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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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克讨四海的天神兵将在征东大将军赵元武的率领下出了南天门，一路向东赶往九万九千里外的瀛幽之域。

但见:飞凤幡紫雾盘旋，飞豹幡盖地遮天。挡牌滚滚，扫万军之马足；短剑辉辉，破千重之狼铣。杀气征云起，金锣鼓又鸣。幡幢遮瑞日，剑戟鬼神惊。平空生雾彩，遍地长愁云。闪翻银叶甲，拨转皂雕弓。天将似离山虎，神兵如出水龙。画戟森罗，轻飘豹尾描金五彩幡。兵戈凛冽，树立斩虎屠龙纯雪刃。

在东海的海葬之地，太白金星带领一万个已经投降天界的妖兵魔将前往营救四海龙王、龙族水神。太白金星命诸将把守各个要口，亲率五百个信得过的妖卒直赴海葬深处。眼看将近水牢，他远远地用定身法将看守此地，干丈山脊台阁上的六大魔将定位。并吩咐妖卒上山将六大魔将绳捆索绑抬下来，准备交由四海龙王发落。

太白金星看到准备停当，袖袍一扬一道金光如同一柄锋锐无比的巨斧将千丈高，千百里见方的山脊拦腰斩削，垮塌的部分竟不落下一厘碎末，不发出一丝响阵。五百个妖卒骤然见到面前的这个看似昏昏朽朽的老仙随便出手就有劈山裂锋之力，它们深知盖覆水牢的这座山峰乃凌厉蛟龙施法所布，三界内鲜有仙人能奈何，由此顿时一个个吓得两腿发软。一个虎头人身，顶盔贯甲的妖将结结巴巴地道:“上仙真是好…本…事！蛟魔王…还吹牛…说…这片山…峰，除…除了它再…再无任何…神…神仙能搬…搬动！”另一个豹头人身，顶盔贯甲的妖将亦期期艾艾地道:“多亏小妖等投诚反正快速，否则就要与狂妄自大的恶贼蛟魔王一样落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

太白金星慈和地笑道:“尔等在这十几天里一心一意协助老夫与陨仙安镇四海，救出四海的兵将，辅佑陨仙将一百万顽逆诱构至瀛幽之域的勋绩老夫已刻记于心。只要尔等在接下来围剿老魔王的战斗中不避锋刃，不畏死亡，斩贼除凶。那么今后尔等便是老夫的贴身侍卫，游瑶池少不了你们。”

二妖将兴奋溢膛，跪倒叩拜，慷慨激昂地道:“小妖等所辖一万部众愿当上仙的鞘中之剑，强弩之矢，为上仙斩贼徒，射魔头，万死不辞！”

太白金星将二妖将扶起，嘱咐它们率众掩于山石后，便化作一道金光沿着山口，直往深处的水牢。眨眼即至，已在海葬水牢被囚禁八十三年之久的万仙遽见满脸和善且带有几分惭色的太白金星，紧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个惊得张口结舌，失魂落魄。四海龙王更是反复地揉眼细看，唯恐又是凌厉蛟龙所施的遮眼术，用来戏弄他们取乐。

太白金星心知他们的疑惑，袖袍一扬，随着万道金芒大作，围困万仙长达八十三年之久的巨大宽阔的水牢在尖利刺耳的无数声嘶吼凄泣，悲风飒飒中在绽放千道橙光后，彻底消失了。随着水牢的消失，凌厉蛟龙所设的阵法化为了泡影，颓丧的万仙头顶三花重砚，胸中五气重聚。幽深辽远的山腹内顿时七色仙光大作，瑞彩万道，绚丽夺目，将四边的万丈漆黑山壁照得光彩耀眼。

直到此时，万仙才彻底回过神来，确信他们终于等到了重见天日的这一刻。未待四海龙王向太白金星谢恩答礼。太白金星先朝万仙拱手，神情沉痛地道:“致使列位道友久罹灾厄，久遭丑恶的折辱，是老夫上不能进忠诤谏，下不能锄奸杜恶。实在是愧居近密，愧对苍生，时时心如刀割，言不能尽。好在奸宄作法自缚，极恶触怒天道而式微，老夫才得以至此，尽本该之分。”

四海龙王为首的万仙虽心中怨怒于天宫为了减轻暴乱三界难以绳遏的巨妖狠魔对天宫的威胁与压力，不得已或有意将四海割献于凌厉蛟龙。但值此拨乱反正，是非辨别的关键节点上，他们暂抑懑恚，慌忙地跪下，四海龙王慷慨地道:“星君言重了，小神等万万不敢当！小神等虽居下元，鲜诣凌霄宝殿，寡睹圣颜。然亦深知八座有奸诡谄佞惑上，台鼎有豺狼虎豹窃权，致使肖小贼党趁势乱三界，四海沸腾。若非星君屈驾下元，施以无上神通，小神等早已被恶逆强贼斫磔矣！”四龙王背后跪着的万仙或主动或被动地复述四龙王的话。

