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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银色瀑布般的无数锁链发出金属摩擦的巨响,不断交缠着?向天空伸展以蓄积力量,然后朝牢笼中无处可躲的王默俯冲而下。

刚刚解决完獠牙的王默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团裹挟着?白色闪电的东西朝自己急速坠落,正心道‘农夫与蛇的寓言果然不掺假’而准备静静等死的时候,忽听自己背后传来一声暴喝:

“趴下——!”

在辨认出那正是杨哲庸的声音之前,王默已经遵从身体本能就地卧倒。

就在下一瞬间,一道泛着?金色辉光的剑气从深林中斜飞而来,强大的力量将所过之处的百年巨树顷刻撕成碎片,借用重力增添了巨大动能的锁链巨龙亦完全不敌它的威力,在光芒中散成铁屑,而后被强劲的余波悉数吹飞。

罡风将原本深邃的密林挖出长近二?十米的空地,连地表的泥土都一寸寸掀起,最?后才逐渐消散。

囚禁着?王默的监牢亦在这道剑气中被削成了两半,余下的锁链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结界,像失去了水分的秧苗一样倒伏在地。

而因为密林被削平了一块,之前已经微弱的日光再次透入空地,安格在被光线直射之前,操纵余下的锁链将自己拉回了森林的阴影中。

见已经没有攻击继续袭来,杨哲庸从刚刚扎稳下盘的姿势直起身,将骑士剑收回剑鞘,绕过地面上的断木向王默走去,问道:“你没事吧?”

刚才的剑气是他控制好了距离与力度,维持着?刚好能阻止攻击、余下的力量也不足以打?伤安格才挥出去的,所以现今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个脑子有点笨的魔王有没有好好听自己的命令、是否慢了半拍被砍成两截。

“……没事。”从地上爬起来的王默答道。

“你为什么会和安格打起来?被他认出你是魔王了?”杨哲庸皱眉看了一眼安格消失的方向:想来自己帮助魔王这件事再过不久就会传入教皇的耳边,之后绝对不能再与这些同伴同行?了。

“认出……也不算认出。他刚才被血巫操纵了,要抓我。”王默拍了拍刚才落了自己一身的树木碎屑。

“什么?!”杨哲庸吃了一惊,顿时急起来:“血巫的诅咒只有在被噬咬后的第一次日落前解除才有效!超出时限他就永远是没有自我的傀儡了!”

尽管之前有过嫌隙,甚至曾刀剑相向,但杨哲庸还没有冷酷到认为安格是应该遭到如此恶报的人。

王默有些迟疑地解释道:“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他脖颈上的獠牙已经被我拔了,还放到他布置的魔法里烧光了,之后还需要什么仪式吗?”

听到他这么说,杨哲庸悬着的心算是稍微放下了些许:“虽然最好是在克制诅咒的除魔仪式下这么做……算了,只要拔除了毒牙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会思维混乱几个小时,但像刚才那么生龙活虎的,在森林里自保应该没问题。”

“啊……那就好。”本来还想问问需不需要去把那个陌生人找回来,但看着?杨哲庸没有再与对方多做纠缠的想法,王默也就不再多想,看了看周围被挖出的平地,再次看向杨哲庸时的眼神带着敬畏:“你怎么能这么强啊?”

……

杨哲庸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想问你。那么个也不算无解的结界,你随便放个攻击魔法就破坏了,在里面等死干嘛?”

“啊?”王默抓了抓头发,茫然道:“我不会用攻击魔法啊。”

一个恶魔之王顶着全世界最?纯良无辜的脸说自己不会用魔法,杨哲庸感觉全世界找不出比这个更超现实的画面了:“你在逗我?”

“没在逗你。魔法书我看过,也仔细研究过。而且化形魔法、精神魔法都能正常使用,但我就是不会用攻击类的魔法。”

王默回忆着?过去每次使用火焰魔法的过程,让体内的魔力进行?周转,运送到指尖后再一口气点燃。

一簇深红的火焰从他的指尖跃起,但无论之后怎样去驱使魔力,那簇明亮的火光也没有任何扩大的迹象。而唯一要说不同的,就是随着尝试的次数逐渐增多,火苗已经不再像最初一般飘飘摇摇,而处于类似防风打?火机一样的稳定状态,而且启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虽然多少对自己不能用出酷炫的魔法有点残念,

但毕竟有了满级的物理强度作为补偿,王默已经接受了这个无厘头的设定,没有过多的不甘。

然而这次疑惑的人变成了杨哲庸——这世上无论任何一个生物说自己无法使用攻击魔法,他都不会有任何奇怪的感觉,但唯独这个魔王天灾,绝对不可能无法使用魔法。

“魔法别停,手给我。”杨哲庸摊开手掌,示意王默把手放上来。

虽然不明白对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意,王默还是一边维持着?那簇小火苗,把自己的手交了出去。

杨哲庸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的手……怎么搞的?”

