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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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平朔仙山的东北方已经到过仙山上空的真武大帝、二郎显圣真君正欲带领兵将前去支援已陷入苦战困境中的北、西、南三面的天神。忽然，从南方天际飘来一朵金光闪烁的祥云。真武大帝遥望祥云，与二郎显圣真君相对望，发出会心一笑，右手金光一闪，乾坤镜在手，催动神力将镜子正面由腥红变为金黄。随着万道金芒腾空而起笼罩方圆数千里的平朔仙山，待短暂的金芒消失后，仙山的北、西、南三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戛然而止。

真武大帝与二郎显圣真君相视一笑，留下兵将，驾着祥云前去迎接离他们数十里之遥的从南方天际来的天界使者。二仙一见使者，故作慌忙礼敬地单膝跪下道:“末将等拜见大元帅。”

原来，从天界来的使者居然是仁寿天尊。

当祥云靠近二仙后，仁寿天尊从由三十二个天将抬着的七彩光芒时隐时现，绚丽夺目，清香扑鼻的轿舆中步出，抛下紧跟其后的三十二个千娇百媚仙娥。当仁寿天尊立在单膝跪下行礼的二仙面前时，三十二个彩衣翩跹的仙娥在后犹娇喘地道:“元帅慢点，切莫急坏了贵体。”

正单膝下跪行礼的真武大帝与二郎显圣真君在此内心好生厌憎与作呕。

仁寿天尊强忍着气道:“平朔仙山的北、西、南三面的天兵神将陷入妖寇的围困久矣，天尊与真君手握十六万神将天兵何以迁延不救，逗挠至此？”

真武大帝沉声道:“大元帅容禀。”

仁寿天尊扫了眼不知何时由喊杀震天倏地为平静沉默的平朔仙山，内心虽有疑窦，但咬着牙，直勾勾地盯着一副恭敬无愧的真武大帝，续道:“说！倘若有欺心蒙昧之处，陛下所亲赐的金钺在此。本帅有先斩后奏之权！”侧后的两个紫衣使者应声而动，步上前来。左边的使者持大元帅的节旄，右边的使者抬着大元帅的金钺。

真武大帝依旧沉声道:“回大元帅的话，末将等跟随大将军一路上风驰电掣赶赴平朔仙山，期间斩贼无算，大军斗志昂扬，士气如虹。于是大将军催促三军快马加鞭，在距平朔仙山二万余里之地，将末将的部伍远远甩开，不顾一切飞奔平朔仙山。末将曾苦谏大将军:目下士骄卒傲，军心躁狂，到平朔仙山后宜休军养锐，依凌霄殿内所议之策以制贼。不意大将军以陛下所赐的金钺严令末将等佯攻平朔仙山的东北角，由大将军亲率彰武、彰德二军与弘文、弘惠、弘泽三部神职列仙攻打北、西、南三面。现在，末将与二郎显圣真君刚刚到达，又恰遇大元帅亲临火线。”

仁寿天尊抑制一肚子的怒火地听完，不依不饶地道:“天尊的意思是本帅冤枉了天尊不成？”

真武大帝肃容道:“军令如山！当看陛下所亲赐的大元帅节旄、金钺，末将若有半句虚言，情愿引颈受戮，决无二话。”边说边将挎在腰间的斩魔剑取下，脱银铠，摘金盔，素服待罪。

龟蛇二将丶翊佑元帅见此慌忙上前，双膝跪下道:“仰望大元帅明鉴，天尊所说句句属实！若大元帅执意要行军法，末将等情愿代天尊而死，以偿未将因心系受佞贼愚惑久矣的芸芸庸夫而不顾天界平贼复兴的大计。”

未待仁寿天尊发问其端的，一直单膝跪地心怀怨气的二郎显圣真君接话道:“禀大元帅，本君与副帅前来平朔仙山的路上，遇到数十万久罹毒逆蛊惑的凡夫庸人。彼等人人带创，知晓吾等乃受大元帅节制前来犁除凶寇，拯斯灾害。于是跪遮泣求副帅发发善心，施救彼等伤患。然副帅心念已在平朔仙山与贼佞苦战血拼已久的大将军，不欲因小恩而废大局。是翊佑元帅与龟蛇二将苦劝副帅说:彼等愚夫久受泽于大元帅的恩典，才不顾尊卑之别，前来求救于大元帅麾下的“济难仁师”，倘若视而不顾，与大元帅在北极道的恩威何？人心一失，如流水东去难以回头。副帅不得以从之，以致如此。大元帅若有存疑，尽可细察便知虚实。”