太白金星听此，内心首肯于四海仙家的举动。拱手续道:“列位道友真是高义薄云，守正不阿，仗义执言，老夫万分钦佩。快快请起。时间紧迫，老夫此番来除了搭救列位道友，策反凶贼外。更重要的是联系列位道友配合天界的兵马剿灭窃扰四海八十三年之久的凌厉蛟龙。”

四海万仙闻得“剿灭凌厉蛟龙”几个字，八十三年来的怨气、牢骚、仇恨、愤怒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一个个切齿腐心，同仇敌忾，脸色铁青，杀气汹涌地陆陆续续起身。四海万仙强抑狂浪般的憎恶，朝太白金星拱手道:“请星君吩咐调度，小神等愿为前驱！”

太白金星还礼慨然道:“吩咐调度不敢当，四海的兵将目下已经全部救出，正聚集于水晶宫外。还有毒虐列位道友，戕害中土龙族水神的旱昊与遮蟒已经正法。如何调将遣兵理应由四位道友亲办，才能令行禁止。至于散居四海的一百多万贼徒除了归顺的六万，其余一百万由陨仙持蛟魔王亲赐的兵符，边调遣边诈言于贼徒:妖王已被天界降伏而全部会聚于瀛幽之域。现在天界的兵将已经在赶往瀛幽之域的路上，就待老夫救出列位道友后，筹划前往瀛幽事宜。”

四海万仙连连点头。

待太白金星说完，东海龙王接道:“难得陨仙能够悬崖勒马，反正击贼。这么说来，那魔头此刻正潜遁于瀛幽之域？”

太白金星点头称“正是”。

忽然，东海龙王眼睛一亮，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带着盛怒的口吻道:“敢问星君那个逆子敖鑫去了哪里？”

太白金星为难地道:“回道友的话，令郎已将自己关在水晶宫二十一天了，谁也不见。道友出去后，可以亲身去看。”

东海龙王见此，心知太白金星言中有骨，便不再寻问，率先驾水遁往外而去，其余诸仙相继跟随。到了山脊缺口上，四海龙王站在半空中，恶狠狠地瞪着躺在山下地上一动不动，看押折磨了他们八十三年之久的六个身高五十丈，躯似山岳，壮阔凶怖的六大魔将。仰天狂啸一声，现出了百丈长的龙身扑向六大魔将。后面的水神如法炮制，现出了龙、鱼、虾、巨龟、鲸、鳖、鳌、赑屃等几丈，十几丈不等的真身凶猛扑去。待如同洪流一般的万仙扫掠过后，地上的六大魔将彻底消失，一滴血，一丝毛发也不剩。洪流直赴西北数千里外的水晶宫而去，吓得躲在海葬群山后的五百妖卒骨寒毛竖，连忙奔出朝着一脸如善的太白金星不住磕头，以示效忠。

四海龙王到了水晶宫外，早已等候在此的五十万四海兵将在蟹帅、鲸帅、鳌帅、鳖帅、虾帅、龟帅等带领下齐整整地单膝跪下，声如洪涛倒海地道:“属下等拜见龙王，恭迎龙王重归水晶宫！”

四海龙王看到自己的兵将在历经八十三年的苦难后存者仅十之四五而已，个个痛心疾首。四海龙王在几十万兵将中间穿过，登上水晶宫的高台，背对宫门，面向南面的五十万兵将，一万多眷属、官长、辅臣、贵族。东海龙王咬牙切齿地道:“将士们快快请起，这个血仇咱们一定要报！将士们在此暂候，俟本王回宫清理门户后，便立刻率领将士们前往瀛幽之域剿灭贼寇，雪辱复仇！”密密麻麻的四海兵将闻言嗖地弹起，一个个高举手中的兵刃，轰雷般地喊道:“雪辱复仇！雪辱复仇……兵将后面的四海龙族水神骤见昔日故友存者，个个唏嘘不已，激切万分；知道昔日故友亡者，个个满腔怒火，斗志昂扬。四海龙王一起摆了摆手，五十万兵将的鼓噪戛然而止。东海龙王望了眼兵将后面自己的五个儿子，十个女儿以及跟随了自己数万年的龟丞相，鲤帅蟹将。众神心领神会，上前穿过几十万兵将中间的空地眨眼间来到水晶宫的宫门，跟随东海龙王大步踏进水晶宫。

