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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目四望,脚下不是灰黑色石头滩,就是一望无际的冥海。隐隐约约能见得许多鬼影在冥海中浮沉,时不时还有些望不清形貌的体型巨大的玩意儿在海面上一闪而逝。先前看见的那对母子新鬼,已然笔直的走进了冥海中。
实在也没啥去处,这地方,完全就像荒芜的盐碱地。那便只能跟着新鬼们去冥海中看看了,这么想着我抬腿就要走下去。小姐姐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扯了回来,一巴掌扇我头上。
“真当自己是死人了?冥海也是你能进的地方?”向我们下来的悬崖背后一指,说不向前,应该向后走。她脸上一瞬间的不自然神情被我敏锐的察觉了,似乎小姐姐对冥海极为忌惮。
接下来便又是没完没了的翻山越岭,小姐姐飘的倒是挺快,我在后面紧赶慢赶都有些跟不上她。突然想起我现在也不是人,也是灵体,应该也可以飘。我像兔子般在地上连蹦了好几次,却发现双腿如同灌铅沉重,根本离不了地。
这倒是把小姐姐惹得“噗嗤”一笑,“小巡,你觉得灵体就一定能在空中飘?”我狼狈的点了点头,好吧,看起来还有啥详情不知道。
“没用的,别每次都把自己真当死人了。魂儿内那口阳气存在一刻,你就始终被地脉压制,属于阳间。”小姐姐说要是还想回去的话,就不要想飘的事儿了。
连绵不断的小山丘在说话间被一片片翻越过去,眼前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环形盆地。
山丘下总算不再是看得人发瘆的黑色礁石了,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沙粒组成的一片大沙漠。整个谷底盆地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这种沙漠,只有正中央位置,有块绿洲。仔细看过去,似乎有湖泊,还有村落人家。
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眼睛,因为小姐姐给我讲过,这世上不存在鬼市,也没有阴间。
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村落?
沙漠的边缘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花海,鲜红妖异,竟然莫名的好看。小姐姐面色极其阴沉,显然眼前之事也远远超出了她的见识。不过倒是难得的摘了一朵殷红的花插在头上,让我也摘一朵揣在身上。
“你们人间那些文人盛赞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小巡你终于也见到了,难得啊。”小姐姐带着几分感慨。但是她的话却让我一呆,这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彼岸花?低头再看时,鲜红的花瓣上竟然出现了一张人脸。吓得我手一颤,差点脱手把花给扔出去。
山顶上看过去沙漠里倒是风平浪静,真正走进去了才明白这里简直是倏忽万变。瞬间,铺天盖地的阴风就卷席而来,黑压压一片风沙令人难辨方向,走路时双腿膝盖以下全部陷进了松软的沙地,可谓举步唯艰。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沙漠里似乎一直有许多双手在触碰我陷入地面的双腿,试探般碰一下就缩回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已经全是沙漠,灰黑色的砂砾世界让人发疯。来时蜿蜒的礁石山群早已看不见,远处却仍然望不见那一片绿洲。
风沙卷吸愈来愈狂暴,沙粒打在脸上我居然有了生疼的感觉,我觉得渴的要命。嘴唇和手臂上已经开始干裂,自己都能看见手臂上的一道道细小的裂纹。小姐姐似乎也慌了,不断催促我走快点。我看她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妩媚的小脸都已经起了一层壳,脸色也惨白惨白的。
小姐姐拿下头上的彼岸花,可以明显看见,鲜艳的花朵一半以上都已经变黑了。剩下的那点鲜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开始发黑。
“草!”小姐姐难得的骂了句粗口,一把拽住我,几乎是连拉带拖的拎着我往前跑。我感觉头昏眼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极度的干渴和加大速度的奔跑让我几乎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沙中那些手也变得狂躁起来,似乎极其想让我留在这片沙漠里。每前行一步,都要耗费大量的体力。
“我们必须在彼岸花完全枯萎前走出这片沙漠!”小姐姐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淡定,显然她也没料想到看似普通的沙漠能凶险到如此地步。看我有些不懂,一边拉着我狂奔,一边解释:“生人入死地必定带着一口阳气,比如你现在就是这样。但是一旦这些生人留在外的躯壳被毁,便无法重新返回人世。这一口阳气留在阴滩,天长日久就会长出一朵彼岸花。”
“这片沙漠干涸到了极点,长期得不到冥海的滋润,甚至能直接吸干魂儿里所有阴气。非要举例子的话,就像是一个人被抽光了所有水分,没发现我们的灵体都干裂了么?”