仁寿天尊表面上一言不发，内里暗运神通一视察，果然如二郎显圣真君所说的:在距离平朔仙山以南一万里有几十万凡人跪阻雪地上泣求着仁寿天尊发发慈悲，救救苦难。他深知此必是暗中阴窥着的风肃神君与靖德神君搞的鬼把戏，在冷哼中撤了法术。上前将二郎显圣真君扶起，一边微笑着致谦“怠慢之处还望直君海涵”，一边冷眼旁观于跪着“谢罪”的真武大帝、翊佑元帅、龟蛇二将。

真武大帝侧头朝三仙叱道:“军中以号令为要，不论私情，犯令者绝不宽贷！本将为大军之副，有失主帅重托，受刑法理所当然，尔等何罪！”

果真处置真武大帝，仁寿天尊断不敢轻为。莫说其地位尊崇，人皇敬拜；单单就说眼下自己栽培二千多年的部属伤损殆尽，而真武大帝麾下的十五万兵将仍然军容完整，甲坚器利，若是动了他们的主帅，恐怕自己很难全身而退。

想到这一利害关系，仁寿天尊俯视着一副诚心诚意待罪的真武大帝与三个核心部下。淡然道:“匪首仍顽横，实情不明，天尊暂待罪副帅，一切曲折等回天宫再议。”言毕，在真武大帝“罪将多谢大元帅的宽宏容罪之恩”中拂袖往血火金戈遽然止息的平朔仙山的北、西面而去。三十二个天将抬起轿舆，三十二个媚骨天成的仙娥轻移莲步紧跟其后。

诸将见此，起身上前将真武大帝扶起，龟蛇二将举铠拾盔欲给他穿上。真武大帝摆了摆手，二将即止。并朝二郎显圣真君、翊佑元帅、天猷元帅郑重地道:“诸位赶快布下天罗地网，本将所料不错的话，玄冥冰魔即将出关，届时一场恶战难免。”诸将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真武大帝仅带龟蛇二将素服前往平朔仙山的西部而去。翊佑元帅与天猷元帅急忙带领十五万兵将来到平朔仙山的上空，以八万兵将分为八个方阵，布列成八卦象立于仙山的上空，七万兵将则是临机调动。

另一边，到了平朔仙山西部的仁寿天尊俯视下方的战场，顿时惊呆了。只见:一个个浑身鲜血淋漓，甲胄破碎，伤痕累累，臂断脚残，肚破肠出，肉裂露骸的一百二十万个凡男凡女或痛苦不堪地在血海尸丘里挣扎呻吟，或塌软在坚岩、山崖、深林，草坪上号啕大哭，忘记了伤痛，不住地唤道:“爹爹，娘亲……声如海浪，十几里外可闻，听之令人痛断肝肠；或一脸惊惧无助，在尸山血河中狂嘶凄吼，宛如森罗炼狱里正受酷刑的鬼魂；或呆呆傻傻地在深林、高崖、险峰间乱蹿乱奔，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该去何方；或将在尸山血海中蠕动着肢残体缺，面目全非的凡人同伴、天神拖拽出来，一些年幼的少男少女竟然扑进天神的怀里，眷恋不舍，呜咽雨泣，搞得战后余生的天神，无论是男、女，还是兵将一个个大跌眼镜，久久不回神……

仁寿天尊重重地冷哼了一声，抬头一看，但见半空中的祥云上站着浑身血污，惊魂未定的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以及不知呆立多久的程延信。

仁寿天尊内心在滴血，长叹口气，驾着祥云径往他们那边而去。身后赶来的二个紫衣使者，三十二个仙娥在朗清明丽的天宫住了上千年，遽见仙山上赤雾千重，积尸成峰，头颅堆山，血流成海，惨胜森罗地狱的一幕。一个个大惊失色，干呕不已。

三个仙君远远看见仁寿天尊，双目一亮，回过神来，赶紧迎上前来，双膝跪倒，惨然地道:“小仙等几乎难见天尊矣！”

仁寿天尊不嫌三仙身上冲鼻的血腥，一身的血污碎肉将他们扶起，轻叹道:“本帅知道了。”

此时，程延信也回过神来，急忙趋至仁寿天尊的跟前，双膝一软，倒拜道:“末将罪该万死，有负大元帅重托！”

仁寿天尊冷冷地道:“起来吧。”

程延信在祥云上重重地一叩头，缓缓站起，耳边传来了一个沉稳而又急促地声音“末将援助来迟，罪过难言，敬侯大将军惩处”。人随声齐至，一道身影已然跪在距程延信三尺外。他侧头一看，见真武大帝一身素服，满脸沉痛地仰望着他跪着，其身后侧跪着举甲抬盔，一脸肃正的龟蛇二将。