王默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大约是之前帮助那个青年拔除獠牙的时候自己也挨着了锁链的魔法。毕竟牢笼的缝隙就那么大,情急之下伸出手时免不了磕磕碰碰。而刚才预想外的状况又一个接一个,连感知疼痛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他的手从指尖到接近臂弯处都因为魔法的腐蚀遍布伤口,尤其是之前抓着?獠牙按向结界的右手,外面的一层皮肤已经完全腐烂,有些部分甚至露出了白骨。

“发生了一点意外。”王默摇了摇头,并不想多做解释:“毕竟我是魔王,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的确正如他所言,恶魔强于普通生物百倍的速度正让那些可怕的伤口迅速生长出新的血肉,大约再过十几分钟就能彻底愈合。

就算王默不说,杨哲庸也能从之前的对话和情景中猜出一二?。

他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像把脉一样拇指扣在某处魔力流经的回路上,说:“你现在用的是恶魔的身体,如果还带着这种天真的善意想拯救别人,早晚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恶魔还是人。”王默看着?自己肉眼可见正在愈合的手,问:“至于善意?我没想过那种东西。”

在成为所谓的‘魔王’之后,王默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中‘恶魔’与‘人类’的分界线正在慢慢消失,或者说,‘魔王天灾’这个客体与‘自我本身’这一主体、两者之间的界限正在逐渐模糊。

一个普通人会

像这样镇定自若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吗?一个普通人会那样残酷无情地操控别人的心灵吗?一个普通人会带来毁灭世界的预言吗?

——说到底,一个人在拥有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人生、全新的身份与姓名后,到底还能否算是自己这个问题,他已经开始搞不明白了。而且心底甚至开始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担忧:会不会有一天自己醒来后,世界上就只剩下了‘魔王天灾’,而那个叫做‘王默’的人类将永远消失。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不适合你。”

杨哲庸开口打断了王默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脸上的表情却愈发严峻,他仍旧扣着腕下流动的那道魔力回路,认真地抬起头问:

“王默,你身上还维持着?其他魔法吗?”

“只有一个化形魔法,要解除吗?”王默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杨哲庸缓缓摇头:“和那个没关系。你无法使用攻击魔法的原因,简单概括就是——你精炼之后的魔力,不知为何全都消失了。”

王默听得愈发疑惑:“什么意思?我有魔力啊,化形魔法和精神魔法也都还能用……”

“都没关系。”杨哲庸继而解释道:“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吧——空气中游离的大部分魔力因子,可以比作矿产资源;而被吸收贮存后的魔力就可以比作开采后还未经过加工处理的原油。当生物需要使用魔法时,必须通过魔法回路将其提炼为魔法所需要的对应燃料,柴油机用柴油、汽车用汽油、工业燃料用重油,你懂吗?”

“哈……”谜一样的比喻让王默不知道作何回答,只好点头。

“你所说的化形魔法、精神魔法,都是只需要基本魔力、也就是‘原油’就能使用的基础式,但其他大部分魔法都是需要精炼后对应燃料的精密术式。你只能做到前者,却无法做到后者。”杨哲庸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也就是说,基本的魔力你是拥有的,储量甚至可能比一般人大上几千倍,照常来说精炼后的魔力量也应该不会少。但现实是,你魔力回路里周转的精炼魔力,比魔力素质低下的人类还要稀薄。如果不找出问题所在,就算

你研究一辈子魔法书也还是用不出。”

王默迟疑地问:“但是……无法用魔法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只是稍微看起来没什么有魔王范了而已,应该不至于太严重吧?

“刚才那样的险情,你还想经历第二次吗?逃亡的路上我可能无法每次都及时赶到,你想下次也毫无还手之力、被教廷的魔法活活烧死?而且恶魔的世界并不如人类的世界那么简单,在那里单纯的‘蛮力’根本不适用。”

杨哲庸的表情带着急迫:

“魔力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尤其是这么庞大的量。所以我才要问清楚,你身上到底有没有维持其他魔法?或者对自己魔力的流向有没有其他线索?”

王默认真地回望了自己自魔王身体中苏醒后所度过的每一天,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没有。我是在苏醒的第七天、也就是和你相遇时才第一次使用了魔法。”

杨哲庸也想起了那时的场面,最?初他还以为天底下真的有脑筋这么差的人,借着?魔王那千万里挑一的优秀先天条件却只能点出个小火苗,却怎么也没想到那已经是问题最?初显现的预兆。

杨哲庸追问道:“没有其他线索了吗?比如有什么恶魔对你的身体动了手脚?”

“想害我的人那可多了。”王默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看着?指尖飘摇的那一小簇火焰静静摇曳,又随着他供给的魔力停止瞬间消失:“这样也挺好。”

“有生命危险也算好?”杨哲庸不解。

“恩。感觉有了魔法之后,我可能就越来越不像我自己了。”王默用力点了点头,以表示自己的决心:“你看电影里的反派不都是,拿到了力量之后就开始思想扭曲,实力和觉悟不匹配的话就会那样。为了防止有一天必须要与你为敌,我觉得不会魔法对我来说更好。”

杨哲庸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自己都不在意,也就不再坚持:“如果那是你的选择的话。”

“啊……说起来。”王默露出了有点尴尬的笑容:“虽然我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强,但之前一起逃走的约定还作数的吧?”

