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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东西带来了。”一个护卫走到了铁门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根长绳、一个铁梏,还有一个瓶子。
“这东西没用了,你收起来吧。”
“啊,没用了?那那个小子……”
“那小子怎么了?我就觉着他不错,有胆识有谋略,说话还和气。”
“啊?你不是说他来路不明怕有所图……”
“胡说,是你听叉了,我是说他行路端正,如徐如图,你看看人家,一人一树枝,立于天地间,毫无惧色……”
护卫隔着铁门望过去,只见那小子身后别着一树枝,高高挥舞着双手,箭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谢谢,谢谢。”莫执向西边的看客们道谢,“谢谢,谢谢。”莫执向东边的看客们道谢,“谢谢,谢谢。”莫执向北边的看客们道谢,“谢谢,谢谢。”莫执向南……莫执看见了兰生,人群中不起眼的兰生似乎也认出了他,跳起来为他举着拳头。
场中有千万人,你仔细看,便会觉得这世间大多数人竟没有分别,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头发都是黑色,眼睛里都有一点白,鼻子都用来吐气,连嘴巴里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厘。男人与女人差于形态,富人与穷人差于着装。
“你,站住了。”那敲锣的吆喝莫执。
“哦。”莫执停了下来,似乎是还未可以开始。闲着无事,莫执叉起双手,吹起口哨,右脚在沙地上画起圈。
对手悠悠闲闲迟迟才过来,比他矮,生得几分英武几分可爱,刚长了一点点胡撮,那应该比他还小一些,穿的便衣素服,两手空空,等等,这是要空手跟他打?他至少还带了根树枝呢。
莫执探出头去说道:“你怎么啥都没有?”
“你不也没有?”
说话还有点稚气。
“我有武器。”莫执从身后掏出树枝。
“我也有武器。”少年左脚后撤,右脚躬起,比起双手。
“哟,赤手空……”
“搏武场内,不得言语。”那敲锣之人出声禁止。
“那我也不带东西了。”莫执放回树枝,轻轻声地说,“记得,到时候,打不过啊,就,举双手。
”莫执食指指了指天,“记得啊。”
“谨记。”
铛。锣声高鸣震耳,扬起尘沙。
“来了。”
莫执率先发难。莫执从小习武,拳腿是第一项,所谓推打卸力,刚柔并济,这些都是幼年时常过的招式。虽然后来改习刀舞剑,拳脚上落下了不少,不过说是要使,身体倒比脑子先反应过来。
莫执先出一掌,这一掌不是他平时的力道,假如这个少年只是乡野村民,未习过武,这一掌差不多能让他吃劲倒地,到时候再扼住咽喉,就能轻装谢场了。
掌风先至,掌心再到,莫执忍不住又收了些力道,如果是村人,让他踉跄一下就足以定胜负,实在不必击其倒地。
疏忽之间,莫执几乎没有看清楚,那少年的身形竟鬼影般往后飘了一步。莫执一掌落空,便又击一掌,这一掌不经思索,速度和力道都是他平时的水准。他的手指碰到了少年的衣梢,但也仅止于此,少年已又往后飘了一步。
“看来是我小瞧你了。”莫执稳住身形,准备狂风骤雨出掌。
第一掌,流星坠月,跃起后自上而下的一掌。
第二掌,阶堂扫视,是一掌横劈。
第三掌,猛虎环伺,手弯成弓形,直掏后背。
这些名字,都是莫执自个儿取的,教莫执拳法的老师没读过书,只会“朝这儿打”“朝那儿打”“姿势不对”“要弯着点”这些,莫执私自对每一招都取了个名字,其中,那一招“阶堂扫视”来自于自个儿爹在案前扫视堂下的神情,自左至右,眼神凛凛,堪比一掌横劈。
第四掌,螳螂捕蝉,手曲蛇形,取的是脖子。
第五掌,黄雀在后,顺势而上,取的是头部。
错了,这一掌,不止是掌,是这一脚,这一脚,取的是,你的下盘!莫执的手指着头部,这个位置是人眼睛的禁区,如若不是常年习武的人,在前面这么多掌的迷惑之下,根本不会注意自己的下盘才是人主攻的对象。
噔的一声,这声音出现在了莫执的脚上,也出现在了他的心里。这一式对面明显没能反应过来,是结结实实地中了,莫执本以为对方会被
直接撂倒在地,但他却只是微闷了一声,并立时往后退了一大截。
穿了东西。
莫执明白过来,扮猪吃老虎呢,有意思。
莫执一刻也不停歇,拔起步就直奔而去。虽然很邪门,不过没学过几年武,嫩得很,多试几招自有破绽。
还没赶至,少年身前忽的扬起尘沙,刮得莫执睁不开眼,呸呸,嘴里还尽是石子。莫执往后退了几步,只见那尘沙似是携风卷雨,愈势愈烈,一直刮到足有两人高。
哟吼,这还有人有纵沙之力呢。
“所以我说你好歹铺个砖头啊。”莫执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后跑,“果然史书里不会写什么奇人异术,只会写什么春花秋月、勾心斗角,真是白写了。”
尘沙如鬼魅形影不离,莫执跑一步,它就跑一步,莫执往西边,它就往西边,莫执兜着圈,他也兜着圈,莫执想停下,却不知他会不会停下。
“嘿嘿,大哥你好啊。”莫执刚不小心跑到了南边的铁门处,那护卫头头正扒着门栏,眼睛瞪得浑圆,似乎是吓傻了,莫执路过跟他打了个招呼。
呼咻,沙子刮过铁门啪啪啪像落下的雨滴,护卫掩住眼睛,手臂上却刮满了沙子。“大哥,对不住了啊。”莫执转过身对铁门抱了抱拳。
