尊贵无比。不料如今却要光着脚,身着外夷服饰向缅王称臣,其中屈辱可想而知。然而沐天波见四周刀剑林立,知道今日若不如此,怕是性命不保,也只得委曲求全,被迫答应。
在缅甸君臣的肆意嘲笑声中,沐天波紧咬牙关,勉强行完了臣礼,随即不待开宴,便立刻过江返回了驻地。
面对永历帝,沐天波心中愈发羞愧难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永历帝叩首言道:“三月在井梗时,皇上不听微臣之言,以至今日进退维谷。微臣今日忍辱负重,皆为皇上能够在此安然无恙,若不屈节,则皇上已在虎穴。嗟呼,谁使臣至此耶?”
说到难过之处,沐天波一时情难自抑,竟是恸哭不止,永历帝闻之,亦为之潸然泪下。
不料此事不胫而走,礼部侍郎杨在、行人任国玺当即上疏弹劾沐天波失体辱国,屈节于夷,必须严厉治罪。永历帝深知沐天波所受委屈全是为了自己,故而对此不置可否,将奏疏留中不发。
当夜,马吉翔、李国泰二人应邀会饮于皇亲王维恭屋舍之中,王维恭家中养有一名广东女戏子,名叫黎应祥,酒酣过半,马吉翔与李国泰借着微醺,遂命其歌曲侑酒,哪知黎应祥却是流泪叩首言道:“上宫近在咫尺,且玉体违和,此何等时候,如何还能纵歌行乐?应祥虽是戏子,仍不敢从命也。”
王维恭在马吉翔面前丢了脸,不禁大为扫兴,随手操起棍子照着黎应祥的头面就是一顿暴打,打得黎应祥是满脸鲜血,惨呼连连。永历帝在茅舍中听到哭喊喧闹声,自是又气又恼,立刻派人前去传旨道:“皇亲即目中无朕,亦当念母死新丧,不宜闻乐。”
直到这时,王维恭等人方才暂时收敛。
至九月,流亡朝廷的日子愈发举步维艰,马吉翔、李国泰二人手中的钱财早已挥霍殆尽,他们二人于是凑在一起,经过一番合计,决定趁沐天波为朝廷生计,再度进城向缅甸相国锡真求助之际,前往逼宫,迫使永历帝拿出内帑,解决百官的生活困境。
但见马吉翔来到永历帝面前,毫不客气地说道:“皇上,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炊,如今大伙儿都要靠着皇上您活命,您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咱们的吃饭问题!不然到时群臣一哄而散,又有谁能保护皇上周全?”
永历帝屡经劫难,此时囊中本就捉襟见肘,又听到马吉翔的逼宫狂言,心里顿时腾起一股无明业火,愤然回应道:“朝廷如今什么家底,没有人比你文安侯更加清楚,当初在边关时,朝廷经孙崇雅之乱,内帑早被洗劫一空,朕光脚奔逃,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加之现在缅甸又断了朝廷的粮食物资供应,就连朕都是朝不保夕,唯一所剩值钱的家当,就只有这块黄金御玺了,若你想要,拿去凿碎,分与诸臣便是!”
说罢,永历帝赌气般地随手抓起身旁的御玺,狠狠扔到了马吉翔的脚下。
典玺太监李国用见状急忙奋力扑身向前,死死抱住地上的御玺,哭着劝说永历帝道:“万岁爷,万万使不得啊!御玺是万岁爷的命根子,要是没有了它,万岁爷您可就不是万岁爷了!奴才万死不敢碎此宝!还请万岁爷收回成命,再想他法!”
没想到马吉翔却是等不及了,但见他猛地一抬脚,狠狠将李国用踹翻在地,肆无忌惮地冲着他怒吼道:“你这狗奴才,懂个屁!爷爷当锦衣卫,扈卫皇上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尿裤子呢!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赶紧滚一边去,若是惹恼了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吉翔骂完,当即俯身从李国用手中抢过御玺,转身装腔作势地对着永历帝微微一躬道:“皇上,对不住了!为了大伙儿能够活命,也只好用它换回一些粮食,暂时填饱肚子了!”
话虽如此,不过马吉翔心如明镜,如果自己今日独吞御玺,定然过不去沐天波这关,为此他假装痛哭流涕地跪在永历帝面前,径直将御玺凿碎,然后分给朝中诸臣,每人数钱至一二两不等。
待沐天波从阿瓦回来,望着马吉翔留给自己的那份散碎黄金,惊得是目瞪口呆。然而此时沐天波也没有了往日的雄心壮志,念及御玺已毁,再责罚马吉翔也是无济于事,因此他并没有发怒,而是选择接受现实,默认了马吉翔的做法。
不久后,缅甸相国锡真在得到缅王莽达喇的允准后,终于派人给流亡朝廷送来了一批新收的稻谷,永历帝大喜之余,遂下旨让马吉翔负责将这些粮食分发给那些穷困的随扈官员。哪知马吉翔根本不把永历帝放在眼里,直接将这批粮食视若己物,只分发给朝中那些同自己交情密切的官员。
如此行径自然引起了朝中诸臣的极大不满,扈卫总兵邓凯更是当着马吉翔的面,怒不可遏地大呼道:“马吉翔,你这个奸贼!时至今日,汝还敢蒙蔽上听不成?不过升斗之惠,汝却徇私不给从官,良心何在?”
自从进入缅甸,在这个流亡朝廷中,马吉翔除了害怕黔国公沐天波的流星锤,就没再怕过第二个人,今日见邓凯这等无名之辈也敢直呼己名,指责自己,不禁怒从胆边生,破口大骂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爷爷面前叫唤!会叫的畜牲不是好牲口,爷爷今日就让你知道,马王爷长着几只三角蛤蟆眼!”
说罢马吉翔当即抬手,重重一拳将邓凯打翻在地,紧接着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任凭是谁也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吉翔生生将邓凯的左腿打断,站立不起,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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