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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自瘦篙洲而来,没有走那已经通行数千年的,极其安稳的路线,反倒是绕道往东,从胜神洲东南登陆。之所以又一路往西到冶卢国,其实是早就约定好的。
登船之后,楚续就在船头,身后是两艘渡船的管事,于慈跟春韵。
刘清上前抱拳,笑道:“辛苦三位了,山中一切都已安排好,藏剑地在一片大水下方,宗主想必也收到我的传信,构建大阵与水下洞天,还要万鞘宗这边儿帮忙。”
楚续却没立即回答,反而看向漓潇,心中惊骇无比,没忍住就脱口而出,“真像啊!”
春韵还没有进过万鞘宗的祖师堂议事殿,可于慈前不久已经进去过了,自然知道自家宗主说的像,是什么意思。
漓潇别扭抱拳,轻声道:“见过楚宗主,他南下路上,多亏楚宗主照拂了。”
楚续笑道:“都是自家人,说这见外话?”
漓潇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坐去一旁,让刘清与楚续自个儿聊去。这些事情,她实在是不擅长。
裸花紫珠酒,刘清带了不少,几乎是见熟人就送的。抛给楚续一壶,又给了于慈一壶,之后才笑着说道:“天羽宗那边儿,是个什么情况?”
在赡部洲那边儿截杀自己,只是也他刘清拐跑了藤霜么?不见得吧!
楚续笑道:“在我看来,就是因为你背后的青白。殊乌国跟天羽宗没胆子朝百花仙山撒气,也就只有奔着你来了。只不过那位合道修士,重伤之下,至少百年都没胆子出山了。”
说完之后,随手一划,一道剑气穹顶叩住此处,刘清也拿出那道逍遥巾,就系在手腕。
楚续其实不怎么爱喝酒,但还是抿了一口,轻声道:“此次带来了残剑三千柄,超过三千柄,很难遮掩住天机。以后陆续还要送上来,正好与你跟百花仙山和龙丘家的生意,能搭上线。”
刘清点了点头,叹气道:“前几日没忍住,宰了个少宗主,如今人家悬赏千枚泉儿拿我人头,生意一事,肯定有不少阻挠哦。”
楚续笑道:“这个问题不大,与你的私怨,寻你便可,若是胆敢阻拦这生意,就相当于要与三家宗门
结仇,他蒲黄山,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再怎么没长脑子的,都会知道一洲即一国的神鹿洲龙丘家不好惹。也当然知道,道统延续万年不灭,光一个百花阁就能垄断大半山上生意的百花仙山,更是不好惹。
指了指春韵,楚续说道:“你的清漓山,可以筹备一处渡口,下次来时,这艘渠鸳会载着一艘小渡船过来,跨洲自然不行,起码能在胜神洲行驶,能少去不少事儿。”
春韵含笑施礼,对这位自个儿的真正恩公说道:“宗主说了,把我借给清漓山,以后还望山主多加照拂。”
刘清点了点头,熟人好办事嘛!
于慈笑着开口:“以后瘦篙洲到胜神洲的船,由我打理,也要仰仗刘公子照拂了。”
刘清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其实刘清心里是有些没底的。
如今虽然还没有开宗立派,可清漓山落成,生意已经开始做了,自个儿山中却没有个能撑场面的大修士,唯独一个即将破境神桥的乔恒,可最多也才相当于一个神游修士的战力,不好弄啊!
总不能一直让百花阁充当保护_伞吧?
这让刘清忍不住便想起那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楚续笑道:“第一批残剑运到,我会待一段儿时间,起码也要构建好大阵,建成一座水下洞天才离去。日后你清漓山修士,可以就在那剑湖边上修行,哪怕不是剑修,也能受益极多。至于你担心的,其实无需担心,有靠山一事,本就容易迷惑人,让人觉得你清漓山没什么用,就靠着别人罢了。”
刘清叹气道:“说是这么说,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其实楚续一直在以心声传音,“妖族那边儿,极可能与小浊天的老梆子有一腿。搭建封神台一事,老梆子极可能就是要与妖族联手。那老东西想的是,再次伐天一战。”
刘清笑着答道:“我一旦破入天门,去天下渡之前,会来寻你,与他们一起,返回小浊天。”
楚续笑问道:“你不跟着一起回去?”