“你看,我就说他和和气……”莫执越跑越远,护卫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莫执当然不是漫无目的瞎跑,这尘沙扬起足有二人多高,少年也不见踪影,想必是在尘沙之后。自己胜于脚力,旁人看不出来,他知自己其实是越跑越快,这世间万物有一点不会变,就是极限。这二人高的尘沙是极限,跟着莫执的速度自然也有极限。还有一点,莫执一直这么跑,总有一个时刻会力竭倒地。别人肯定也是一样,你从这天地间借了力量,其实天地在借你的精魂。
其实莫执还有一个想法,刚刚出现的,他想去北边的铁门那边看看,看看那个阜依族的小孩现在如何了,毕竟自己是为了他跳下来的,不看一眼只怕寝食难安。
跑过西门,西门里人都乱哄哄挤在铁门成了一团,似乎是来看自己的。再跑至北门,里边却决然不
同,所有人乌泱泱地全都跪倒在地,嗯?在干嘛?莫执快速扫了一眼,没有小孩。
好吧,看来是无缘。
身后尘沙的速度已然变慢,连带着声音也小了许多,莫执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只有一个半他高了。
才这么点就不行了啊,莫执便也渐渐放慢了奔跑的速度,他在假装力竭,以便尘沙能赶上他。
果然,那尘沙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感召,稍一得势,便山雨欲来般扑卷过来。好的,这个速度差不多了,莫执似乎是力有不逮,身形一慢,被卷入尘沙之中。
尘沙飞扬,砂砾一颗颗在莫执的四周狂舞,莫执假装闷哼了一声,身形欲倒。
莫执再弓住双膝,双手撑住,定了身形。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呲,破的是右踝,呲,这次是左肩,呲,然后是右后背,呲呲呲,依次是左臂,还是左臂,还有左胸。
再这样下去要衣不蔽体了啊。
来了。莫执身后迎来了一掌。但这一掌,也未免太软绵绵了,难道这个人只会这些旁门左道,一点武都没学过?
不过,也并不碍事,上钩了就行。在对方手掌与自己后背接触到的那一刹那,莫执已运转完体内的真气,对方已然得手,似乎便想再撤,但既然来了,哪有让你空手而归的道理。来者手掌似乎是被黏住了,欲想脱身却不太随心,就这么点空当,莫执的左手已顺着砂砾旋转的方向乾坤般出势。
抓住你了。
少年挣扎着手臂,却无法挣脱。沙尘并没有减弱,看来不是靠手施的力。
莫执手再一使劲,硬生生把少年拖入了这尘沙之中,自己的衣物应该已经毁损不堪了,你不是穿了东西嘛,让我看看你究竟穿了啥。
刹那间,尘沙静止了,他们穿梭在莫执的周围,像是夜空中的星尘,再然后,星尘像破碎了的雨滴一样,哗啦啦碎到了地上。
“你输了。”还好衣裳还算掩体,莫执心想。
“我输了,”少年的表情古怪而复杂,莫执觉着诡异。
“吗?”少年突然开心地笑了。
唔。莫执的后背突然感到一阵剧痛,这种剧痛不是像小时候被一棍
子打在了后背,而是像万千根针和蚁爬到了上面,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呲,一排针儿们扎了上去,再呲溜溜,蚁群们猛嘬了一口,刺溜,哫,刺溜,哫,刺溜,哫。
“你下毒。”莫执用右手点了自己的两个穴位,这两个穴位一个主背皮一个主肋骨,他不知道这毒攻的是哪里,只得都点了,莫执的左手不自觉捏紧了少年的手臂,“给我解药。”
“疼,疼,疼……”少年脸部扭曲,“我没解药。”
“没解药?”莫执心一狠,右手擒上了少年的脖子,他以巨大的力量把少年摔倒在地上,哄的一声,沙子沸沸扬扬。
“现在还没解药吗?”
“真的,没有。”少年挣扎着手教,却被莫执牢牢摁住。
莫执拿出了背后的树枝,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以防他轻举妄动,另一只手开始上下摸索少年的衣物。
的确没有类似于解药的药草或是瓶子,但是,有一根纤细的针,藏在衣侧一个很不明显的暗缝里,莫执的后背已开始隐隐作痛,这种靠强行抑制经络流动的办法本就支撑不了多久,“既然你,下毒不带解药,那,我只好,让你自己体会一下,这没有解药的快感了。”
“别,别……”
莫执假装没听到求饶,他举起针,顺势就要往少年的手臂上扎下去。
“好了,别闹了,你输了。”铛,场中传来了锣鼓声。莫执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他咬着牙关地回过身,只见一个穿着白蟒戏珠长袍的男子正向他走来,不,不是走来,他的脚没有踩地,他是飘在空中,像一片云一样向他飞来,而他身后,漫山遍野的人们,正星列成棋一般仔仔细细地一一跪着,这个世界仿佛定住了,只有他失态地喘着粗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执的背后已如万蚁戏会,吮吸,踩踏,呵气,再是勾连,交盏,吐泻……
“拿解药吧,你输了。”男子已来到莫执的面前,莫执已几乎支撑不住,他面前男子的模样开始变得模糊,不过,依他所想,此人应该长得与他相像,毕竟,呵,其实还算是一门兄弟。
“我真的没解药。”
“
你啊你,真的不知说你什么好。还好陆先生在城内,我找陆先生看看。”
陆先生,是,师傅?莫执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师傅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他此刻只想倒在沙地里打滚,或者一头扎进水里不出来,他连身边的声音都已开始模糊。
莫执强解了自己的穴,终于,天狗食日,他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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