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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冯暄妍这么一说,众人反应过来了。确实!徐尚书与冯尚书两家曾有过婚约,当初还是礼部尚书夫人孙锦心特意上门求娶了几回,冯尚书家才应下的。

这事儿的其中坎坷,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还是僧多粥少的恶劣竞争环境导致的。

但凡有头有脸的朱门绣户和高门大户,家中联姻最为讲究。上京未出阁的贵女一年比一年少,像冯暄妍那样才貌双全,背景雄厚的适婚贵女寥寥无几。孙锦心为表示诚意,听闻在迎书上下足了功夫。

后来传出了顾皇后有意冯暄妍做儿媳的事儿,冯尚书和夫人便起了别的心思,对徐家也没有以往那么热络了,而是处处避嫌,弄得徐尚书和孙锦心心中极度不满。

之后又听闻皇上有意赫连家的女儿赫连晴做儿媳,冯家的太子妃位之梦破灭了一大半。听说冯暄妍早就心仪太子殿下,见机会渺茫,便自暴自弃起来,终日与何婉仪为伍,将自己败得声名狼藉。

徐家一气之下折损一半迎书聘金,硬是把婚给退了。冯尚书和徐尚书毕竟同朝为官,他心中理亏,自此之后也是对徐尚书多加避让。今日徐岩在群英殿上搞这么一出,同揭了他的里子没什么区别。

沐瑶观望着两边的架势估摸着有大戏看,迅速提起果叉往嘴里塞了一口枇杷。

徐岩对于冯暄妍的当众发难始料未及,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冷淡道:“冯贵女慎言,在下今日才与沐贵女相见,你这样无端猜测,折损沐贵女和太傅府的声誉实属悖言乱辞,无中生有。何况,我们徐家早在半年前就与贵府取消婚约,双方婚嫁各不想干。冯贵女今日在大殿之上当众鬼画符是何意?”

“噗。”陈嘉树一个没忍住,咧嘴笑了出来。陈延己连忙伸手捂住生怕他再捣乱生事。

在场的儿郎还是很给贵女面子的,大多默默垂眸,优雅端坐着吃着水果,或者轻咳一声润润嗓子。

反观贵女们就没这么“照拂”了,她们之中有些悄悄移近了位子低声交头接耳,有的一脸似笑非笑地睨着冯暄妍,更有甚者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上。落在冯暄妍和冯尚书耳里宛如魔音般刺耳,令人心烦意乱。

冯暄妍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徐岩的回答如此尖锐,对她的颜面毫无顾忌。一时大脑宕机,愣在那里。

冯眺护女心切,不客气地直言道:“上京皆传徐小公子清风朗月,如高山白雪,今日没想到还能见着徐小公子小鸡肚肠,有失风雅的一面。幸会!”

冯尚书的话让徐岩眼神木然了几秒,让他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他好像只听闻世人夸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冯尚书口中说的确定是他徐岩而不是许倾城?

徐世达护犊心切,见儿子傻伫着不语,满腔愤怒眼见着就要爆发,被孙锦心一把拉住。磨嘴皮子的事情还是留给女人家就好。大老爷们有些话说不出口,抡把锤头下去也见不着浪花。

只见孙锦心满目不屑地看向冯眺和冯暄妍,讥声道:“冯尚书,我看您老——糊涂了!你自个儿心里头都看不上自家闺女,还指望别人当宝贝?再说了我们徐家先前可是诚意十足地几番求娶贵府千金,你们冯家做了什么?”说到此处,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夜清寒,接着说道:“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也不用在我儿子身上一会儿戴高帽一会儿又泼脏水,尽扯些有的没的。咱们两家现在一清二白毫无瓜葛,莫不是你们还幻想着我儿子和你们取消婚约了仍得巴着你闺女不放,你们心里头才舒服?冯尚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最后一句,孙锦心咬字锵而有力,清晰绵长。

眼见双方即将大张旗鼓地开战,一旁的李太傅也有着参战的苗头,庆元帝赶紧开口打圆场道:“诸卿稍安,两位孩子个个出类拔萃,非池中物,不如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上场尽展风采。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在座有这么多优秀的儿郎和贵女,不妨想想一会儿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现出来,扬我大允神韵。”

庆元帝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宫廷举办的各种宴会,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高门权贵的相亲盛宴。诸如此类的掐架每逢盛宴数不胜数。成功牵手的不见得有几对,大瓜小瓜倒是一大堆。

顾皇后和何皇贵妃也是每次趁着各种盛宴为自家孩子挑选合适的妻主,今日无疑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家贵女身上,只是顾皇后一想到沐瑶与丞相府的关系,心中难免顾虑重重,她望向沐瑶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众人见皇上发话,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冯眺死死攥着酒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冯暄妍一眼。他不明白从小呵护备至捧在手心里精心娇养的明珠怎么变成这样?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失望透顶!