刘清没好气道:“跟你一起回去,不是惹眼么?我在冶卢待个几天,然后顺着江水东去,
中途可能会去一趟匡庐,一路游山玩水,绕行东边儿,最后去长安,师弟会试,当师兄的肯定要去加油打气的。”
楚续沉默片刻,取出一个小木匣,里头装着三柄飞剑。
“这三柄飞剑,可用来传信。刘清,不是我挑拨是非,也不是百花仙山不可依靠。我只是想告诉你,万事万物,人都是利己的,万不可传信一事,就只靠着百花阁。”
如今藤霜是百花圣母,万一她有一天恢复前世记忆,又或者百花仙山那边儿出了什么差错变故,你刘清与百花仙山,还能如此好么?
按市井中人来说,人情味儿就是互相麻烦得来的,关系越走越近,越放越远。
可其中尺度,也是一门大学问。
刘清笑道:“多谢楚宗主提醒,我会注意。”
就此告别,刘清与漓潇重返冶卢,却是没理会那位楚国师,径直去了摘去国公匾额的齐府。
齐远毕竟年纪大了,好些事情越来越力不从心,当年单手便可拎起来的大戟,如今双手使尽了力气,也就能挥舞几下。
刘清笑问道:“潇潇,是不是觉得跟我这样见故人朋友,有些烦躁?”
漓潇摇了摇头,撇嘴道:“我还不知道某人?不就是想把我拉去与你所有认识的人都打个照面,告诉人家,你刘清未来媳妇儿,极好?”
刘清干笑一声,“冰雪聪明,冰雪聪明。”
这位又是国公又是将军,又是新皇又是老皇的齐远,就在府中后院花园里头,于一处水榭泡茶等人。
刘清笑着走去,恭恭敬敬抱拳,打趣道:“秦人刘清,见过太上皇。”
齐远翻起白眼,没好气道:“小子别骂人啊!”
刘清哈哈一笑,拉着漓潇走过去,半点儿不客气,落座后端起一杯茶,喝了才开口。
“老了就得服老,齐述疆有本事,反正在我看来,冶卢与之前,已经是两个模样了。”
齐述疆咧嘴,与漓潇说道:“这丫头,也不晓得瞧上臭小子哪儿了,小白脸儿?我瞧着也没有多好看呐?”
漓潇笑道:“反正我觉得好看就行了。”
三人交谈,没有国事,只是闲
聊而已,就是长辈与晚辈,多年不见,互相寒暄。
离开之后,漓潇问道:“想去一趟旧京城?去瞧一瞧那前朝皇帝?”
