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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询覆上陆念锦的手,看着她的侧脸,凉声道,“事到如今,留着她也是个祸害,倒不如……”

“倒不如如何?杀了她?那可是太子的白月光,太子舍得吗?”陆念锦反问。

萧询握紧了她的手,在她唇角轻轻的印下一吻,道,“你才是本宫的白月光。”

陆念锦哼了一声,“那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置了,不管我做什么,太子都不能插手,也不能埋怨我。”

“好!”萧询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

陆念锦这才满意。回头,她就叫了张氏进府。

张氏最近掌管紫藤府的生意,赚的盆满钵满,那叫一个春风得意,她带着潋滟的笑意,上前向陆念锦行礼。

陆念锦抬了抬手,“夫人不必多礼,坐吧!”

张氏虚虚坐了一角杌子,寒暄过后,便问起了正事,“不知太子妃唤我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陆念锦眼神变了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黄伦,“我大哥的事情,夫人可知道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几天,张氏就住在黄家对面,跟黄家婶子感情又好,自然有所耳闻。此刻听陆念锦提起,她眼里闪过一抹同情来,道,“李姐姐跟我提起过,她哭的眼睛都肿了。”

“嗯,”陆念锦点了点头,顿顿,又说,“那夫人可知,这件事是谁所为?”

“不就是常乐镇上的那两个书生么?”

“不,”陆念锦冷笑着摇了摇头,“苏演和王集只是幕后元凶手里的一把刀,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那……太子妃的意思是?”

陆念锦看着她的眼睛,“是孟清庭。”

“孟大小姐?!”张氏瞠目,“因为紫藤府的事么?”

陆念锦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她曾经爱慕过太子,想……献身给太子。”陆念锦沉声道。

“原来是这样。”张氏终于了悟过来,停了须臾,又道,“那太子妃今日唤我过来,莫非是想对她手里的生意出手?”

陆念锦“嗯”了一声,“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令她所有的生意全部血赔!”

“我明白了。”张氏站起身,肃然承诺。

陆念锦定定的看着她,再次强调,“记住了,是不惜一切代价!”

“属下明白!”张氏说道,这下她直接用了敬语。

陆念锦点了点头,指向她身后的椅子,道,“坐下说话吧,紫藤府这几日的生意如何?”

张氏今日来也是想禀报这件事的,忙从宽袖中取出账本,呈了上去,道,“杨太傅的夫人和千金荐了不少夫人小姐过来,那些小姐又引了另外的手帕交来,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紫藤府现在日日都是座无虚席。”

陆念锦听张氏说着,打开账本看了几页,账面记载果然和张氏说的如出一辙,她微微的颔首,“这次算是我们承了杨太傅府的情面,回头你送一份帖子去紫藤府,九月份就由杨府品尝神秘大厨的手艺。”

张氏连忙答应,“我回头就写了帖子送过去,不过太子妃,这一张帖子能容几个人啊?”

陆念锦思量了片刻,道,“一共六道菜,带几个人,由持帖人自行做主吧。”

“是。”

说完紫藤府的事情,陆念锦又问起平平安安来。

张氏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柔和,她轻声回道,“现在平儿和安儿每日都会喝两碗牛乳,两个小家伙的身子越来越好,尤其是安儿,许是牛乳喝得多了,那一身的皮肤比最好的贡缎还要柔软丝滑。改日我把她抱来让太子妃摸摸。”

陆念锦含着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平儿和安儿,还真有些想他们,下次夫人再过来,一定要将他们带过来。”

张氏点了点头。

随后,她又在国师府留了一顿午膳,才匆匆离开,往紫藤府赶去,酒楼的生意太忙了,根本离不开她。

驾车的马夫也知道主子是个急性子,一路上,将车驾的飞快。

半个时辰后,眼看着紫藤府就近在咫尺了,拉车的马却像发了疯一样,突然尥蹶子狂奔起来。

车夫吓坏了,差一点就被甩下车去,得亏他手劲儿大,死死拽住缰绳不撒手,才没掉下车被马的后蹄子踩死。

马车里,张氏左右摇晃,头狠狠的撞在了车壁上,额角一下子破皮高肿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她慌乱的朝着外面喊道。