冯暄妍低头不语,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水果。好几次何婉仪向她使眼色,她都置若罔闻。面上强掩着心中酸胀,倔强地将血泪一滴一滴吞入喉中。耳边传来悠扬的笛声,心中更是将所有的愤恨集中到了一点上。

徐岩一曲吹罢,向众人行礼过后转向沐瑶,调整了气息,徐徐问道:“不知沐贵女对在下吹奏的这首《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何感想?”

话音未落,王衍之深邃的目光已朝徐岩投去。

沐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凤梨,惊诧地望着徐岩。

她能有什么想法?

都是美貌惹的祸,该来的还是躲不过。现在倒有点儿庆幸许倾城不在。

陡然,她好像感受到了几股耀眼的视线,抬眸看向右侧,只见王衍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沐瑶看来意味深长。

她微微挺直秀背,思量了一番,声音空灵地轻吐道:“徐公子吹奏的曲子,笛声婉转,竹韵悠扬,时而含蓄隽永,时而高亢激昂,飞泉鸣玉,令人意犹未尽。”

此番客气的夸赞在徐岩听来宛若在平静的湖面丢了块巨石,炸起数丈高,一双桃花眼溢满了惊喜之色,发出琉璃般的夺目光芒。他再次拱手道:“承蒙沐贵女欣赏,若是贵女来日得空,在下愿为贵女再吹上几曲。”

场内唏嘘声一片,徐小公子的回答无异于一种表白,瞬间引起了众人热烈的讨论。不少朝廷官员纷纷向自家孩子使着眼色。他们倒不是不想上场,只是女神太过美丽,他们不敢看向神女,更是忧虑万一自己一个心境不稳在神女面前闹出笑话可如何是好?

徐岩的反应令沐瑶傻眼了,她只是礼貌地客气一下,莫不是连这都听不明白?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回答,倒是令她为难起来。

她不敢看向长公主和许丞相,侧目瞄了一眼父亲,见他正一脸堆笑地瞅着她,眼角扬起的的“风霜”能夹死一只蚊子。

她神色微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轻轻颔首道:“徐公子客气。”

言罢轻撩了一下裙摆,优雅地坐了下来,品了一口琼浆玉液,好似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过。

徐岩对于沐瑶的反应有些失落,原本兴奋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他有些吃不准沐瑶的反应,望了望父亲,徐世达虚捋了一把不存在的仙须,示意他退下。

掌声响起,徐世达周围的同僚一个接一个地把徐岩夸赞了一番。

大允是一个极其注重礼仪的国家,无论是不是出于真心,该有的礼节和面子一样都不会少。这也是一种变相鼓舞,鼓舞年轻人踊跃展现自我,练就胆量。机会大于努力。在座的儿郎们哪个不是满腹才华,学富五车?该出手的时候不去争,待被浪淘尽,怨不得他人。

夜清寒手指反复摩挲着左腕上的檀香手串,神色不明地望着沐瑶。

顾皇后见儿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次打量起沐瑶来。

她轻轻抚了下庆元帝的手背,笑着对众人开口:“在场的儿郎们积极地展现风采,怎么贵女们今日如此安静,没有动静呢?我见往日里最积极的蔡国公府上的苏云秀贵女, 吏部尚书家的诸尔柔贵女怎么今日默不作声了?还有——”说道此处,顾皇后拉长了声音,眼神望向李太傅那边,继续道:“兵部尚书家的冯暄妍贵女,今日本宫还未见着你吟诗作画一番,实属遗憾。李太傅家的沐瑶贵女,你是第一次参加曲宴,本宫对你有何才艺不甚了解,你可以借此机会展示一番。”

忽而她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忠勇侯府方向。顾昭昭对忠勇侯府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当年她差点儿嫁给了如今的忠勇侯——何玉枫。何玉枫久病卧床,如今忠勇侯府全由其弟弟何玉弦打理,今日也是何玉弦代忠勇侯携何婉仪入宫赴宴。

顾昭昭想起那位当年的飒爽英姿,眼前一阵恍惚。她略带惋惜地看向何婉仪说道:“忠勇侯府的何婉仪贵女博通武艺,舞得一手好枪,颇有忠勇侯当年风范。”

沐瑶闻言吃惊不小,不禁侧目向不远处的何婉仪望去。人不可貌相啊!在大允会功夫的女子甚少,至少在她来的这段时日还未曾听说哪家贵女会功夫的。难怪她能强收那么多美男,人家有实力!

