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神女无心（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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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笑了笑，“小云落，多年不见，你还如此莽撞。”

“我一直在等你。”

云落从他略显憔悴的脸上移开目光，笑着接话道：“师伯等我做什么？等我取你的命吗？”

笑意却不及眼底，轻描淡写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杀意。

她燃起体内骨血，化为磅礴的灵力，一路向前，径直冲开了第二层封印，手中宝剑似有所感，发出一声清越嗡鸣。

天帝看向她手里的宝剑，突然发出一声感叹：“先前连错久寻斩荒而不得，我便猜师弟是否将这把剑留给了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那又如何？这是我师父的本命剑，他想给谁，便给谁，旁人，无权置喙。”

天帝摇了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你师兄荀羽在东极殿无法脱身。你孤身前来，可打不过我。”

“打不打得过，总归要试了才知道。”

“我一人足矣。”

云落抬起头来，妖异红光在眼眸中若隐若现，凤仙花印在额前缓缓浮现。

修为一层层拔高，凝实的身形逐渐模糊虚幻，身上的气势却越来越强。

她本是执念凝就的一道残魂，并无实体，苟活到现在，全靠一身灵力勉力支撑。

若是体内的封印全数解开，她便会死，可是那又如何。

人生在世，无关紧要的东西太多了，重要的人却极少。

今日，哪怕是死，她也会带着结魄灯离开这里。

他那样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天帝望着她如今模样，不知怎的，竟想起从前来。

云落这丫头生性跳脱，爱美贪财，早些年还在无量宫学艺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便是黏着她那些个师兄弟们，讨要天材地宝。

成珩性子温文，又极疼爱这小师妹，无论她要什么，都会想法设法的给她寻来。就连他赠予的灵药法器，只要这小丫头看上了，过不了几日，便会出现她手中。

但她又是极有分寸教养的，即使是讨要，也只找亲近的人。长辈赠予的寻常俗物都会好好保管，被她放在心上的人，逢年过节，都会收到还礼。

有的贵重稀有，有的只是些不起

眼的小玩意，总归是一番心意。

收到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被他撞到。每逢这个时候，他那向来稳重自持的儿子，脸上总是不自觉的透出几分由衷的欣喜。想来是极为欢喜的。

就连那时急忙从天宫赶往前线，都不忘找他这个老父亲叮嘱一二，望他多照看两分，他那顽劣爱闯祸的小师妹。

天帝想着想着，目光便不自觉柔和下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再出手杀她一次，以免来日地下再相见时，他那不成器的逆子，对他有诸多埋怨。

所以面对云落的无礼，天帝仍是好脾气的劝道：“今日，乃是连错与紫荆的大喜之日，不宜见血。不若，你交出那把剑和结魄灯，我就放你离开如何？”

云落断然回绝：“绝无可能。”

天帝叹息一声：“那你今日，便也只能将性命留在这里了。”

话虽如此，天帝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温和，并无杀意。

云落冷下脸色：“废话少说，我师父的魂魄，今日我一定要带走，动手吧。”

天帝摇了摇头，语气柔和：“你长大了，不似小时候那般乖巧讨喜，过刚易折，容易吃亏。”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大局，利用儿子的性命，在议和前夕，亲手暗算了自己的师弟，踩着他的尸骨踏平魔族，死后也不肯放过，再三利用。

更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将在场之人，全数灭口。

云落没接话茬，率先出手。剑光如电气如虹，意随心动，行云流水之中暗藏泠冽杀意，招招攻往致命之处。

天帝朗然一笑：“也好，那就让我看看，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长进。”

话虽如此，天帝却并未留手。

起初，两人旗鼓相当，不分上下，然天帝到底在这个位子上呆了许多年。

无论是修为的深厚程度还是对敌经验，都远非云落能比。

交手数十招之后，云落渐渐落入下风。

连错赶到的时候，正值云落被天帝一掌打飞，斩荒脱手而出，落进一旁的废墟里。

她人则撞上大殿里的廊柱，一连撞断了好几根，方才止住颓势。

天帝身上衣衫也

破了几处，不似先前那番肆意潇洒。

云落咬紧了后槽牙，将喉头涌上的腥甜重新咽回去，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

她从地上爬起来，捡回斩荒，朝着天帝再度冲了过去。

神秘人并未立刻现身，而是站在隐匿的角落里，冷静旁观事态的发展。

直到三刻钟之后，交手的二人灵力耗损过半，云落再次被打飞，鲜血染红了大半蓝色的衣裙，宝剑二次脱手，人摔倒在地迟迟未能爬起来时，方才施施然现身。

他弯腰捡起那把宝剑，缓缓几步行至云落身前，朝她伸出了手。

而天帝，脸上也终于显出一抹疲累之色。

云落正欲开口道谢，就见刚刚到来的那位不速之客，解下宽大的兜帽，露出一张俊秀苍白的脸。

样貌竟与连错一模一样。

他道：“阿岚，是我。”