杨哲庸被他愚蠢的问题

气得嘴角抽搐:“我看起来是那么功利的人吗?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就丢开?”

“什么、你居然不是吗?”

“……”

经王默这么一提醒,杨哲庸也才发现,属于自己那漫无终点的逃亡之路就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从今天开始就我们两个人了啊。”他叹息一般地说。

“恩?你不和你的同伴们再见面了吗?”王默问。

杨哲庸答道:“准确的来说是‘不能’了。教廷准备将我抓回阿克莱萨永久囚禁,无论之前所做的准备有多少,现在我都必须不辞而别。”

“要去哪才好啊?”

“只要能逃出命运,去哪都无所谓。”

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愿,随着日影再一次下沉,刚刚还能被余晖普照的空地再次被阴影吞噬,锁链相互摩擦的轰鸣从黑暗中传来,被执念束缚而失去理智的道具师带着蓄力攻击的杀器又一次出现。

黑色的恶念在脑海中疯狂生长,像扎根于血肉的寄生植物,吞噬着他的思考能力,逐渐压过了‘憎恨’以外的一切感情。

那想必都是魔王天灾的错。

——因为他将要苏醒,所有人才都无法从诅咒的连锁里解脱。

——因为他挑起祸事,这世间才会发生如此多的悲剧。

——因为他不肯死去,我们才会一起承受不幸。

——只要杀死他。

——只要杀了他!

“天灾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瞳孔充血的青年发出一声悲怆的怒号,锁链如暴雨般向地面坠落。

“你还说他没认出你!”杨哲庸挥剑劈开一片安全区域,朝身边的王默抱怨。

而王默感到十分委屈:“他自己问我是不是魔王的。”

“那你怎么回答?”

“……我说‘是’。”

“——你他妈是傻逼吗?!”

锁链仿佛永无尽头一样涌上,虽然因为操纵者的精神混乱而威力减半、攻击轨迹也十分单调,但杨哲庸到底只有一个人,时间久了仍然不免感到疲乏。

自觉不能继续混吃等死的王默问:“他这样疯狂的状态要持续多久?”

“起码再两三个小时,不完全的解咒就会遗留这样的问题。如果有阿希斯帮忙用魔法稳定的话立刻就能停下来。除此之外就只有阳光能使血巫眷属的诅咒停止,但现在……”杨哲庸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彻底隐没的太阳,感觉那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可以的。”王默却笃定道:“之前被拉到空中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这附近是森林的边界地带,再往外就全都是平原。”

也就是说,只要将前方的森林一口气打?通,就能让最?后一缕阳光照进来。

“可是……”杨哲庸仍有些犹豫——安格密集的攻势显然并不会让他们有开辟密林的余裕,最?后即便真的让阳光照进来,他也会再次躲入阴影里伺机而动。

“他的目标是我,只要我离开,你应该就不会再受到攻击。我会按住他,然后——”王默说:“没时间继续想了,太阳就要消失了。”

杨哲庸呼出一口气,挥剑清开附近的一大片锁链,将自己的手甲连带着臂铠迅速拆下来丢给王默:“如果这一次不能解决,我会杀了他。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路上的阻碍,你明白吗?”

王默套上手部护具,喃喃自语道:“我开始觉得你有点可怕了。”

“三、二?——”

杨哲庸并不回答,重新架起长剑,开始为接下来清理道路的攻击蓄力。

“一!”

伴随着发信枪一样的号令,猛兽一样扑来的锁链再次被斩断,王默从攻击的间隙中冲出,格开纷纷调转方向朝他突刺的铁索。在被臂铠排除了上面附着?的大部分魔力后,那些攻击也就只是增加了动能的铁块而已,单纯靠魔王超人的体能就完全能够应付。

安格到底是被之前的诅咒迷乱了心智,面对朝自己冲刺的敌人只想起用锁链组成防御,却完全忘记了逃走,而一只手突然撕开了锁链形成的墙壁,一把扣住安格的脖颈将他按倒在地。

在两人倒下的同时,杨哲庸剑刃中蓄积了多时的金色剑气顷刻释出,比前两次更盛的光芒将直到尽头的森林一棵不留地悉数轰飞。

在漫天飘舞的落叶与失力坠地的锁链碎片中,

最?后一缕阳光穿透漫长的旷野,将安格眼中附着?的那层狂气彻底驱散。

作者有话要说:魔王:从真的菜变成了被迫菜,levelup

勇者:变成了全自动伐木机、气候变暖的罪魁祸首(?

安格:夫妻混合双打都是别人家的,除了挨揍啥都没有

今天更了一万!明天时间允许可能会双更吧。可能……

最近总被叫去混饭局,有可能来不及回来放假条,如果断更会在之后补回来,先说声抱歉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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