刘清深吸一口气,笑道:“还是先不去了。”
两人在沐鸢待了几天,刘清又搓了一顿麻食,这次却不光漓潇一人吃,而是喊来了那位客栈东家莫老伯,喊来了齐家父子。
又是一个清晨,刘清花了几道符箓,留在宅子里,两人不辞而别,要顺着江水而下,先去豫章再往彭泽,最后去一趟匡庐。
豫章,如今算是秦国国土,南边儿便是越国,早先还有楚国吴国的时候,便有“吴头楚尾,粤户闽庭。”
都已经到了杨汉,漓潇忽然说道:“咱们还是先不去豫章了吧?总觉得现在不应该去。”
漓潇没说为何,刘清便也没问为何,只说那就不去了,咱们直接去彭泽,然后登匡庐便可。
其实早年跟着苏濡游历,刘清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匡庐了。只不过当年是北上,所过之处全是草原荒漠,差点儿都走到那狼居胥台了,却是没怎么去那形胜之地。
将将三月,游湖彭泽的人不少。秦国接管此地之后,便不限制游湖,所以有极多文人学子,先游彭泽,再登匡庐。
刘清也是打算如此,游彭泽之后,直去匡庐瀑布,再沿着山岭直上,于山巅观雾。
彭泽边上的百姓,从前多是渔民,如今也有不少靠着摆渡小舟去赚取额外费用。
两人在那渡口没等到小舟,便只能乘坐大游船,与一众学子同游。
哪儿有文人不风流?漓潇实在是太惹眼,以至于那些个翩翩公子,尽数侧目。
每逢此时,刘清总会抖一抖衣裳,紧一紧背后青白,便也没人敢看来了。
漓潇轻声道:“木秋山边上那座,其实是荥泽,也是上古九泽之一。我爹说早先九泽都在胜神洲,谁给人搬去别洲的。就比如那大野泽,原本是胜神洲中部大泽,给人搬去北俱芦洲了。只不过大多还留在胜神洲,光是一条江上,上下游就分别有云梦跟彭泽两处了。”
巨鹿泽刘清可是去过的,早先还没想到丈母娘的巨鹿井与巨鹿
泽有什么关系,如今一看,肯定是有关系的。
不过刘清也没有多问,只是笑道:“胜神洲最大两湖,一是西边儿那处青唐西海,再就是咱们脚下这彭泽了。不过两处大湖,都是时大时小的。雨季水位暴涨,其余时间,水位会下降不少。”
船上人不少,约莫五六十还是有的,大多是那书生学子,不过都是有钱人,带着艺妓,穿着清凉,抚琴高歌。
有个一身锦衣的年轻人,似乎是瞧不见俩人背后长剑,笑咪咪走来,朝着漓潇说道:“这位姑娘,美貌惊为天人,不知能否与小生同饮一杯?”
漓潇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可刘清怎么忍得住,转头过去,冷声道:“不能,一边儿玩儿去。”
那年轻人却只是笑着说:“在下万重,豫章本地人氏,胜神洲年轻一代,排名第九。”
早就瞧出来这人是个元婴修士,没想到还是胜神洲的年轻天骄。
只不过,任你才是个元婴修士,渡劫又如何?半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当着我的面敢说这话?逼着老子脾气不好么?
走过去伸手搭在那万重肩头,游船猛地一颤,万重当即便觉得一股子巨力压在肩头,剑气如同飞瀑,只灌往自个儿体内,不说运转术法,连动一下都费劲。
刘清冷声道:“还要认识吗?”
那万重一脸赔笑,摇头不停。
刘清缓缓收手,万重才缓了一口气,目光复杂,苦笑着退后。
这位年轻天骄终究还是没忍住,传音问道:“你是何人?别洲过江龙?”
刘清思量片刻,还是说道:“清漓山,刘清。”
万重闻言,猛地身子一颤,口念一句他娘的,立刻往船尾抛去。
晦气,真晦气!怎么碰上这煞星了?
前不久就有消息传出,是那蒲黄山与瘦篙洲的天羽宗放出的。
说这胜神洲刘清,仗着有一柄仙剑,打了天羽宗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少宗主,抢了人家殊乌给皇后,最近还斩了蒲黄山的南守之。瞧着一副好人模样,其实人面兽心,可恶至极。
可他万重今日一见,那消息多半是放屁。
不说别的,就说人家身旁
有个如此天仙,还瞧得上你一个凡俗王朝的皇后?
刚才那一手已经吓到了万重,悬赏千枚泉儿,钱是多,可也得有命拿不是么?
结果还没等万重平复心情,一道传音就在耳边响起了。
“万兄不与人通风报信?寻来个炼虚修士可就能拿下我,白白赚钱,不赚白不赚啊!”