语气却截然不同。

云落顿时蹙起眉头，一把打开他的手，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厌恶：“放开，别碰我。”

她跌坐回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刺目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沿着衣裙滴落在地，砸开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连错收回手，脸上满是阴霾，他正欲发火，不知想起何事，又转身在云落身前蹲了下来。

他不顾云落的抗拒，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暧昧的摩挲着，笑容满面中，暗含一丝轻蔑，“阿岚，你在倔强什么呢？看，如今的你，连我是谁都不再记得。”

“这样的你，就算救出荀羽又如何，你杀不了他，又拿什么来救你的师父？凭那盏结魄灯吗？”

“醒醒，你自身都难保了。临渊那样的窝囊废，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这么做。”

“阿岚，和我回魔域吧，你知道，我什么都会答应你的。”

“只要你一声令下，就算要让整个天界在今日整个覆灭，只要你答应我，也不是不可以。”

云落不接话茬，冷着脸暗中积蓄力量，试图一举冲破他施加的灵力禁锢。再三尝试无果后，她开始专注自身。

连错被她的无视激怒，他扭着云落的脸，强逼着她转向天帝，“你求

我啊，只要你求我我就帮你杀了他。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心头篆刻的第三道封印在云落锲而不舍的努力下开始松动消解。

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嘴角渗了出来。

连错温柔的将鲜血从她的嘴角一一拭去，诱哄道：“阿岚，我一直为你留着魔后的位置，只要你愿意，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去做。”

云落终于解开了体内最后一道封印，灵力回到巅峰状态。她第一时间挣开连错的控制，身上灵力暴起，将人轰进了身后的乱石堆里。

与封印一道解开的，还有她魂魄受损时遗失的一些记忆。

云落停在原地，任由汹涌而来的记忆残片将自己彻底淹没。她闭了闭眼，从纷乱繁杂的记忆中迅速找出重点。

云落心念一动，斩荒便划破连错手腕，自动飞回她手中。

至于连错，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云落冷笑一声，抬手封了他的灵力，用灵力操控着，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我早前便同你说过，你并非是我的劫，我也不需要你渡，你为何总是如此自作多情？”

连错霎时欣喜若狂：“阿岚，你都想起来了？你听我解释...我并非...”

云落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在狡辩，顿时忍无可忍，怒喝一声：“闭嘴。我不想听。”

“从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

就算你贵为魔域尊者，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啊？你还敢碰我师父的剑，还敢诋毁他？”

“我师父是名震天下的战神，他为三界几乎奉献了一切，你呢？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与他相提并论？”

连错面色一痛，不由自主的想要伸手挽留，“可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啊…阿岚。我对你的真心从未改变过。”

云落只觉得他无药可救：“我同你无话可说。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插手。”

她将连错甩回残垣断壁中，灵力轻轻一震，上方摇摇欲坠的梁柱便整个落了下来，砸在他的手上。

连错方才摸过她脸的那只手，霎时不自然的扭曲变形，动弹不得。

很快，更多的残垣断壁落了下来，将

他整个人彻底埋在了里面。

就在这时，荀羽派来寻她的翠鸟姗姗来迟，“小殿下，太子让我问您，还没好吗？”

云落照旧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灵米，点了点翠鸟的小脑袋：“很快便好，劳驾你现在去帮我告知一下师兄，让他来接我跟师父回家可好？”

“叽叽好的！”，翠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云落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身上修为持续往上攀升，最终停留在一个恐怖的层次上。

剑锋逐渐覆上一层幽蓝薄光，随风暴涨。

很快就因动用灵力，胸口血气上涌，猛得吐出一口血来，夹杂着些许内脏的残片，手指也开始变得虚幻透明，时隐时现。

她每往前一步，身上的伤势便加重一分。

但云落前进的脚步依旧坚定，不曾有任何迟疑，她走到天帝身前不远处，微笑道：“师伯，让您见笑了，我们就此做个了结如何？”

身后连错见状，顿时目呲欲裂，“云落！你疯了。快停下。”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云落的身影由实变淡，逐渐走向生命的尽头。

却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天帝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欣然应允，他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可，若是你赢了，我便让你将他带走。”

云落笑了笑，“多谢。”

她阖上眼眸，凝神积蓄力量。

却在最后关头，挥剑的手被人从身后握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三尺青锋上，光芒逐渐褪去，凝成一道虚影。

云落隐隐闻见一阵松木香，像是雪后初霁的白松林，清冷中带着些阳光的味道。

耳旁传来一声叹息：“阿岚，为师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破开第三层封印？”

微风高高扬起他的衣袍一角，上方赫然绣着一株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