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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酉阳城中,各种酒香之气扑面而来。

砚舟贪婪地呼吸着这特殊的味道,沉醉其中笑容晏晏。

一处酒坊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喧闹无比,不知发生了何事。

砚舟勒停身下的驴,翻身下来凑热闹地往里挤,纪知紧随其后将他锁定在眼中,唯恐他身处危险。

“大家伙可都看着呢!曹管事,你们春寒居起先说好的,视我等酒酿的好坏来定价格,怎得此回不论品质如何,竟一价而定!这不公平!”

旁人附和,“是啊!我们的酒酿颜色清亮,品质上乘,如何同同他们那些劣质酒水一概而论!”

“钱掌柜,你说话便说话,怎还血口喷人!我们的酒水怎么就劣质不堪了。”

“管事的既然给我们开出了和你们一样的价格,那就证明我们的东西值这个价。”

“就是!”

另一方应和声不绝。

顿时引得原本价高的一方不满,“酒曲都是官府里统一提供的,怎么可能我们的会不如你们的。”

“我等用的东西,不论是果品还是肉类,那都是城北最贵的铺子里供给的,如何是你们那山林野涧里拾的可能比的。”

砚舟双眼发亮,听着两方七嘴八舌地争论不休,再观立于台阶上的曹管事,反倒风淡云轻,对两方的争执置身事外般。

似是察觉到人群中投来的异样眼神,曹管事片刻便锁定砚舟,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又移回来,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了!”

一声不轻不重的呵斥声后,人群里顿时静了下来,众人望向曹管事。

只听他说:

“这价——乃东家品鉴过后给定的,若诸位有何不满,那可以将送来的酒酿都拉回去,转投给价高之处便是。”

曹管事高傲地看着下立的众人,说着就侧开了身,让出来一条仅能让一人通过的路。

轻嘲着说:“诸位思虑过后,是成交还是抬走皆可!”

顿时交谈声四起,众人有些摸不准这曹管事是何用意。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之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中年男子浑厚的声音。

“东街吴家要抬走货物,此乃先前下的货单。”

一强劲有力的胳膊高高扬起,手上握的是盖了印的货单。

熙攘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来,他阔步到前,将货单举至曹管事面前。

高声道:“春寒居同我们订货向来不给付定金,所以我们便是毁约,也不存在需要给你们赔偿的问题。”

“曹管事,你说对吗!”

曹管事暗暗瞪了他一眼,威胁地说:“是这个理,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回要是抬回去了,那往后我们春寒居便再不会收你家的酒了。”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春寒居此举为的就是让他们双方争价,再挤掉一些小作坊不入流的酒水,让留下的死心塌地地替他们卖命。

就算此事不成,传出去也会影响他们酒酿的价格,而春寒居自酿的酒身价一下子便被抬高了。

不日,便能成为酉阳城中最好的酒。

旁边有人低声劝那中年男子,“吴景安,你可千万别冲动啊!这满城之中,可是数春寒居出的价高……虽然现在压了一些,但是至少稳定。”

见他不为所动,则继续说:“现在世道不安宁,边境线上敌国几次来犯,若想将酒运出去卖也不能够了。”

“嘶~你小子,别犯倔!”

说着就要去扯他高扬的手臂。

被吴景安几下便推搡开,语气不善道:“春寒居开出的价,刨去成本和工钱,几乎所剩无几,你们这些被抬了价吃了好处的自然愿意。”

“嘿!你小子不识好歹,呸!”

那人啐了一口,悄悄冲曹管事递了个无奈的眼神。

“想好了吗?”

曹管事问。

吴景安口气坚定有力,不卑不亢道:“自然!东街吴家的所有酒酿撤出春寒居,绝无更改。”

人群一片哗然。

“尔等不跟着走,还想任他们店大欺客,搜刮我们这些散户吗?”

见众人犹豫,吴景安大声质问。

登时气急了曹管事,胡乱派上来两个人便要给他一番教训。

人群中无人敢拦,纷纷躲到一旁。

一阵拳打脚踢后,吴景安鼻青脸肿,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曹管事当场支了张桌子,和其他人重新加定了价格,签了货单。

为了挽回颜面,甚至当即便按着货价比例支付了定金。

一时之间,吴景安成了众矢之的。

先头劝他的男人,临走时恶狠狠地瞪着他,解气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呸呸呸,活该。”

旁人对他指指点点,要么朗声大笑,要么窃窃私语,总之都在看他出笑话。

砚舟早在那些人对他动手的时候,就被魏纪知拉到了一旁。他虽然心中正义,但是也知不该在此时出头的道理。

因此被纪知拉开时,也没做何反抗。

反倒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浑身是伤的吴景安费力地挤进那条通道里,一坛坛将自家的酒搬出来。

临了时,还仔细数了数,划清界限的态度十分明确。

曹管事看他心生不爽,瞥了一眼身边候着的下人,对方即刻便明白他的用意,在吴景安走来时悄悄伸脚。

吴景安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那人见状不甘心,当即又推了他一下,顿时使他摔倒在地,正砸上一坛酒。

坛子碎了一地,里面的酒淌了一地。

“实在抱歉,小的脚下一滑,不小心撞到了吴家的。”

吴景安回头瞪他一眼,忽然鼻子一嗅,惊慌地冲他们大喊道:“这不是我吴家的酒,这味道不对,不是我吴家的酒。”

曹管事几人正往里走,无人理会他说的话。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吴景安蹭地站起来,几步追上拉扯道:“你们春寒居掉包了我们家的酒!拿那些下品来糊弄人,未免欺人太甚。”

几人猛地将他拉开,毫不客气地朝他腹中砸了两拳。

恶狠狠道:“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们送你上官府吃板子。到那时,别说是这几坛子酒,便是你都得埋土里。”

随后他被人推搡在地,春寒居的门砰地一声重重合上。

砚舟好奇地上前,以手指沾了沾地上的酒,放到鼻前闻了闻,疑惑道:“这是何种味道?”

一脸疲惫的吴景安撑着身子缓缓走来,见是个少年,便解释道:“用发了霉的谷物掺进好的谷物之中,处理过后酿酒,便是这种味道。”

“价格低廉,利润大。一般不懂酒的人,喝不出来。”

他俯身启开其余几坛酒,依次查过,皆被掉包。

气得面红耳赤,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可瞧着这上面的楚纸酒封和泥头上盖的木牌印,确实是出自吴家无疑啊!”砚舟不解地问。

他虽没喝过酒,但是与此相关的书籍却看过不少,一些书面上的知识还是懂的。

吴景安也想不通,气愤地一脚踹碎了好几坛,到最后一坛时,脚悬而不落,满目不忍。

砚舟眼神里期待地看着他,等待最后一坛碎在眼前。魏纪知暗暗戳了戳他,示意他收敛一些。

不舍地将地上那坛抱起,吴景安回头看了砚舟一眼,“连你个小孩都能闻出这酒不对劲,他们怎么会不知。”

“不过是利益牵扯,官商勾结罢了!”

他缓步走远,砚舟望着那道虚浮的背影,无奈地摇头,轻声问:“兄长可知这酉阳知州是哪位大人?”

魏纪知斜瞄他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警告道:“此事与我们无关,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去嫖州,之后回山上受罚!你别惹旁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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