万重一本正经,心声回复道:“万某是贪财好色了些,可也不是这等小人,刘兄只管放心。”
刘清笑了笑,与漓潇走去无人处,贴上匿踪符,直往匡庐。
有个好几年不见的家伙,也不晓得哪儿冒出来的,就在匡庐山中。
云海之上,漓潇问道:“是什么人?”
刘清叹了一口气,“一个与我打小儿一起长大的家伙,还有个不靠谱的道士。”
……
匡庐山中,美景奇多。
一处半山腰,顺着石梯栈道走不了多远,有一处修建在一处半穹顶石崖之下的道观。有个道人神像在此地受香火,便就叫做仙人洞。
邋里邋遢,又醉醺醺的老道士,趴在围栏上,正在逗猫玩儿。
也不知这荒山之中,哪儿来的猫。
余衫盯着那神像瞧了半天,疑惑道:“老头儿,这神像是谁?手拿拂尘又背剑的。”
李乘舟打了个酒嗝儿,叹气道:“亏你还是个道门弟子,这他娘的是纯阳真仙吕真人。”
余衫哑口无言,心说这与山中挂像,差太多了也。
老道士猛地往彭泽那边看去,咧嘴一笑,轻声道:“刘清那小子在附近,已经朝这儿来了,不过应该会先逛三叠泉再来。”
说着猛地转头,叹气道:“你小子,修道这么些年才是个黄庭境界,你瞧瞧人家兄妹二人,一个才那么点儿年龄,已经是凝神修士,一个都已经武道归元,还是那种吓死人的法子破境,你说你啊,咋好意思呢?”
余衫这个气啊!当师傅的天天拆徒弟台,也不瞅瞅你自个儿?人家槐冬的师傅是谁?那是白骨真人,你自个儿呢?才哪点儿境界?不是你自个儿说的,才是个元婴吗?
跟着老家伙没法儿聊,老子去找刘清去。
拿出
个酒葫芦,凭空甩出,就变成一只丈许长的大葫芦。
余衫一步跳上去,黑着脸就往瀑布那边儿。
……
刘清与漓潇缓缓落在一处山涧,顺着石梯往上,没过多久便到了那匡庐瀑布。三月份,还有冰溜子,倒是令刘清没想到。
“啧啧!看着不知多少级台阶,要是凡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也不知诗仙是肥是瘦,要是个胖人,估摸着走一趟能少几斤肉啊!”
众所周知,诗仙修道比较晚,那些脍炙人口的诗句,多是未曾踏入修道之路前写的。
漓潇撇嘴道:“这有啥好看的,还赶不上我家秋潭那瀑布呢。”
刘清有些无奈,只得领着漓潇往山上走。登山处立起一块儿牌子,说上去台阶大约三千布。
匡庐山势较高,向来是避暑圣地,山中其实还是有些阴寒。
不是盛夏,所以游人不算多,倒也还是有的。
前方就有两位妇人,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估计是刚刚下山看这飞瀑,现在往回走呢。
男童还罢了,走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咬着牙走在前边儿,一步一步爬台阶。女童则不然,边走边哭,反正嘴里咸滋滋儿,不晓得是汗水还是泪水。
“都说了不来不来,你们偏要拉着我来!又不背着我,这么高的山头儿,我咋个走得上去嘛!”
两位妇人也累得不行,气得都直接说出方言了:“嫩祖淅沥哦?快嗲子走哦。”
小丫头苦兮兮嘟囔道:“我都哇不来不来,点有冈过当娘各嘛!”
刘清是一头雾水,真是半句听不懂。
漓潇掩嘴笑道:“这是豫章话,我爹会说。他与娘亲吵架时,就说这个,也不敢骂,就嘟囔而已。我娘亲就更气人了,说的百越话,连我都只能听懂一句半句。”
刘清心说师傅还敢跟丈母娘吵架?瞧着就与自个儿差不多嘛!
