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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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章，红袖带，客官要不要买一件送给媳妇儿？”

“点春灯啦，点春灯！”

莫执看着眼前的几个小孩，围在一起，几个人似乎是极为宝贵依依不舍地点亮了眼前的那只春灯，春灯迎风而起，飞到了天空中，化为了一颗辰星。

噔！

噔噔噔！

“嘿哟！嘿哟嘿！”

眼前是一只舞着龙头的队伍，龙头高达一丈，汇着赫赫的红妆，龙眼点了灯火，灼灼发光，龙须老态龙钟，遒韧有力，莫怀鉴跳了起来，摸了一下那个龙须。

“摸龙须，能长高哦。”洛伍笙微笑着说道。

“掌柜的！兰因！兰因！这边！这边！”莫执举起手呼喊着，其实他早在远处就看到两人了，主要是胖掌柜实在是过于好分认，他们跟着这游龙舞狮，一路鼓掌吆喝，莫执自然一眼就看到了，只不过他还是等靠近了这舞龙才出声喊人。

“兰因？”洛伍笙笑了笑，“还真是一个好名字。”

“陆辙哥！姐姐，看，陆辙哥回来了！”兰因一路小跑跑到了陆辙的身边，她不知为何发间带了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饰物，脸上还绘了仿狮的拟妆，虽然莫执实在无法欣赏，但这么看上去气色倒是好了许多，也不显得过于清瘦了。

“兰因？”莫怀鉴的嘴咕哝着，“哪来的妹妹，竟好似哪里见过似的。”

额……莫执回头看着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孩，喂，您可是皇子殿下，您见过的宫女比我见过的女人都多好吗？

“陆小弟我跟你说你这半天没在可太可惜了我们看那武班看了半个时辰，后面还有唱戏的叠罗汉的舞龙舞狮的还有拔狮头见狮头的那边一家卖肉饼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吃我跟你说待会儿一定要去尝一下……额，这几位是？”胖掌柜说到后来突然缩了一下头。

“啊，我朋友，他们说要请我们吃晚饭。”莫执踮起脚尖，四处望了望，“我师傅呢？”

“他这半天也不在，说是有事，但他说了，戌时之前一定会来，所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不在……”莫执沉思着，果然，这半日，师傅

也得去忙一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还好已事先嘱咐一川大师替自己看着。

“无妨，我们可以再等等。”洛伍笙说道。

“请问您几位是？”胖掌柜似乎是有些局促不安，她的眼神都开始低到了地上，她锤了锤莫执，“还不赶快介绍一下。”

“啊……”莫执还真不知道如何介绍，要是师傅在，自己如实说了便行，可师傅偏偏不在，这些人的身份，可能是胖掌柜和兰因接受不起的，尤其看胖掌柜，她已经紧张得手都在身后画结了。

“在下洛伍笙，太医院的太医，这位是何府的严管事，这位是莫怀鉴，就是那位三皇子殿下。”

“皇……皇……皇子？”胖掌柜突然开始口齿不清，她哆哆嗦嗦，抖抖嗖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兰因也立马跪倒在地。

对了，自己今日见到三皇子的时候没有行任何礼数，只是因为对这小屁孩不屑一顾又有新仇旧恨，当时又是在那种情况之下，这三皇子自己也不拘小节，因此自己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这种场合之下，虽是堂兄，也还是不得不……

“拜见……”

“好了好了好了，别太张扬了。”莫怀鉴赶紧把三个人都扶了起来，“在外面，你们就当我是个普通人就行了，你看，我一路随行连个宫里陪伴的人都没有是不是？我就是来闲逛的，我也没那么尊贵，我只是恰好投了个错胎而已。”

“今，今天天色真不错啊。”胖掌柜缩着脖子伸出头探着手，假装四处看风景，兰因躲在她的身侧，挽着她的手，眼神遮遮掩掩。

“陆小兄弟，这两位友人是……？”

“啊，瞧我这糊涂脑袋，忘介绍了。”莫执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没有师傅，这场面似乎不太好应付，“这位是我朋友的妹妹，兰因，因为身体有恙所以暂时留在我师傅身边，这一位是我们所住客栈的掌柜，我们都是外乡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这几天多亏了掌柜的照顾。”

“您是哪个客栈的掌柜？”管家出言问道。

“日……日月客栈。”

“嗯？有这个客栈吗？在哪儿？”

“在…

…在下层。”

“下层……下层好啊，下层依山伴水，山好水好。”

“是……是……”胖掌柜全然没有了在自己面前的嚣张劲儿，只一个人低着头唯唯诺诺，得得缩缩。

“兰因姑娘，你是什么病？或许我能帮着瞧瞧。”洛伍笙突然问道。

“这个……”这洛伍笙果然不是善茬，明明话题在胖掌柜那，却一下子又扭了回来，而且一句便戳中你的命门，要是告诉他兰因是鹦鹉草成疾，怕是明天就被查到鹦鹉村的大火了。

兰因躲在胖掌柜的身后，她看到洛伍笙看着她，便闪过眼睛看向莫执，她眉眼轻点，双眸含露，似乎是充满了委屈，她小心地摇了摇头，莫执竟看出一片凄风苦雨来。

“这位妹妹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莫怀鉴走上前去，他伸出手，把兰因那一只无处安放的小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来回抚摸着。