“如果不是这朵彼岸花中剩下的阳气不断阻挡着沙漠的抽引,我们早就变成了和这底下一模一样的玩意儿了。”但是小姐姐说这彼岸花也已经要撑不住了,仅剩的阳气一旦用尽,我们就会在瞬间被这沙海吸的连骨头都不剩。“如果不是只能带一朵彼岸花,真是恨不得把那一大片花海全摘了。”小姐姐心中不爽,还在嘀咕着。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片稀稀疏疏的桑林,透过树丛已经可以望见村落模模糊糊的轮廓了。见得希望就在眼前,我瞬间燃起了生的希望,潜力一下就发挥到了极致,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猛冲。
跌跌撞撞跑出沙漠,取出怀里的彼岸花一看,只剩下一片花瓣还隐约能见出些红色。整朵花枯萎的不成样子,轻轻一捏,便化成了淡黄色的粉末飘落于地。
惊魂未定的我俩面面相觑,我忍不住问道:“小姐姐,你不是说可以打穿壁障送我出去么,刚刚这么危险,完全可以送我回去啊?”
略带尴尬的挠挠头,小姐姐吞吞吐吐的说:“那个,小巡,其实我俩想活下来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可以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共生。说穿了就是缺一不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把你送出去的同时会耗尽所有的灵力,所以我是出不去的。在沙海中,强行送走你确实可行。但是我若陨灭在沙海里,就算你出去了,也是必死无疑。”
“其他情况下,送走你之后我仍然存在于阴滩上,你在人间就不会暴毙。”听完小姐姐的话,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原来她说的保障竟然如此不靠谱!
懒得和她计较这些,魂体开裂带来的后果是,现在我一动就觉得全身钻心的疼。躺在地上大半天才艰难的爬起身,跟着小姐姐往村落走去。
一路上的桑树长得倒是枝繁叶茂,但在我眼里每片树叶都带着些触目惊心的阴森黑气。难怪阳间的人们一直认为桑槐树性阴,皆能通鬼。现在看来,这些流传下来的言论并非没有道理。
远远看上去,村庄房屋稀疏,像是荒废很久的样子。近前才发现其实这个村子极大,目之所及便有上百户人家,偶尔还能看见形容枯槁瘦弱的鬼魂在移动。村子外还有几大片田地,绿油油的不知种着些什么。看起来颇有几分人间村镇的感觉,似乎还能感觉到烟火升腾,世外桃源一般。
然而诡异的是,这里的人都是如我一般正常行走,没有人是飘着的。
“难怪沙漠外那么一大片彼岸花!原来那些无法还阳的生魂都在这里!”小姐姐沉着个脸说。
可是为什么这么恐怖的沙海中却能存在一片绿洲?
来不及细想,有人已经发现了我们,顷刻一大群村民“呼啦”一声放下手中活计便围了上来。我心中发慌,转身就想跑。小姐姐一把扯住我:“你跑个铲铲!”我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她身后,心中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
村民们穿着打扮皆是奇形怪状,不一而同,面无表情形容枯槁。凭我对古董和历史的了解,能看出这些村民至少来自于三四个不同的朝代。看来这地方并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很多岁月的积淀。
一个身材矮小、还不及我一半身高的老头从人群里走出来。村民们自发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挺像是此处村长或者首领。这人两只眼睛已经完全变得漆黑如墨,瘦的皮包骨头形如骷髅。估计要是个活人的话,这老头体重应该不足四十斤。老头面上带着诡异阴森的笑容,“你们两就是上面新来的?”
小姐姐一愣,什么上面,什么新来?难道说这鬼地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天而降一个生魂?但她反应机敏,马上顺坡下驴:“是的,我们都是新来的。这是哪,我们怎么在这?”
诡异村长并不接话,而是围着我们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上下打量着我们。旁边村民也没一个出声的,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头突然伸出鹰爪般干枯的双手,抓向了我和小姐姐肩头!
猝不及防之下,我哪里反应的过来,被他一爪抓了个结结实实!一瞬间,他的五根手指如同利刃在我肩头生生抓出了五个窟窿!
剧痛之下,我如烧红的大虾般整个人都蜷缩下去,歇斯底里一声痛叫。借着心中发狠带来的一股子力气狠狠一拉,总算把肩膀从他手里扯了出来。
小姐姐不愧为连白焇奕都要称个“凶”字的狠角色,神色自如,小手轻轻一扬便稳稳的扣住了老头伸过来的爪子。老头微微“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另一只被我挣开的爪子也径直抓向了小姐姐!
“哼!”带着不屑和傲娇,小姐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白嫩的小手陡然锁紧,扣着村长的爪子顺手一扯,裂帛撕纸“刺啦”一声响,老头一整条手臂就被她活生生从身体上扯了下来!尖利鬼嚎声中,我看见老头被撕开的手臂伤口断裂处却散发出滚滚黑气!
几乎是连滚带爬,骷髅老头几个动作间便拉开了和小姐姐的距离,一张皱成橘皮的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深深的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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