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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九惜忍无可忍的时候,进门之后的第一道声音响起,那声音出奇的熟悉,熟悉到有些诡异的感觉。

“严九惜啊严九惜,你可真是,怎么就放不下呢?”

九惜悚然,自己只给一六年的无邪和那个时候的一个大娘说起过自己的本名,但这声音,明显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谁?”

“接下来来个自我介绍吧。严九惜,我是你,现在的时间是一五年,就是你想的那个时间,小哥出大门的时间。”

“你开什么玩笑!你到底是谁?”九惜忍不住厉声呵问。

那声音又道:“你八成是不信的,我当时也不信,主要是太吓人了。不过没关系,你小学开学考试,英语听写考了十三分,数学卷子考了一百分,语文考了……嗯……忘了,反正是到优秀线上了。”

九惜愣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是真的!当时考的太过一言难尽,就连父母都没告诉过。英语创新低,数学创新高,九惜记得格外清楚,语文在正常范畴,也就忘了具体分数!

九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道声音却没有停下来,“接下来给你讲个故事,好好听。对了,之前给你看的路别忘了,等会你得靠那个下山,不然冻死在雪山里也没人管。不过,冻死了也好,一了百了……那就随便你吧,反正我给你看过了,记不住,不能赖我。”

“我是第二……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个,我当初来到青铜门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是被我弄回来的……”

那声音长叹一声,带着些许悲伤。

“青铜门并没有能送我们回去的能力,终极,只是终极,它不能穿梭时空!”

九惜不觉一怔,感觉自己心间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崩塌了,心里一时有些茫然。

在青铜门外堆铸起来的情绪如高楼崩塌,埃尘四起。扬起的细尘碎片很快化作失望怨怼堆叠一处,最终,它们却只能化成一声质问。

九惜开口,恨声道:“所以呢?我也是被你拉回来的吗!”

“我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好怨,我甚至开始恨她,恨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原本,我都有那么混一辈子的想法了。你现在应该跟我一样吧,可笑我还是把你给拉过来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拉我过来,但我会告诉你我经历的一切。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

堆叠的情绪无处发泄,九惜突觉有些颓丧茫然,不过这会儿倒弄是清楚了,这声音就是个留声机,一个跨越了时间的留声机!它并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因为这个声音曾经也是自己,所以,它能全然解释自己的困惑!

“我记起什么就说什么吧,时间有些长了,有些事情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更何况还有回溯时光留下来的后遗症。对了,这个后遗症……怎么说呢……它会让你看到我的一些记忆。起先是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但随着时间推移,你可能会在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或者其他任何时间里看到我的记忆。你应该是已经有过体会了,比如快淹死的时候,你来这里之前的经历应该是和我差不多的。不然,你也不会跑来这里。”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突然有些愧疚,“其实也不一定一样,我来了长白山,进了青铜门,看见识到了所谓的终极,看到了一点点回去的希望,但是,再次进来这门里,我却是以背叛者的身份进来的,我差点把无邪搞死了,胖子险些没给气死!”

她说到最后声音带出了些感慨万分的笑意,“你在墨脱的时候他们两个没跟你提过我吧,我那会还偶尔能听他们两个提起她呢,给我烦的够呛,天天猜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说着说着,情绪又有些低落,不过整体还是保持在一种比较轻松的状态,“好了,我们继续说后遗症的事儿。你最好别太浪,要不然后遗症会变的很严重。等你睡觉都能梦到我的时候,你出门最好不要开车,以后出门最好叫车,或者坐地铁出租之类的,万一出状况,最多过站,但你自己要开车,那就是对路人的残忍了。”

“我不会告诉你留声的方法,我的这个记录也会在你听完看完之后销毁。要交代的好像也就这些了……哦,对了还有一条,零八年的时候,哑舍迁至杭州,在一条老商业街上,记得到时候把溯洄给老板,我去找他的时候跟他打了个赌,我输了,把溯洄押给他,不过,是你手里的溯洄,不是我手里的!”

这用意……

九惜冷笑,暗道:我敢拿自己的脑袋打赌,这家伙跟老板打的赌很无聊很无聊,而且还是这家伙必输的赌!