我反正是不敢。
前方小丫头忽然转身,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哭不停。
逗得刘清大乐,缓缓走上前,笑道:“要不然我背你?”
其中一位妇人满面无奈,见刘清说的雅言,便也以雅言开口,只不过翘
在舌尖上,听着……嗲声嗲气的。
“这个小畜生气死个人哦,好不容易带着她出来玩儿一趟,你看看,就差撒泼打滚了哦。”
小丫头倒是说的极其标准,“大哥哥你可别听我娘瞎说,她说来带我采匡庐云雾茶,可没说让我爬山。我小胳膊小腿儿的,哪儿爬的起这么高的山嘛!”
说着便看向漓潇,“姐姐真漂亮。”
刘清哈哈一笑,将青白扯下丢给漓潇,蹲下来,轻声道:“上来吧,我背你。”
小丫头一下子就乐呵呵的,跳到刘清背上。
两帮人边爬山边聊。
两位妇人说自个儿都是从匡庐走出去的,算是豫章人氏,可根儿在匡庐,带着两个小畜生来认祖归宗,结果一个生闷气,一个直接撒泼儿。
刘清笑着走去前边儿,漓潇与两位妇人聊天儿。
漓潇笑着说:“我外婆是豫章人氏,就住在一处湖畔。”
其中一个妇人说道:“不晓得嘞,我们是住在江边上,就在那王府边儿上。”
漓潇不知道什么王府,前方刘清笑着传音:“说的是三大名楼之一,古时一个王朝,皇帝的弟弟,封藩在鲁地一个叫藤县的地方,后来迁居洪城,也就是如今的豫章,建了一座高楼,就叫滕王阁。”
眼神有些古怪,继续传音道:“丈母娘的名字,倒与那句诗句有关。”
“秋水共长天一色。”
漓潇撇嘴,传音道:“说的你去过一样。”
刘清心说,自个儿去倒是没去过,可书上有写啊!
走去小男孩那边儿,果真在生闷气。
刘清笑问道:“怎么?男子汉爬这么点儿,就遭不住了?”
见这人背着自己妹妹,男孩才有了好脸色,可一抬头,看见还不知道多远的台阶,就又有些生气了。
“说是采茶叶钓鱼,我们才跟来的,结果是骗人,你说我咋能不生气。”
还不等刘清说话,背后小丫头忽然嘿嘿一笑,刘清只觉得如同一座山压在自己背后,举步维艰。
破境归元之后,毫不夸张的说,他刘清单手便能有十万斤巨力。背上这小丫头,起码也得有百万斤了。
轻轻震碎身上负重符,刘清这才缓了一口气。
背上小丫头没有半点儿变化,好像全然不知道自己如今有多重。
刘清暗自打开神眼,将这几人都看了一遍,还是没看出来什么异常。
没过多久,漓潇与那两个妇人已经走去前方,刘清背着小丫头在最后面。
刘清试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丫头歪着头,笑道:“我叫姜弦,说是小时候抓阄抓到了琴弦,就叫这个名字了。”
余衫骑着葫芦在山巅,却被李乘舟拦住。
邋遢道人说道:“别去,他有此一遭是注定的。每登一阶,身上就要加上万斤巨力。”
余衫扭头儿,瞪大眼珠子,沉声道:“怎么回事?这三千级台阶,登上来就要有三千万斤,他才是个归元武夫,不要活活被压死吗?”