车夫一面拽着缰绳,惊恐的看着马匹脱缰而去,不断撞翻踩死路上的行人小贩,一面慌乱的回道,“夫人,马疯了,撞翻好多人,还踩死了好几个——”

张氏听了车夫的话,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她用力的抓着马车侧壁,大脑飞速转动,想想出个办法来。

可她的头上带着伤,一动脑,疼的更厉害了。

就在她痛不欲生,攥得双手骨节发白,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凿开的时候,只听一声马匹的嘶鸣,下一刻,马车的车辕就被砍断,整个车厢都朝前扑去。

在她翻滚落地时,一个面目冷酷的灰衣男子接着了她,他带着她站起身后,揽着她的肩头,问,“夫人没事吧?”

张氏感激地看着灰衣男子一眼,摇头道,“我没事!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一桩小事,夫人无需挂齿!”灰衣男子说着,又担心的看了张氏一眼,“夫人可能站稳?”

张氏惊魂未定,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男子的怀中,忙推着他的胸膛退后两步,道,“抱歉。”

男子拱了拱手,“既然夫人没事了,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恩人能否留下名姓?”张氏看男子这就要走,忙扬声叫了一句。

男子闻言,回过头来,落拓一笑道,“无名!”话落,便头不回的朝着远处行去。

张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强行收敛起心里的一丝苦涩,朝已经被人扶起来的车夫走去,道,“马怎么会突然发疯,这几天除了你,还有人接触过这匹马吗?”

车夫听主子这般问,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子,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回夫人的话,这匹马一直是奴才看着的,奴才担着主子的出行安全,自不敢疏忽,平日里喂草料,替马洗澡都是自己来的,出门在外,也不敢让马离开奴才的视线片刻……”

张氏听车夫这般说着,脸色更加的阴沉,她用力的咳了一声,阴沉道,“这么说,马是在路上出事的?”说着,她朝地上横躺着的马的尸首走去。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果然在马脖子处发现一根牛毛银针。

目光冷然一凝,她正要将银针拔出来,这时,前面被这匹马踩死踩伤的人扛着棍棒,提着刀赶了过来。

那些人二话不说,提着凶器就朝她砍来。

马夫会点护院的功夫,倒是想救主子,可他因为先前的刺激,到现在怎么也爬不起来。

棍棒破风的声音呼啸而来,张氏浅色的瞳孔里甚至已经映出离她最近那人面目狰狞的样子,她毫无征兆的想到了家中的平儿安儿,下意识的抬手去挡,结果,棍棒却在距离她不足一分的时候,被一只灰色的刀柄给拦住了。

张氏错愕的回头看去,救了她的人却是先前已经离去,自称无名的灰衣男子。

“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心里漫出一丝委屈,低低的问道。

无名没有言语,他直接抓着她的胳膊往身后一藏,然后冷眼看向那些受害者的家人,道,“这位夫人也不是故意纵马伤人的,今日这事,不如你们就各退一步,夫人承担所有的医药费,每个人的疗伤费用,再给你们一笔补偿,你们就放过夫人!”

“那给多少?”有伤情比较轻的伤者家人率先开口问道。

无名转过头,朝张氏看去。

张氏知道无名这是为她着想,她朝他轻轻点头,然后上前一步,冲着所有伤亡者的家属深深的鞠了一躬,直起身子后,才道,“因为我家马车受惊和轻伤的人,我愿赔偿纹银十两,伤了骨骼的,我愿赔偿一百两,不幸送了命的,两千两!”

“我同意!”有个只是擦破了皮的伤者大声喊道,“快给我十两银子,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找你的麻烦!”

“我也同意!”一个胳膊骨折的伤者的家人跟着喊道,他们家一个月的收入只有一两银子,这位夫人承诺的一百两,可是他们全家用十年努力才能攒起来的,傻子才会不要。

这两个人一开口,后面妥协的人就多了,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哭的眼睛红肿的妇人,她哀哀的看着张氏,悲痛欲绝的哭道,“我不要银子,一两都不要,我只想要我的丈夫,我们成亲一年,我今天刚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就……我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给你,你能将我的丈夫还给我吗?”