“嗯……还有什么……好像也差不多了,你应该带着老板给的溯洄吧,给上边蹭点血然后放地上。”那声音又道。

九惜犹豫一下,取出溯洄照做,随后只觉身上一轻,然后便听到了一个很有些沧桑的声音,这声音依然属于自己,但却不是刚才那个。

那是……又一个自己!

“我看到了所谓的终极,万物的终极,它也确实配得上这种说法,只可惜,它没有能跨越两个世界,送一个灵魂返回家乡的能力,那它对我们而言也便没了意义。青铜门没有能送我回去的能力,回去的契机我还没找到。”

九惜感觉自己张嘴,语气很冲,但自己分明没想说话!

“你说你是我?你开什么玩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个沧桑的声音并没有受到影响,只继续道:“青铜门所代表的秘密虽然很离奇,但没有我需要的。不过,我发现它有另一个很有意思的功能,在特定条件下,它能够留下一些类似幻境的东西,无视时间限制向能够达到要求的人展示。现在是一零年,我找到了能开启青铜门的办法,但我没看到张起灵,开门的办法是……”

那个声音消失,九惜皱眉,疑惑“她”为什么不把方法说出来。直到那个声音顿了片刻再度响起来的时候,九惜才知道,开门的方法是被那个给自己留消息的家伙抹去了!

“自零一年回溯时光来到这里,我就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直到现在,我才找到了一些线索,我要去找它了。”

“我找到它了,不过,我活不了多久了,我现在才知道,它曾离我那么近!我没办法回去了……”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如果青铜门真的能无视时间,真的能让曾经进入青铜门的我看到这些,那我是不是就能早点找到它了……”

“现在是一五年十一月,我走不下去了,我找到了老板。我没想到,溯洄的启用周期是十五年,不过这样也好,我用一个东西换了老板一个承诺,所以你来这里了。”

这些话并不连贯,应该不是一次性留下来的,尤其最后这一句,满溢的悲哀沧桑,却夹带着一股万事皆休的轻快感。

说话声到此戛然而止,画面一转,九惜又看到了雪山。不过,这次的路途和之前看到的有所出入,而且这次九惜并非旁观,不过也没法控制身体就是了。腰背等处传来剧烈的痛感,手脚有些麻木,她艰难走在雪地上,心绪难明。环顾四周,举目皆白,刺的人眼睛疼。

又一次踩空陷进雪坑里,塞了一嘴一鼻子的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来,九惜听到自己咒骂,“你大爷的,说那么多狗屁有什么用啊!连下山的路都不告诉我!狗*的,死了算了,谁怕谁啊!玛的!啊——”

这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和毒瘴雨林失控那次有些异曲同工的相似之处!那现在控制身体的是谁?这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九惜疑惑,不过很快察觉到了不同,这次似乎是能察觉到身体控制者的情绪和想法的!

九惜能感觉到,这个身体现在的控制者,她有些想哭!

不过,在这种温度的山上哭,那就不是掉金豆子,而是掉冰碴子了!

她控制着身体,带着满怀的怨愤和凄然,在这一片茫白、美不胜收的雪山当中破口大骂。

不过,骂归骂,哭归哭,路还得继续走。她从白天走到晚上,没有走出雪山,也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九惜本想待在这壳子里冷眼旁观,看她到底耍的什么把戏,但很快就没法如愿了。

冷、疼,别的都可以不管,但这两样实在无法忽视,九惜感觉自己快要和这壳子一起被冻在这山上了!

掌控身体的这位实在是没攒下多少在雪山上生存的技巧,动不动就滚雪层里去了!走到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她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卸了背包从里边拿出来一只沾血的无烟炉,掏出来一块冻实的肉块,上面还凝着血水。

这肉,是从人面鸮身上剃下来的,是她唯一敢吃的东西,虽然它算是间接吃人肉的!

把那肉切下来小一块,在无烟炉上烤到焦黑,尽量保证上边有可能存在的小玩意儿们都被高温杀死。

肉的味道很怪,还混着一股子焦苦味,被烤的硬邦邦的,很难吃。

她不敢多吃,也就吃了保证自己不会在明天的行进过程中饿晕过去的量。吃了东西,拿出水壶喝了点水,她就坐在背包上闭上眼睛休息。

但很快她就受不了了,这大半夜的,实在太冷!她身上这破破烂烂的棉衣,也就比没穿好看了一点,风都挡不住!再坐下去得变冰雕!