李乘舟灌了一口酒,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刘清自小身负神力,是因,如今是果来寻他。”
下方台阶,刘清已经满头大汗,每一步都在那石板台阶留下深深脚印。
漓潇这才发现刘清的不对劲,转头看去,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刘清咧出个笑脸,艰难开口:“无事,你们先走。”
小丫头抹了一把刘清汗水,焦急道:“大哥哥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可以走的。”
前方两个妇人也说道:“公子,把她放下吧,这么高的山,自个儿走着都够累了。”
小男孩也附和开口,再没有闷气了。
刘清笑着摇了摇头,说让她们先走。
暗中传音漓潇,“你带着她们先上去,我觉得今日是自个儿的一场劫难,当年在梨山种的因,如今是果。”
漓潇沉默片刻,沉声道:“坚持上去,逛完了长安城,咱俩就去酆都。”
刘清笑着点头,目送几人越走越远。
背后小丫头没有着急,只是好心疼,不断说着让刘清将其放下。
三千级台阶,走了堪堪一半,刘清每一步都是一个血印子,早已脸色煞白。
好你个安老三,在这儿等着我呢。
如今每登上一步台阶,刘清都要运转全身灵气
,人身山河如同地震一般,颤抖不停,一座黄庭宫遥遥欲坠。茶山山涧之中的那道神泉,整个都变成了血色,不断往剑气长河注入。
青龙沉声道:“小子,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道劫,要是登上山巅,屁事没有,若是上不去,你就得死在这半山腰。”
刘清没好气道:“我自然知道!可如今身上巨力,不下千万斤,相当于背着一座山在走。”
结果下一刻,刘清便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人身山河。
深吸一口气,艰难扯下酒葫芦,灌了一口裸花紫珠酒,骨骼创伤痊愈了几分。
刘清苦笑道:“姜弦,你着急吗?你娘亲她们估计都已经上去了,你却被我害的如今还在半山腰。”
小丫头拨浪鼓似的摇头,哽咽道:“是我害了大哥哥,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一定是我害了大哥哥。”
刘清笑道:“人家是算定了我要多管闲事,所以才如此的,与你无关。”
说着把酒葫芦递去,轻声道:“我让你喂我喝酒你便喂我喝酒,如何?”
姜弦赶忙点头,因为她发现自个儿想爬下去,都已经下不去了。
漓潇她们已经爬上山巅,登山之路歪歪扭扭,又树木丛生,光凭肉眼,是看不见的。
两位妇人,一个是当娘的,一个是当姑姑的,见都快太阳落山了,还不见上来,心中焦急无比,都想要下去瞧瞧。
漓潇沉声道:“放心吧,哪怕他自己有什么好歹,也不会让小丫头出事的。”
当娘亲的,哪儿会因为这话就放心?结果漓潇掐诀施法,一道巨大火球悬到半空,照亮了山涧,两位妇人这才不说话了。
小男孩则是一脸羡慕神色,轻声道:“姐姐,你跟那位哥哥都是神仙对吗?”
两位妇人赶忙扯回小男孩,不敢与漓潇走得太近。
心中早就在哭喊,“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也不晓得这俩人是人是妖,我的弦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余衫骑着酒葫芦瞬身而来,看了看漓潇,沉声道:“我是余衫,他发小儿。你别想着插手了,一旦插手,他背后负重就要翻十倍,可能当场就被压成碎渣了
。”
漓潇转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邋遢道人凭空出现,叹气道:“有借就要有还。他的神力,是别人借给他的,如今虽然不用还,但也要换个法子,接住这个果。”
人世间得一物就要失一物,哪儿有好东西全给一人得了的?
物极必反,可不是说说而已。
李乘舟瞥了一眼漓潇,叹息一声,苦笑道:“自然也有例外。”
这妮子,就是天大的意外。
直到月儿高悬,大雾袭来,还不见刘清上来,漓潇有些心急了。
“这因果,就没法子破吗?”
李乘舟灌了一口酒,摇头道:“破不了,哪怕他师祖来都破不了。有些事,人力也好神力也罢,都没法子破的。他破二境时,就已经得了一份武运,破三境四境,更是扯来天下武运,虽然他没有吃,可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没个地方释放,就是大祸。若不是他天下渡一行,冥冥之中得了一份功德,若不是你们被合道修士截杀,减弱了一份因果,他今日必死在山中。不过,如今只要登山,此后便再不会有这种事。”
漓潇只得握紧拳头,心中一遍遍说着,“你要上来。”
两位妇人偷偷在远处抹眼泪,惹得余衫烦躁不停。
“别哭了,你家孩子不会有事的,有事也是我兄弟有事。”
话音刚落,一道虚弱声音传来。
“余衫,你跟人家发什么火?”
