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贫的梦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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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凝思的徐卿玄，沉声喝道:“大家快住口，如何安置六个孩子，本使已有裁定。”

他的一声沉喝，将一场即将掀起的争口较舌，凶杀血斗给扑灭了。

众人肃立，静听他开口。

徐卿玄朝六个妇女道:“这六个孩子由你们六家人分别抚养，一家人一个孩子，领养谁由你们商议而定，财物按五五分为六份，一家一份。因为这些孩子之前是一家所生，所以平时要让他们多接触，勿使疏远。当然了，今后他们的家人也可以来看望他们，将来待其长大成人，除了要赡养你们外，还要奉养他们的生父。本使看了这六个少年男女个个身康无病，至于谁家领养男孩，谁家领养女孩，今晚你们当着本使，两村之人定了就不能私下更改。俗云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义，神目如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六个妇女认真地听完后，先是对望了一眼，接着转身向北边扬塘村的丈夫、公婆喊道:“要领养男孩，还是女孩？”在得到女儿多的家人或回复领养“男孩”，儿子多的回复领养“女孩”后，转身面向徐卿玄庄重地点了点头。由刚才才斥责张老头、章二狗的妇女带头面带慈爱的微笑走向紧挨在一起，站在徐卿玄两边的三男三女。徐卿玄向左边的三个少男温和一笑道:“去吧，孩子，婶婶一家会善待爱护你们。”三个少男稚嫩的面对近前的三个妇女略带忧愁，对望一眼，朝徐徐卿玄点了点头，慢慢松开紧抓他袖袍的手，跟随三个妇女走往北面的村民中。章二狗、张老头一言不敢发，目含憎怒。

刚才斥责张、章二人的妇女与两个麻布包头，穿粗布淡粉色褙子，约摸二十五六的二个妇女领养三个少女，徐卿玄亦向少女温和地微笑道:“孩子们去吧，婶婶一家会好好呵护你们。”三个少女点了点头，依依不舍松开了抓住他袍襟的人，跟随三个妇女迈步往北而去。几人刚走了几步，忽然，那个清秀玲珑的少女止了步，转过身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徐卿玄，满脸迷恋与不舍，带着哭腔道:“大哥哥，你还会回来吗？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少女刚说完，另外两个秀丽的少女也停下了脚步，神情与目光饱含之意跟那个少女一致地回望徐卿玄。徐卿玄不知她们为何有此情貌，温和道:“等到百姓过上了安定生活的时侯吧。”那个少女不明就里，一脸天真烂漫地笑道:“我叫小丽，大哥哥那你一定要回来噢，不许反悔！”另外两个少女亦深深地望着他。徐卿玄自知:轻诺寡信，前方未知的命运正等着自己，生死难料，然为了安抚六个孩子，扼掐他辈不轨之心，面色温静地点了点头。三个少女娇容含喜，朝他调皮一笑，跟随妇女而去待她们回到了北边扬塘村人中，六个妇女的丈夫、家人便上前朝徐卿玄诚敬地一躬身后，一个个兴奋飞扬地点清、瓜分物品，一一搬上驴车往北运去。

章二狗、张老头在旁既羡又妒，既恨又怒，却无可奈何。

待六家人将物品尽数运走后，徐卿玄朝张、章二人道:“刚才本使所说的，想必你们已经听清楚了不管怎么说，你二人终究是孩子的生父，本使也不会亏待你们。”话音刚落，左袍一扬，金光闪过后，地上出现了四袋大米，六匹布帛，二头耕牛，二袋种子，二套农具。

二人一看，转怒为喜，正欲检视物品，徐卿玄冷声道:“此物既是资助你们生活，也是监督你们。从今以后你们若是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善待外养的儿子、女儿自是安然无恙。可你们若是怀怨悖天，挟私报复，无端寻衅惹事于扬塘村六家之人，或欲对亲生儿女不利，那么此物立时便可化为破家亡人的殃物。你等可听清了，若是不服气，可以跟随本使前往帝君面前评理。”

二个人面兽心的人在徐卿玄由内往外透出的正气威势镇摄下，浑身一颤，双膝一软跪下道:“下民等万万不敢！下民等定当遵从尊使教诲，绝无二心！”

徐卿玄点了点头，语气缓和道:“知道就好，你们去吧。”二人重重一叩拜，起身，招呼南边林圩村的家人、邻居来搬财物。

徐卿玄仰头一望，此刻满天繁星，已是戌时二刻，西北天空上飘着两朵祥云，上面站着的是鸳、鸯二仙正等待自己。便迈着方步来到两村人中间，朗声道:“诸位父老，人生一生，内因生老病死，外因天灾人祸。咱们为了自己生存，为了家人生存，不得不昧着良心，背德弃义，做一些干法逆理之事，此天尚可怜，法尚可宽。可如果为了一己贪私，罔顾一切天理人伦，不择手段，无恶不作，此辈虽能避匿刑网于一时，然只能偷生于阴沟暗角，惧对阳昼。此类为外虽人皮达礼，内实为豺狼虎豹，本使相信大家都不愿被人在背后骂作:畜生、禽兽不如。先贤曰:人心一真，便霜可飞，城可陨，金石可镂；若伪妄之人，形骸徒具，真宰已亡；与人则面目可憎，独居则形影自愧。本使相信大家都是开明聪悟，心善慈良的人，自能明白个中道理。本使言尽于此，大家珍重。”

众人听后，以牛老鞭、顾千男为首的奸杀淫乱者不由骇惧；以章二狗、张老头为首的乱伦弑亲者无不股栗；其余罪恶游走于二类者无不振聋发聩。五百多人齐跪下道:“下民等牢记尊使之言！”