旋而眼角目光又望到父亲盯着她猛瞧,她转向李太傅关心道:“爹,您怎么了?”

李太傅欲言又止,思量了一番轻声说道:“瑶瑶,皇后刚才点到你了。”

沐瑶心里啧了一声,那又怎样,装死不就得了。

李太傅见女儿不语,担忧地说道:“瑶瑶,一会儿你上场展示才艺,就用你两层功力画上一幅足矣。”

假若瑶瑶使出“五柳先生”的实力作画,搞不好会被在座的一帮老家伙认出来,他们几个常年沉醉在画作之中,在画界皆有大乘,一望便知所作所画是谁家的画风。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字迹,再怎么遮掩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在沐瑶看来,她以前之所以隐姓埋名用“五柳先生”作画卖画是因为那时候她不想暴露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如今她已没有这方面的后顾之忧,何必还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赚钱不好吗?不禁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对李太傅说道:“爹,赚钱的机会到了,您无须担忧,女儿自会把握。”

嗯?李太傅有些吃不准女儿的意思了,默默缩了回去,提起果叉咬了一口凤梨,酸甜可口,甘汁饱满,就是他上了年纪不能多吃甜食。

顾皇后一发话,庆元帝立即点头响应,号召在座的贵女们尤其是皇后刚才点名提到的那几个踊跃展现。

沐瑶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庆元帝, 迄今为止,她只看了一场儿郎竹笛吹奏,还没过眼瘾呢,怎么就变成皇上皇后口中说的儿郎展现了一堆,该轮到贵女上场了呢?”

蔡国公府的苏云秀贵女是第一个上场的, 她向大家展现的才艺是吟诗作对。

只见她一身鹅黄衫竹叶衫裙,头戴一支鎏金碧玉金步摇,款款上前,清脆的叮铛声悠悠扬起。

她的容色端庄大气,五官端正,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温婉和书卷之气。

沐瑶一见她立即想起了以前班上的女学霸,妥妥的好学生。突然她又想起云苏,云舟的娘亲也是出自蔡国公府,好像还是那儿的嫡长女,瞬而对苏云秀减了几分好印象。

苏云秀俯了俯身子,向大家吟诵她今日的一首新作: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三片四片五六片。

七片八片九十片,

飞入上京都不见。

沐瑶听完沉默了,这首诗与她记忆中的某位皇帝爷爷的大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觉得。。。嗯。。。挺好的。毕竟有某位皇帝爷爷为她开道,很有意境。

果然,耳边扬起了熟悉的掌声。她望着众人热烈捧场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了。嗨,切磋嘛,就图个热闹,图个尽兴。

冯暄妍一脸嘲讽地望着苏云秀,恰巧被主角当场逮了个正着。

苏云秀柳眉紧蹙,不爽道:“冯贵女,很久未闻你出新诗了,不如你也上来作上一首?”

她这首新诗可是让爹爹过目过的,爹对它的评价可高了。她不信冯暄妍能做出比她更好的。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论文采,不得不说冯暄妍在上京她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也就苏云秀这个被宠坏了丫头不知轻重地与之较量。

冯暄妍慵懒地掸了掸裙摆,纤纤细步,走至台中,向大家微微行礼过后,扬起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苏贵女今日以花入题。本贵女便也作一首与花有关的诗,名曰《寒梅》: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此诗出自王安石的《梅花》)

掌声再次想起,此次的声量明显高过苏云秀的,连庆元帝和李太傅也纷纷称赞。

谢辞不由地向冯暄妍投去目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这首诗的确是一首佳作。

沐瑶意外地看着冯暄妍。她作的这首诗意境高洁,透着一股子坚韧。能做出这样高水平诗的人,按理说品性差不到哪去。她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解。

两首诗歌孰好孰差,一眼便知。苏云秀面色铁青,手里的锦帕早被拧得皱不成形。她竭力稳住心神,稳稳退回座位。

冯眺见女儿崭露锋芒,得意地朝徐世达和孙锦心狠狠瞥了一眼,仿佛在嘲笑徐家有眼无珠。

冯暄妍得意地扬起下颌,旋而朝着沐瑶方向挑衅笑道:“沐贵女,不如你也上来作上一首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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