众人看去,一个满身血污,已经瞧不见衣裳原本颜色的年轻人,背后绑着个熟睡中的小丫头,手脚并用,艰难往上攀爬。
每过一处便要留下一道吓人血印。
几人死死盯着刘清,十几个台阶,身子再孱弱的人,爬上来也用不了多久,可刘清硬生生爬到天光大亮,还有最后一阶没上来。
一步台阶,天堑一般,无论刘清怎么用力,就是上不去。
漓潇声音有些颤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刘清,一步而已,有那么难吗?我就在上面等你。”
刘清苦笑一声,声音微弱,“姜弦,醒醒,给口酒喝。”
小丫头猛地惊醒,赶忙拿酒葫芦给
刘清喂酒,半点儿没察觉到背自己的大哥哥,已经浑身是血。
一口酒过后,刘清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颤颤巍巍站直身子,浑身颤抖不停。
“狗日的安老三!”
猛地大吼一声,一跳腿登顶。肉眼可见,那条腿瞬间瘫软,骨头已经碎成渣。
一个踉跄,在地上翻滚一周,终于登上山巅。
昏迷之前,刘清还咧嘴一笑:“姜弦,以后若是想学武,就来秦国的扶舟县,找一个叫刘清的人。”
话音一落,整个人便昏厥过去,小丫头也终于能立刻刘清。
漓潇颤抖着抱起刘清,往其嘴里喂去一粒药丸,面沉似水,缓缓往一旁的松树林去。
李乘舟笑道:“过了这一关,这小子搭神桥也好开天门也罢,都会是前无古人那种。”
余衫根本不关心这个,而是沉声道:“那伤势呢?”
邋遢道人挠了挠头,讪笑道:“你也瞧见了,内伤没有,但是筋骨寸断。估计一觉睡醒就好了,不过……就是有点儿疼。”
……
一个中年读书人,领着个少年人,跋山涉水,终于赶到长安城。
南门口儿,苏濡笑问道:“亭声啊!累么?”
杜亭声笑了笑,摇头道:“先生都没喊一句累,我又怎会累?”
苏濡叹气道:“先生倒真是没喊累,可累是真的累啊!”
说着拉过毛驴,从毛驴背上的箱笼里取出一只酒囊,灌了一口后递给杜亭声,笑道:“说是最早的酒水,是以三滴血掺杂其中的。一滴是文人血,一滴是武士血,最后是乞丐血。”
杜亭声疑惑道:“何解?”
苏濡笑了笑,先灌下一口酒,这才轻声道:“初喝酒时,大多都是侃侃而谈,一个个都是谦谦君子,讲究礼尚往来,客客气气的。可喝到一半儿,喝尽兴了,一个个都变得极为豪爽,拍桌子敲板凳儿的,劝酒之时,人家要是不喝,就要变成愣往下灌了。到了最后,一个个喝的云里雾里,吐的到处都是,桌子比天高,躺在桌子底下,好像无论如何都摸不到桌子,烂醉如泥。”
杜亭声被自家先生逗得大乐,好半天才平
复心情,笑着说道:“那也得看喝酒之人的酒量了。”
苏濡撇了撇嘴,叹气道:“这个你得问一问你师兄了。”
臭小子,向来不喝酒,喝酒喝不醉。
走在长安城街市,苏濡猛地转头往南,眼睛眯了起来。
“亭声啊!你师兄教了你一句话,毕竟是师兄教的,如今先生正式教你。”
杜亭声满脸疑惑,苏濡沉声道:“咱读书人,能动手就绝不吵吵。”
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老子是圣人,不是君子。
“亭声啊!你师兄是个炼气士,还是个武夫,天赋一般般,三天两头给人欺负,这又给人欺负了,你说先生要怎么办?”