徐卿玄环顾一番跪叩的众人后，衣袖轻扬，将五百多人扶起，足下祥云升空往西北而去。暗道:“人心善恶并存，如今恶的一面为妖贼放大，唯有用善的一面对冲，此域困境方可解。至于能维持多久就要看人皇、地方官府的举措了。”正沉吟间，耳边忽听到呼唤声:“小仙等拜见上仙。”

徐卿玄回过神一看，但见:自己已到刚才在地上仰望时所看到的西北天际的祥云前，鸳、鸯二仙正躬身迎接自己。还礼道:“令二位上仙久等，是贫道失敬了。”鸳仙拱手道:“不敢当，上仙为了饱受妖贼残害三百年之久的六合十方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仅仅两天便涤清人间五省万里疆土。小仙等若能为上仙执扇奉茶，已是莫大之幸，岂敢因上仙缠于公事逾期而怀尤。”徐卿玄拱手道:“上仙言重了，贫道乃人界散仙，名未载天箓，身未赴凌霄，今天因事态紧急，势不得已而僭越犯上，发令吩咐东西二岳帝君、二位上仙等诸仙，至今未向诸位上仙陪个不是。”鸯仙看着徐卿玄微笑道:“上仙不必谦让，所有一切上仙当之无愧，就不必拘于上下之分了。时间紧迫，等会儿上仙还要往仁山一趟，就先屈驾往敝府一叙也不耽误分毫，上仙请吧。”

言毕，敛衽朝西北的木马山一让，徐卿玄作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叨扰了，请上仙带路。”于是，鸯仙在前引路，徐卿玄居中，鸳仙居右，三仙驾祥云往木马山五年前敖鑫来过的那道山涧。

几个弹指后，三仙进入了山涧，又进了山洞，洞内情境一如五年前。当徐卿玄看到山洞两侧的累累骨骸，森森骷髅时，一抹疑色飞掠剑眉，却不发一言。三仙在骨骸壁，骷髅墙间飘行十余里后，两侧洞景又变为连绵十里的一间间可容纳两人的石室，镌岩为槛栏，在每室关押着的一男一女，俱是垂髫之年，虽鲜衣华服，却目光呆滞，神色木然，形如雕塑。

当徐卿玄看到这一切后狐疑，怒色，慈怜如车轮般飞掠过他的剑眉，在前导引的鸯仙，右侧陪行的鸳仙时不时，有意无意地侧头转身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三仙在两侧石室中间飘行了约摸半盏茶工夫后来到了洞门口，随着鸯仙轻拍手掌，洞门缓缓打开了，三仙相继而入。

徐卿玄看到里面一片豁然开朗，晨光绚丽，桃李春风，姹紫嫣红的仙境景色，又联想到洞门外二十里狭窄滞闷，惨怖瘆人，凄凉悲苦，心中叹道:“一门隔绝天堂地狱，好似人间传诵上千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过他依旧温和平静，与二仙一起走进前面三十丈高的重檐歇山顶式的一座桂殿兰宫。

路上，鸳仙在右侧恭敬地道:“上仙定是对洞外情景有疑虑，待会儿，到了东边亭台休憩处，小仙当亲为上仙释疑。”

徐卿玄平静地道:“有劳上仙了。”

二仙看他不愠于洞外，不喜于洞内，紧张的心绪顿时松了松。

不一会儿，三仙来到了最东侧的一座水榭亭台，亭中摆设一如五年前，酒果亦如五年前。一对金童玉女早已在案椅旁等候，看到三仙上前躬身行礼道声“万福”。三仙又叙礼毕，分宾主坐下，徐卿玄坐北边，两个仙人坐南边陪侍，玉女斟酒，金童焚香。

二仙端起酒杯朝徐卿玄恭敬地道:“小仙等以天界所赐的九千年御酒特敬上仙一杯，一来是向上仙谢罪:上仙在江西力战群贼，小仙等隔山而望，未助丝毫之力；二来是表明小仙等对上仙的顶礼膜拜。”

徐卿玄端起酒杯向二仙敬道:“江西有灾，福建有难，二省连颈受戮于妖逆久矣。福建有二仙镇摄，王畿平民因二仙不泥常道，人皇得安，平民父子骨肉得安，二仙之功莫大焉，何罪之有。请吧。”言毕，徐卿玄轻抿了滴酒，便放下酒杯。二仙听完，忧疑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对望一眼，俱有讶异之色，同时道:“上仙明察！”便将杯酒一饮而尽。

玉女往徐卿玄杯内斟酒，却见酒杯满满的，轻声道:“上仙，可否需要换酒杯，另斟一杯？”徐卿玄朗声道:“不用了，劳烦贵使去给二位上仙斟吧。”玉女点头称是，轻移莲步来到案南的二仙身侧，为他们斟酒。

二仙也看到了徐卿玄的酒杯是满的，鸯仙既疑又奇地道:“怎么了上仙，是不是这九千年的仙酿不合口味，需不需要为上仙更换二万年的仙酿？”

徐卿玄平静地道:“非也，这杯九千年的琼浆足以使一介凡胎肉体，羽化成仙，乃三界内难得的稀世珍品。贫道并非不爱饮，实乃是贫道习惯于吸风饮露，打坐修行。故特啜一滴，以答谢二仙的礼重，天界的恩爱。”

二仙相望一眼，俱赞道:“上仙果真是琨玉秋霜，一琴一鹤，法力通玄，实乃三界的擎天紫玉柱，小仙等感佩不已。”

徐卿玄朗声道:“哲人云:白璧有瑕，金无足赤。贫道斗胆向二位上仙讨要此杯酒，不知二位上仙肯忍痛割爱否？”

二仙齐道:“小仙等岂敢推辞上仙寸心微求，上仙请便。”

徐卿玄一揖，右袍轻摆，一道紫光划过后，酒杯也随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