张氏:“……”

她能感受到妇人的绝望和悲伤,可生死一事上,她只是凡人,她真的没有办法。

“对不起!”她含着泪,朝着妇人跪了下去。

有急着拿钱的人劝妇人,“小娘子你也莫要太过悲伤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虽然没了丈夫,可是你还年前貌美啊,又有夫人赔给你的一千两做嫁妆,再蘸说不定比第一次嫁的还好呢!”

妇人被人这般调戏似的劝慰,哭的更厉害了,她用力的用帕子擦得通红的眼睛,眼泪就像决堤的江河一般。

张氏越看越难受,想了许久,只得向她郑重承诺道,“一千两赔偿我给你,你和你腹中骨肉,以后就跟着我吧,我好生养着你们。”

妇人听张氏这么说,才停止了哭泣,她朝张氏看去,纤纤柔弱道,“夫人说的是真的?”她看得出,这位夫人不是一般人,有了她的承诺,她后半辈子的确能过的很好。

张氏肃然的点了点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那……我和孩子的以后就交给夫人了!”

张氏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人催张氏拿钱。

张氏朝为首的那人看去,“银子我自然不会亏了你们,不过不是现在!”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该不会是哄着我们玩儿,拿我们这些受害人开涮罢?”那人骂骂咧咧,一脸不满。

张氏摇了摇头,绷紧了脸,道,“赔偿给你们的银子,我会交给刑部尚书,然后再由刑部尚书转交给你们!”

“为什么要交给刑部尚书?”有人质问。

张氏侧头看向不远处的马匹尸体,道,“你们跟我过来!”

众人一脸狐疑的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你们看这是什么?”找到马脖子处的伤口后,张氏冷声问在场的人。

那些人一听,凝神看了片刻,变脸道,“这马是给人射了毒才发疯的!”

张氏回转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所以,这件事我要报官!”

伤者家人交头接耳了片刻,纷纷道,“这是应该的,不然再有下次可怎生好。”

“至于你们的赔偿银子,不管这个案子会不会告破,三天之内,刑部的官员都会发给你们。”等众人安静下来,张氏承诺道。

“多谢夫人!”有人向张氏道谢,觉得她很义气,这样的结果明明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却肯拿出银钱来安抚伤者。

“不必谢。”张氏苦涩的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去刑部吧!”

“是,夫人!”一行人说着,就往刑部的方向走去。

只有哭的最惨的那个妇人没有跟上,她磨磨蹭蹭的落在了后面。

张氏注意到她的磨蹭,回头多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了?走的这么慢?”

妇人艰难的笑了笑,道,“我、我丈夫的尸体还在出事的地方,那里怕人来人往的,我怕有人对他不恭敬,要不夫人你带着他们去刑部,我的赔偿银子来日你私下给我就好了。”

张氏听妇人这般说着,瞳孔忽然用力一缩,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了开来。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出来,而是将计就计,微不可察的冲着妇人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且去吧,节哀!”

妇人答应一声,独自一人走了!

张氏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远,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身影,她才带着其他伤者和他们的家人往刑部衙门方向走去……

不远处,临街一家客栈二楼上房。

孟清庭收回目光,顺手关上窗户,嘲讽的叹道,“张娉婷,她这不就入局了。”

她对面,萧泽温柔一笑,“清庭你就是当世女诸葛,这世上的事情,就没有你算不准的。”