后仁寿天尊面无表情地望着左侧半空祥云上甲胄破损，锦衣撕裂的彰德、彰武、弘文、弘惠、弘泽的残兵余众，微微一算。发现“十二万兵将仅剩九千，九千个神职列仙仅剩一千。”心头又不住滴血，暗中怨叹道:“二千年呕心沥血的成果，想不到居然在一个时辰内耗亡殆尽。哀哉！痛哉！”

余元、余切、睿载三位仙君自知是他们不遵将令，擅自行动，率先发动进攻，致有此惨贩，因此不敢望向真武大帝、程延信。

程延信审查了一番劫余，一身血肉，志气颓靡的兵将列仙，长叹道:“本帅不听诸将`天尊的劝谏，致有此惨败。天尊何罪，快快起身。”

真武大帝泫然欲泣地道:“末将愚鲁，胶固于军令，不知通权达变，不知顾全大局。致使中军、前军陷入凶匪毒佞的奸计，真是罪该万死！请大将军按延误军机之罪治之，末将甘愿领受。”

未待程延信开口，仁寿天尊接话道:“有道是:成事莫说，既往不咎，悔既往之失，不如防将来之非。目下，平朔仙山尚有妖种贼孽一百二十万，留此余毒于世，后患无穷！请天尊下令北天门的兵将将此一百二十万狗杂种斩杀诛尽！如此上报陛下信任重托之恩，中报北极道的苍生八十三年来的血海深仇，下偿殉道捐义的十一万九千个天神之憾恨。如何？”

未待真武大帝开口，张元伯与毕宗远二将一身血污肉渣上前，朝仁寿天尊跪下道:“小仙等俯望大元帅开恩。目下，残余的一百二十万贱种杂类已然脱去妖骨邪体化为凡身。之前他们作为魔头爪牙乃为势所迫，不得不与天界，与正道为敌。如今他们已然告别邪恶，此诚上赖陛下的洪福，下托大元帅的惠德。窃以为宜将彼等妥善安置，以安北极道久惑敬于恶逆的苍生之心。若一概屠杀，上违天道之慈良，下悖人道之仁和，传扬出去惊骇物听。末将等俯望大元帅慎察。”

仁寿天尊冷心貌和地听完，对于平朔仙山上一百二十万个带创哀嚎，伤痛悲呼，凄泣达十几里的少男少女漠不关心。反而阴阳怪气地道:“俗云:人往高处走；又云:寒则弃，燠则趋，乃人情通患。红尘俗夫有此尚可，吾辈羽士断不可目迷五色，狡兔三窟。否则只能是自讨苦吃，噬脐莫及！”

二将伏拜于祥云道:“末将万死不敢怀此佞心！”

左侧半空祥云上的一万残部亦伏拜于祥云道“小仙等对大元帅的忠心海枯不改！”

正当众仙明争暗斗时，忽然，从平朔仙山正中直插云霄的那座山峰底下袅袅升起土黄色的妖晕，在千魔震人心魄的暴吼，万鬼骇人心神的凄泣中瞬间将绵延数千里的仙山罩住，将未羊之日完全隔绝。伴随着土黄妖晕的越聚越浓，霹雳交加，仙山晃动；惊雷裂地，海水沸腾，声传数万里；妖晕状如低垂云层与仙山、环海融合，难分彼此；海天间土黄浓雾漫地遮天，电光灼灼，轰雷阵阵，邪祟吼啸，昔日的洞天福地完全变成了险恶绝生的异域。

众仙一凛，急忙运起法力，祭起法宝，拔刀操刃以防妖贼从洼步难辨物色的浓雾中暴起伤人。早已在仙山上空严阵以待，布下天罗地网的北天门兵将在翊佑元帅、天猷元帅的带领下蓄势待发。

二郎显圣真君手持两刃三尖，战意磅礴，斗志昂扬。身后的姚、李、韩、张四太尉整驭一千二百草头神张弓搭矢，全神警备。

真武大帝脸色一沉，起身后双手轻拈个“阵”字诀，万道金芒罩住方圆数千里的平朔仙山，在弥漫天地的土黄浓雾中发出微弱的闪星。当金芒消失后，仙山上那凄厉伤情，撕心裂肺地哭泣声也消失了。真武大帝松了口气，瞥了一眼脸颊微颤，貌似大无畏，实则心虚的仁寿天尊、余元、余切、睿载，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迅速披甲戴盔，右手握斩魔剑。龟蛇二将也是起身兵刃出鞘，一脸冰冷肃杀。

俄而，刮起了卷地飓风，吹得仙山草木连根拔起，磐岩怪石翻飞乱舞，环海洪涛汹涌。风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鬼哭狼嚎，妖泣怪啜，既凄凉又瘆人，既显得那么近在咫尺，又显得那么遥远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