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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傍晚时分,在西南某个偏僻县城的一个偏僻小山村里,周围群山环绕,视线的尽头是层峦叠嶂连绵不绝的大山。几缕炊烟正从散落的在村庄的几户农家屋顶缓缓飘起,张强正端坐在火炉前,时而往灶台里添加柴火,灶台之上,锅里的开水正在肆意地翻滚,为即将煮熟的鸡鸭做最后的送行。添加柴火的间隙,张强时而走出大门,向远处的大山望去,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今天,他就要走出这数不尽的大山,到省城去上大学了,这大山外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他不知道,所以内心里充满了期待,未来的道路到底之怎么样的,他更无法预言,但是他始终相信,只要努力奋斗,未来的道路一定会越走越宽,未来的生活也一定会越过越好。
大约在几年前,当时村里还有二十来户人家,后来碰上了国家开发政策,村里的人为了生计各奔东西,有出门做生意赚钱后直接在县城或者乡镇附近买房或者是买地建房的,也有响应政策进行搬迁到二级公路旁建房的,还有一部分常年外出务工很少回来的,剩下常住村里的也就五六户人家,既不外出务工,也不往外搬迁,而张强家就是其中一家。
张强的父亲叫张有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读过初中,所以当时在村里也算是个有文化的人,跟有才这名字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张强的母亲叫罗秀美,从镇上嫁过来的,用当时的话说属于下嫁了。据说张强的母亲当时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女人,家境条件也不错,周围十里八乡的小伙子都想要登门提亲,后来因为家庭出了些变故,好多小伙子纷纷避而远之,只有张强的父亲对她或者说是对他家,始终如一地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距离和关心,每次去镇上的时候都会到她家门前徘徊逗留一阵,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后,依旧默默地离开。
随着其他小伙子纷纷避而远之,张强的父亲才有了机会,张强的母亲觉得张有才虽然家境也一般,住在山旮旯里,但是为人踏实肯干,有情有义,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下,也就就同意跟他在一起了。张强的母亲嫁过来的那天,着实把村里的男人们惊艳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人基本上没见过什么世面,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纷纷羡慕嫉妒张有才,凭什么就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张强今年刚满18岁,出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正好赶上了计划生育政策,所以是家里的独生子,这在信奉“多子多福”的农村社会,还是极其少见的现象,村里也有人私底下开玩笑的时候议论,说张有才娶了个那么漂亮的媳妇,怎么只有一个孩子,是不是那方面不太行。这些玩笑话时不时也会传到张有才的耳朵里,但是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并不是那方面不行,他只是觉得既然国家有计划生育的政策,他作为村里“文化”人,当然要带头执行国家的政策。在张有才看来,有没有出息,不是看养了多少个孩子,而是看能不能把孩子培养成更有出息的人,所以自打张强上小学开始,虽然家里条件不怎么样,但是对于张强上学读书需要用钱的地方,张有才毫不含糊,就算拼了命也都想办法整出来。
张强到镇上读初中的时候,他家也曾有机会走出大山,搬到山外的二级公路旁建房居住,虽说依旧当不了城里人,但离镇上也就八九百米的距离,怎么说也可以算是镇郊了,但张有才却舍不得家乡这片土地,他觉得一旦搬出去,要想再回来耕种就不太可能了,农民如果离开了土地,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不是有没有盼头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活计的问题。他始终认为,他张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世世代代都是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虽然不富裕,但生活也还过得下去,况且随着国家政策越来越好,他们一定也能在这片土地上把生活耕耘得越来越好。
张强的母亲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可能受到从小在镇上生活环境影响,思想却比较开明,她很想搬离这里,但是好说歹说张有才就是不同意。那段时间张强放假在家,经常听见父母为此争吵,刚开始是半夜在房间偷偷吵,后来可能觉得在房间里吵太过压抑,或者发挥不出来,开始在饭桌张也开始吵,当着张强的面也吵,有时候甚至有大干一架的气势,张强试着劝了好几次,但他发现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当自己是透明的,根本不予理会,后来他也就索性不劝了。