孟清庭听了萧泽这话,却没有多得意,反而有些失神。

她哪里是什么女诸葛,她沾的不过是重活一世的光罢了。

上一世,她是萧德的侧妃。

她看不上冷冷清清的萧询,被萧德几句甜言蜜语就给骗进了三皇子府。

刚进三皇子府时,她是过过几天好日子的,和萧德恩恩爱爱,蜜里调油。但是这种恩爱并没有持续多久,萧德那个畜生,很快又迷恋上了别的女子。

三皇子府的梧桐苑,她彻夜的燃着烛火,等了他一夜又一夜,可十次里面,有十次都会落空。

三皇子妃罗氏是个面甜心苦的,当着萧德的面,对她们这些侧室甚是照拂,关怀备至,但是萧德一走,她立刻就变了个模样。

在三皇子府的那几十年,她挨过的巴掌数不胜数,膝盖跪的都生了厚厚的茧子。更甚至,她三个孩子都死在罗氏的手中。

她记得,她第一胎是个女儿,怀胎四个月时她被罗氏身边的姑姑绊了一跤,断断续续的见红一个月,孩子没了。第二胎是对龙凤胎,原来是极好的兆头,可罗氏却容不下她们母子三个,她派人将她从桥上推了下去,直直跌在腊月的冰面上,孩子当时就没有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五个月多,都能看出眉眼了。她抱着他们,亲眼看着他们哭到没气,半个巴掌大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变得冰凉。

从那之后,她与罗氏就结下了死仇,到死,都恨她恨得想将她剥皮抽筋。

而在她受这些苦的时候,陆念锦呢!她嫁给了萧询。

一步一步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从一个寡妇变成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又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的皇后娘娘。

若只是这些,还不足以她恨她恨得这么深。

她更恨的是,她捡了她看不上的萧询,却得到了她最渴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萧询对待旁人是冷冷清清不错,可唯独在对待他的妻子陆念锦时温柔至极。

从她活着,到她死,整整四十年,萧询哪怕登基为帝,都没有再收任何一个女子进房。

他就守着陆念锦,守着他们生的六个子女,和嫡孙儿孙女们,其乐融融,阖家幸福团圆。

而她,则陷在三皇子府那团淤泥里,看着萧德都被贬成庶人了,还不放过府里伺候逇婢女,日日夜夜,只知道纵情享乐。

……

“清庭,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泽见孟清庭不知想到什么,表情越来越狰狞,他忍不住打断她,问了一句。

孟清庭被萧泽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她拢了拢隐在宽袖下的手,倾吐一口浊气,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提了。出来的也太久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她站起身来。

萧泽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朝她伸出一只手,搭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朝外走去。

刑部衙门,张氏跟袁通将事情说清楚,又将该赔偿的银票悉数留下,便扶着来接她的月牙的手离开了。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出了刑部衙门,月牙看着自家主子苍白的脸色问道。

张氏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吧,您受了惊,这下必须好好的歇上几天。”

张氏听月牙这般说着,叹了口气,“我哪有这个福气。我们先不回府,我得再去国师府一趟。”

“去国师府做什么?”月牙一脸的狐疑,然后指了指她额角的破皮淤青,道,“您额上的伤奴婢就能处置的,根本用不上太子妃。”

“不是因为这个,是刚才的事,我想让太子妃帮我查几个人!”张氏解释。

月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事,那我们快走吧!这事宜早不宜迟的。”

张氏嗯了一声,扶着月牙的手,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国师府,洛神苑。

陆念锦听芸姝通报张氏求见,她面上浮起一抹不解来,“万夫人不是刚走没多久,怎么又过来了?”

芸姝听主子询问,忙将张氏刚才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

陆念锦听罢,当即肃了面容,吩咐芸姝道,“快去将万夫人请进来,直接带到寝房来!”

“是,姑娘!”芸姝领命,退了出去。

没多久,张氏就被带了进来。

她有些艰难的走到寝房中间,刚要行礼,就被陆念锦给打断了,“夫人身上有伤,不必多礼,快坐下吧!”

张氏摔得厉害,胯骨和腿骨都疼的厉害,听了陆念锦的话,只低低的道了一声谢,就在芸荇抱过来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张氏将事发经过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

尤其在讲到无名和那个死了相公的妇人时,她更是将当时那两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还原了出来。

陆念锦听罢,也觉得这事不对劲的厉害。

“你可记得那两人的形貌?”沉吟了片刻,她反问张氏。

张氏点了点头,“我是做生意的,对客人的形貌向来记得准确。”

“画出来,我让人去查!”

“是!”张氏应了一声。

很快,芸姜就让小丫鬟出去端了笔墨纸砚进来。

月牙研墨,张氏回忆着那两人的形貌,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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