杜亭声几乎没做思量,开口道:“打他丫的?”
苏濡满面笑容,这个二弟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读书人笑道:“燕人杜亭声,走,跟先生揍人去!”
杜亭声就没想到,自家先生居然也是修士?结果就被扯着脖领子,拎小鸡似的到了云海,随意挥手,让自个儿能站稳。
只见那中年读书人往前几步,伸出双手各自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挥舞右手,如同那甩绳子套马一般抛出去,片刻后又将其收回来,便有个人被扯来。
苏濡气呼呼走过去,边走边骂,“被个合道截杀,老子我忍了。蒲黄山不长记性,故意下套儿,我也忍了。你个老东西,半点儿不念旧情,我如何能忍?”
被硬生生从千万里外扯来的人,苦笑道:“姓苏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读书人一脸冷漠,挥手就是一拳。
“我识你奶奶个腿儿!”
杜亭声站在远处,脸皮抽搐不停。
这跟自家先生真是一个人么?
……
一觉睡醒,刘清转头看去,发现蓝天白云,人在雾中。
余衫缓缓走来,笑道:“你小子真他娘的命大。”
略微一动弹,钻心剧痛,低头去看时,骨头都已经长好了,就是痛的直冒冷汗。
赶忙取出一壶酒,狂饮了一口,这才转头,颤声道:“漓潇呢?”
余衫撇了撇嘴,“弟媳妇跑去豫章了,说去给你求药。
”
刘清疑惑道:“与谁求?”
李乘舟瞬身而来,笑道:“豫章城中,一处湖畔,有位前辈画地为牢万年多了。”
邋遢道人叹气道:“师叔公,我是真叫不出口啊!”
臭小子,跑了一趟赡部洲,摇身一变成了师叔公,这他娘的让我跟谁说理去?
刘清笑着摇头,身上虽然剧痛无比,却还是硬撑着说道:“这辈分我就没当真,你们也别当真了。姜弦她们呢?”
余衫抢过酒囊,灌了一口,轻声道:“被你吓得够呛,老早就下山去了。不过小丫头说了,等她再长大一些,一定去扶舟县寻你,要学仙人术法,要惩恶扬善。”
刘清哈哈一笑,当即牵动身上伤势。
硬撑着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只猴子,一条腿跛着不敢落地。
只给了余衫一个眼色,后者瞬身过去,捉住猴子,过渡去了一口灵气,那瘸腿瞬间就好了。
刘清走了几步,浑身颤抖不停,手倚着小亭栏杆,看向天幕。一阵风吹过,山中大雾散去,远远看着天幕,一道白色分界线就在天边,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存在。
猛地一笑,轻声道:“这猴子若是凭借你这一口灵气修炼成精,是不是以后要感谢你的点化之恩?”
余衫看了看自己师傅,邋遢道人往前一步,伸手按住刘清肩膀,笑问道:“累吗?”
刘清疑惑道:“哪儿累了?”
李乘舟笑道:“为小浊天操劳,明明见不得那老东西,却又觉得他也是为了天下人,只是路走错了。为天下渡操劳,明明只是个外乡人,却硬生生把自己当做本土人。”
刘清摇了摇头,淡然道:“这有什么累的?”
邋遢道人轻声道:“我们都活在这穹顶之下,都是一个脑袋双腿双脚,凭什么就要比旁人多管这么多事儿?”
年轻人灌了一口酒,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拳头重一些,剑气长一些。”
还是学着老孟,说了句:“退一万步说,因为我们有拳有剑。”
(最近事多,也没法子,毕竟不是全职。一直跑来跑去开会,写完东西是真来不及改错字,若是
有人看,见谅些,忙过几天就挨个儿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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