莫执看得到兰因浑身都在痉挛，发抖，但她一刻都不敢动，只有眼神向他来回扑闪，长眉映着她的花妆。

“殿下，多谢关照。”莫执把莫怀鉴的那两只手紧紧地揽过，与自己的双手紧紧相握，“妹妹性子比较胆小，有些怕生，殿下莫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莫怀鉴一把甩开了莫执的手，继续面对着兰因，“妹妹，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说给我听，这陆兆国好歹说也是我家的，别人办不到的事我或许可以，我做不到的事别人也做不到。”

“我的病已经快好了。”兰因说话轻声细语，“多谢您。”

“这样……甚好甚好。敢问兰因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只是普通的农户人家。”

“普通的农户人家能让陆先生随行带着？据我所知，陆先生要的钱可不少。”莫怀鉴说道，“妹妹，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好像哪儿见过似的。”

“殿下识人甚广，自然遇到的人都是见过似的。”这个声音……莫执仿佛听到了神人天降，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片花枝招展灯火辉煌中，师傅正如凝光一般向他们走来，他两步并作一步，神采熠熠，英气焕发

，铿锵有力地走到了众人的身边。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陆离站在了莫怀鉴的身前，在他面前莫怀鉴就像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有点时间没在，这小小的同光区竟围聚了如此多人中龙凤，看来吾徒确有招星引辰之能。说吧，徒儿，待会儿是要去干什么？”

“何二少爷在外摆了一席，邀请我们同去。”

“去，如此好事岂能不去。只不过兰因年纪尚幼，又旧疾未愈，徒弟你还得多多看着点。”

“正是！正是！”莫执赶忙连连点头。

“陆先生，兰因是哪家的姑娘？”莫怀鉴对着站在他身前比他高约莫半头的陆离问道。

“哪家的姑娘？殿下，不是官宦人家，不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孩罢了。”

“穷苦人家，你也会给穷苦人家看病吗？”

“那殿下真的是错怪我了，这十八里乡里乡间哪里还没有穷苦人家的病人了，您去问问，总有是我陆离治的。”

“这还真不像你。”这话不是莫怀鉴说的，而是他的老师，洛伍笙说的。

“哎呀，洛大人，洛大人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今日甚巧，甚巧。”陆离像是刚看到洛伍笙一样，上去与他握了握手，拍了拍肩，“与洛大人也有十数年未见了吧，这十数年过去，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却不知洛大人是否还和当年一样，意气风发，时不我两啊？”

果然，师傅和这洛伍笙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那自是当然。怀鉴是我的学生，陆小兄是你的徒弟，听怀鉴说之前在宿影城他俩还当众打了一场，结果以陆小兄中毒，怀鉴被擒告终。想不到十数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如此有缘，连徒弟的缘分也命中注定，今日再相见，怕是我俩情缘再也斩不断了。”

……是的，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也不能如此说，即使今日不见，我们转道去京师城时，也自会去拜访洛大人的。”

“哦，是吗？那为什么这十数年也未曾见你路过？莫不是木已成舟空口白话吧？”

“洛大人高高在下，在下不过一介草

民，汝为鸿鹄，吾为燕雀，燕雀寻鸿鹄，怕不是白遭人耻笑。”

“好，好一个燕雀寻鸿鹄，鸿鹄笑燕雀，莫不是在陆先生心里，陆先生是那大展宏图的鸿鹄，我才是那渺小可悲的燕雀吧？”

“非也非也。洛大人志在功名，而吾等只不过一介布衣，洛大人想要碾死吾等，正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哪有燕雀可以碾死鸿鹄的呢？”

“碾死？哈哈，陆先生的意思是在下不仁不义，枉为大夫了？”

“医者仁心，洛大人若有一颗仁心，自然是这天地间最浩气长存的一个大夫。”

“那陆先生的仁心呢？”

“陆某的仁心早已与陆某一刀两断，各自天涯了。它在那海角天涯边，还遇上了一位十数年前的故友呢。”

……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包括原先还不依不饶的莫怀鉴，两人咄咄逼人的对话停滞了之后，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说起来，陆离是这“泊爻城铁四角”中最年长也是最恩重的，而在那边，就连三皇子也只是洛伍笙的一个学生，他们俩人如当街泼妇般当着众人的面用着晦涩如深的语言骂骂咧咧，所有人都插不上一句话，只得等着气氛慢慢地凝固。

“既然人都已经齐了，那咱们就启程吧。”还是管家老谋深重，知道这时得要有人岔开话题，“摘星楼上饮日月，画江湖中品山河。这摘星楼是我们泊爻城最好的酒楼，少爷筹划良多，诸位不会失望的。”

“摘……摘……”胖掌柜听到摘星楼的名字已快直接晕厥过去，还得靠兰因紧紧扶着。

莫执隐隐感觉到，今夜绝对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