她站起来,收拾好背包,提着无烟炉取暖照明,开始继续走。

她觉得自己脑子都开始给冻的发木的时候,天终于亮了,可还是冷。无烟炉烧了一夜,燃料已不剩多少了,她叹口气,收了无烟炉,裹紧衣服继续往山下走。

这一走又是一个白天,这一路,走的狼狈至极。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豆灯光,那应该是一个哨所。她扔了自己的背包,抱着水壶去敲哨所的大门。

大半晚上进来一个血呼啦擦的人,哨所里的老哥显然也给吓了一跳。

她一进门就开始哭,这两天实在走的压抑,再加上长久期待的幻想破灭,她终是忍不住了。

“娃娃,出啥事了吗?你不哭喽,有啥事你说,老锅给你做主。”胡子拉碴的男人手足无措,虽然他应该先看看眼前人是不是不怀好意的偷猎者。

她瞪着眼睛哭了半个小时,终于缓和下来,在哨所吃了一顿热乎饭,忍不住又掉眼泪。

把哨所的老哥给愁的呀,就差求爷爷告奶奶了。

等她缓下来交代完情况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多了,老哥对她出来旅游迷路结果跑错方向遇到野兽又掉下山崖的遭遇表示安慰和同情。

老哥信了多少她不知道,不过她隔天一早就被老哥联系人送医院了。

在医院过了年,住院住了两个多月,她被放行了,她一动银行卡,立马就有人来找她了,是阿宁的手下。

“你明白的,你现在是公司的员工……”

被人监视行踪的愤怒和这段时间回想过往积压下来的郁气瞬间爆发,她冲那人吼道:“我不明白!他们怎么样,你们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又干我什么事!我这段时间遇到最糟糕的事就是遇到了你们!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你让我做什么?你让我怎么办!啊?”

那人被吼的一愣,正要开口,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滚”字。

然后他莫名其妙摔出了房间,眼前的门“砰”一声关上。

撒完气,她立马舒服了。隔天,她和阿宁通了趟电话,告诉阿宁她要离开公司,那通电话很快结束,阿宁并没有留她,只说:希望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祝你早日达成所愿。

她回了个“嗯”这通电话就结束了,那个被派过来的人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

她之后开始按照前一个“她”留下来的线索寻找回去的方法。零四年五月中旬,她根据“她”留下来的线索,探了一个大墓,跑了一座古老荒村的神庙,掉了小半条命,可惜,一无所获。

再之后她开始周旋徘徊于各种盗墓组织和考古队伍,仗着“她”留下来的一些记忆,找关系把自己塞进了正规的考古队。

这倒也亏得她行事不是太张扬,而且也就跟着无邪进过几次墓。那几个地方,进去的人不是死绝了就是嘴巴够严实,是以进考古队的时候也没惹出太大麻烦。

她开始醉心于史料研究和各种神话传说的研究,在各种志怪故事和史料记录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线索。

之前就找过她的傅厌,又找上了她,铁了心要给她当伙计,说要报救命之恩。她拒了好几次,他就开始嘴上漏风!

她险些让他给吓死,又因着杜老头不能做了他。(她在用杜老头手里的线,惹他不高兴,会很麻烦。)

多次威胁拒绝未果,忙成陀螺的九惜只能默认了他的存在。他确实是有些实力的,确认傅厌不会添乱之后,她就留下了傅厌。

七月之后,她的生活变得正常起来,成日跟各种资料打交道,纸质的、电子的,老的旧的新的,各种各样的资料,她逐字逐句揣摩当中的意思。

偶尔夜深人静,她会想自己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可是,不这么做,她的存在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所以她只能这么做!

这几个月,她的头发长起来了——正规机构,需要注意注意形象的!

她会时不时跟老李通话,每每那个时候,她便会格外放松。

九月左右的时候,傅厌带来了一条盗墓界的惊天消息,他开口,“姐……”

正在翻一本老书的她抬眼,冷冷看过去。

傅厌立时噤声,而后试探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姐?”

她皱眉,傅厌立马改口,“惜姐,昨天吴家小三爷带着两个人闹翻了新月饭店!那场面……”

她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被各种文件资料塞满的大脑停滞一瞬,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过,这时候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了。

她也没钱,她也没权,更何况她不准备再和无邪往一起搅和了。

她随意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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