众神在快速穿过一道道廊庑，过道，一座座偏殿，亭台水榭时不断遭到敖鑫亲兵“站住，何方妖畜竟敢擅闯东海圣地！”的喝斥阻拦，但俱被恼羞成怒的东海龙王与众神折杀。众神扫清一切障碍后，直往水晶宫昔年东海龙王与其他三海龙王议事会面，接见天宫使者的北辰中堂而去。

当众神离北辰中堂尚有百步时，从中堂内不断传出击罄吹箫，弹琴锣鼓的奏乐声，乐声中又夹带着男女调情嬉戏，斜插打诨，诸般声音回荡在晶莹透亮，五彩缤纷的廊庑。东海龙王听此声，顿时脸色铁青，脚步如飞地往北辰中堂而去，而鲤帅蟹将、龟丞相则与东海龙王若即若离。五个王子一脸盛怒，十个公主则是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脚步缓慢了下来，被气冲冲地六仙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当东海龙王率先赶到北辰中堂门口，遽见里面的情形时，虽然内心早有准备，但还是被气得青筋暴跳，浑身发抖。后面赶来的八仙猛然见到中堂里的情形，先是震惊得不知身在何处，当恍惚中听得东海龙王暴喝道:“无耻的淫贼！”后浑身一阵激灵，闪电般侧过身去。在侧身时，东海龙王的长子敖炳正好看到自己的十个妹妹正轻移莲步向北辰中堂而来，便以传心诀唤道:“妹妹，你们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了。”十个公主心中已有了答案，闻声即止。东海龙王亦转过身去，口中骂道:“淫贼，辱没了四海万仙的清誉，绝不轻饶！”

然而对于堂门外天翻地覆地变化，堂门内丝毫不知不晓。在东海龙王的谩骂中，堂内又传来了男女的调情戏弄，靡靡之音。

但见:中堂正北的中间九丈见方的珊瑚锦绣软榻上坐着歪歪扭扭，披头散发，赤身裸体，一脸醉态的敖鑫双目充溢着淫糜，双手各搂着一个赤身裸体，娆媚酥骨的女仙，前后左右也俱站着或跪坐着一身赤条条，轻浮淫荡，妖艳媚骨的三十个女仙；前面的或喂他酒果吃，或拿锦帕替他擦拭额面、嘴唇，或轻拈他的大腿，一脸谄谀，媚眼如丝；面前三尺处五丈见方的紫金案几上摆满了残酒果渣，金壶玉盏，碎肉骨头，杯盘玉箸，一片狼藉；后面的女仙边给他按摩、捶背，揉胸腹，边与他调情打诨，嬉戏欢闹；敖鑫满面红润，神情愉悦地时不时伸颈张嘴在周旁伺候他的女仙身上乱亲乱吮，或抬手提足在周旁伺候他的女仙身上乱摸乱踢，可三十二个女仙却佯装躲避，淫笑浪荡，甘之如饴；中堂左边击罄锣鼓的十五个男仙，右边弹琴吹箫的十五个女仙无一不是一丝不挂，还时不时趁着敖鑫与众女仙调情欢噪的当口，互相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毫无廉耻，怡然自得。

早已漂浸在欲海淫焰二十一天的敖鑫以及堂内一干根器不纯，冒仙人之名的男女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距他们三十丈开外，站在门口盛怒得不知如何的东海龙王、五个王子、三个重臣。

中堂门口背对堂内，气得七窍生烟的东海龙王正欲暴起，从里面却传来了敖鑫自夸自傲的言辞。于是他决定再探听一番，好作区处。

只闻得:“本宫卧薪尝胆八十三年，诈杀贼帅遮蟒，诱囚贼首蛟魔王，佑四海百万里苍生，构隙中土四佞，令其相戮而毙，人间颂扬不绝于耳！可谓是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放眼三界，唯有本宫方能不放一矢，不掷一戈，覆掌间复四海百万里之域！尔等昔日俱为四海列神贵豪眼中贱如草木虫蚁的婢女隶徒，如今个个野雉飞上枝头变凤凰，个个扬眉吐气于四海圣地水晶宫。目下本宫大功已着，大德已立，尊居水晶宫统驭四海，只要尔等好好伺候孤王，郎君即可封将拜相，丽媛即可贵处椒房。”说着哈哈大笑，手舞足蹈。一众失意寒微了千百年的男女兴奋激动，纷纷拜谢道:“臣等多谢龙王的恩典，今后定当尽心尽力地为龙王效忠！”

在敖鑫的狂欢兴迈，部属的颂歌中。东海龙王的长子敖炳大惊道:“六弟这是要行谋反大逆之举！”其余的四子亦附和着。

东海龙王阴狠地道:“似这等无情无义，无心无肺，淫秽无耻，弃骨肉手足，悖君臣父子的恶赋留着何用！”边说边将袖袍狠狠一扬，中堂的大门在咣当声中合上了，窗棂亦合上了一层层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