有时他们吵着吵着,母亲就进房间收拾东西要走,父亲看到这种情况,气也消了一半,然后也跟着进了房间,进了房间后却出奇地安静,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母亲一点都不生气了,甚至笑容满面。
张强看到他们争吵多了,有时心里也会感觉烦躁,渐渐地周末都不怎么喜欢回家了,上了高中以后回家的次数更少了,从开始的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到后来半个月回家一次,再后来上了高三,就是一个月回家一次。
而他这一次离开,将把这一个月回家一次的频率改成半年一次,至少是等一个学期结束放假了才能回家。
此刻,锅里即将煮熟的鸡鸭飘出阵阵香味,馋得张强口水直流,这些东西可能在城里人家的餐桌上很常见,但在张强家也就只有过年、重要节日、或者有非常重要的客人到家里做客的时候才能吃到,但今天却不是什么节日,只因张强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明天就要到省城去上大学了,今天这鸡鸭算是为他践行了。
虽然今天不是什么节日,但对张有才来说却是比节日还要重要的日子,也是让他觉得特别高兴、自豪和出脸的日子,因为自己的儿子考上了省城里的重点大学,不仅是家族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考上的还是省里最好的大学,这无论是在家族里还是村里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喜事大事,用老祖宗的话来说,就是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这怎能让他不高兴不自豪呢?这也让他更加坚定,是这片土地照应(保佑)了他们,当初没有离开这片土地是多么正确的选择,再想想其他家虽然生育了几个孩子但没有一个大学生,基本上都是小学初中就辍学在家务农或者外出打工了,这也让他内心里觉得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看着锅里的水不断翻滚,冒着白气,鸡肉和鸭肉的香味争相溢出,张强的脑子里突然闪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罪恶感,要不是他考上了大学,家里要请村里的人吃饭,这鸡鸭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掉。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母亲已经走过来,用筷子插了插锅里的鸡鸭看看熟透了没有,看到筷子很轻易就插进肉里,而且没有血水流出,应该是熟了,于是就捞了出来。
母亲负责切菜摆桌,张强配合摆桌打饭,父亲则负责去村子里转悠吆喝,找村子里的人来跟他分享此刻的喜悦。
饭菜摆好了,酒杯也摆好了,村里来吃饭的客人也到了,一家一个代表,清一色的男人,这是村里的惯例,大家围着八仙桌落座,母亲为客人们每人倒了一碗农村自酿的米酒,她自己却滴酒不沾。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张强考上了大学,准备去上大学了,就鼓动张强说可以喝酒了,说已经18岁了是成年人了,村东头的某某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张强不是没喝过酒,在毕业聚会的时候就喝过不少,但当时喝的都是啤酒,后来也去了一些准备上大学的同学家吃饭,也喝过不少,但是米酒他还真没喝过,他试着拿起一杯米酒闻了闻,一股呛人的味道瞬间冲了上来,顿觉反胃,于是他果断拒绝。
每人喝了几杯米酒下肚后,客人们也喝得差不多了,开始七言八语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的拉着张强的手,说张强有出息了,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叮嘱他去了学校后要好好学习,为村里争光;也有的紧紧握住张有才的手,说他真是厉害,不仅媳妇漂亮,儿子还这么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这让他心理上有了极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之后,不时从前门出去一个,不时又从后门出去一个,但走之前都都纷纷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塞给张强,祝他学业有成、前程似锦之类的额。到最后只剩下张强一家三口了,父亲也已经迷糊了,眼睛越来越小,说话也不怎么利索了,他似乎还想跟张强说些什么,但吞吞吐吐的又说不出什么,最后直接趴在桌上了。看父亲这个样子,母亲就叫张强一起把父亲扶到床上躺下,看着父亲睡下后,张强就退出了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再整理了一遍自己明天要带的证件行李。
儿行千里母担忧。第二天上午天还没亮,张强的母亲已经早早地起床煮好了饭菜。六点刚过,张强刚醒来就闻到了阵阵香味,母亲已经煮好饭菜等他了,张强起来没多久,父亲张有才也起床了,跟父母一起吃过早饭后,张强就带着昨晚收拾好的行李,带着父母的期盼,坐上了邻居的拖拉机,往县城方向开去了。张强的父母跟随着拖拉机走了几百米,张强跳眼望去,父母在路口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而前方,天越来越亮,路越来越宽,土地也越来越平,家乡的大山渐渐被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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