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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带场主要是养殖海带的产场,设置其实不需要多少资金,损失也不大,就是雇工们辛辛苦苦养殖的海带被劫掠一空。

帽子陈说到这里,神色间并无多么惊怒,在芳期看来他并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

“本是一桩小事,巩老弟自己也并非处理不了,实则他已经托了宁宁社,察知砸抢海带场的人是越久社,连委托越久社的是哪家商贾,那批海带现在谁家手中,巩老弟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原是托宁宁社出面解决,怎知……那家商贾去建宁府告了宁宁社的恶状,也不知建宁府的知府这回收了多少贿金,竟然要将宁宁社法办!

这事件已非巩老弟能控制了,所以才送信给草民,让草民相求王妃斡旋。”

芳期把前半截事态听明白了,但后头一小半截,听得如坠五云雾里。

“什么宁宁社,越久社又是什么?”

帽子陈拍着自己的额头:“草民糊涂了,疏忽了王妃并不曾亲自执管商事,从来没有和这些集社接触过,简而言之,这些集社就是市井闲散人员组成,受人钱财,替人消灾。”

“如若发生砸抢事案,不是应当报官么?怎么巩员外反而是托宁宁社索要回财物?这些市井组织只能靠逞强要还财物,也以律法有违吧?”芳期仍是不解。

“建宁府可不是临安,天子脚下。”帽子陈无奈道:“实则这样的事,各州县官衙虽说受理,却不会认真管办,因此真要想挽回损失,只能托给各集社……巩老弟与宁宁社一直有托雇的关系,实则巩老弟的家宅商行,这些年来都靠宁宁社的人手看护。

官衙对于大小集社的存在也一直是默准的态度,只因为仅靠官衙的吏役,着实无法维护地方平定,不生砸抢之事,这回若是宁宁社被打压……巩老弟袖手旁观的话,今后再无望请托别的集社承当他的商行安全。”

芳期蹙着眉头:“陈员外的言下之意是,让我出面干预建宁府的官员行使职权?”

“草民是想着,徐门子弟正有一人在福建任官……”

帽子陈的想法是,虽则徐明溪并不是在建宁府为官,且官职也比建宁府知府要低微,可毕竟是太傅府的子弟,建宁府知府总归要顾及太傅府的情面。

芳期却有自己的顾虑,不能一口应允。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和晏迟商量。

“这算什么事?用不着扯太傅府这面大旗,我找人敲打一下建宁府知府就罢。”湘王殿下根本就没把这么件鸡毛蒜皮的事放心上。

芳期却忧心忡忡:“晏郎是要干预地方官员行使职权?”

晏迟怔了一怔,半晌“呵呵”笑了出声:“行使职权?你当那些集社是因何起源的?”

芳期摇头,表示完全不知所以然。

“那会儿子开封就要沦陷了,不少贵族逃离淮北南迁,也有不少平民百姓预感到危险,也随之南迁,百姓们迁逃,途中更加难保安全,因此才结为集社,彼此保全,待羿承钧在临安称制,建立南卫朝廷,一时间却没有这么多的田宅安置这些百姓,有的百姓为了维生,才以集社之名承揽活计,羿承钧执政时,默许这些集社存在,也是为了不使这些百姓因为生计无着,干脆落草为寇,和南卫朝廷作对。

这些集社,多数都定有自己的行规,那就是不行劫财之恶,宁宁社其实无违行规、律法,反而是越久社成了害群之马。我猜那建宁府知府,多半是受了越久社后头商贾的贿赂,故意打压巩万贯和宁宁社,巩万贯是老实人,不敢自作主张仗着湘王府的名义要胁官员,所以才会托帽子陈,先向王妃言语一声。”晏迟甚是耐心地向芳期解释。

芳期仍是不安:“可是难道商贾百姓,只有依靠这些集社才能免受盗劫,这么多官衙反倒靠不住?这些集社,按晏郎的说法,如宁宁社倒还无妨,像越久社这样无法无天的,跟贼匪有何区别?这样的集社存在,怕是不利于社稷安定吧。”

芳期从未出过临安,她难以想象看上去歌舞升平的南卫治域,竟然要看“江湖集社”维持社会秩序。

“当朝政腐败,贪官污吏泛滥,尸位素餐的官员多据地方要职,市井集社的存在,其实于百姓而言并非一件坏事。”

晏迟不是君主,他也从没有夺位称帝的想法,对于帝治专政,他抱着天然的不屑一顾的见解,如果一个有为的君主,凭仗着手中之权,身据之位,真能使治下海晏河清,那么再多的集社都不可能成为拥有军队的政团的威胁,律法真能够维护小民的权益,民心之所向,又怎可能是市井江湖的组织?

正好比在卫国的强盛时期,为什么生活在“地下”的鬼樊楼等罪寇,虽难为朝廷剿灭荡清,却为百姓们视为贼盗呢?不是当时的百姓愚昧,而是当时的君帝确为朝野臣民真心拥戴,臣民们愿意遵守君国的礼律,不容那些违反律令,为非作歹之徒。

可现在呢?

集社尚能花钱消灾,诸多地方的官衙却只知贪贿,受着百姓商贾的“供奉”,却毫无作为。

芳期生活在天子脚下,又是富贵中人,她不知道临安之外,其实早已不见花团锦簇、现世安稳,晏迟人虽在临安,耳目却遍及九州,要说这世上最大的集社,正是为他所掌控的刺探社,如果把各大集社比作黑社会,晏迟无疑就是最大的黑社会头目。

刺探社不行越货之事,但却会杀人!!!

芳期心中隐隐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对苏夫人说起关于集社的事。

苏夫人也很无奈:“期儿,有的事我本不愿让你知道,因为你就算知道,也是无能为力……大小集社还不用担心,而今如蜀州、黔州等地,由土族纠集,不少劳苦因为衣食无着,生计逐渐艰难,竟甘为匪寇,操行打家劫舍之事了,如商行,要非各地集社护卫,实难提防被劫掠财物,而朝廷对土族,一直无可奈何,各地官衙的吏役,也着实无法荡剿贼寇,因为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已失半壁江山,国力日渐衰微了。”

大卫的江山,其实已经岌岌可危。

“这些隐患,如覃太师,如徐太傅,如辛相公,其实并非不知,可卫廷眼下之重,的确在于备战抗辽,只有先稳定社稷不失,才有余力治内,期儿你曾经讲过,你体内的系统之所以打造这平行世界,正是想免除大卫倾危,我想,或许系统会有办法。”苏夫人试探着提起系统。

她也知道自从晏迟上回遇险后,芳期已经与系统“决裂”的事。

“阿娘,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远远不如阿娘的胸襟。”芳期叹息一声:“我觉得系统是在利用晏郎,吕博士有她自己的目的,她从不以晏郎的安危为重,而在我心里,将晏郎的安危放在首重。我不愿再为了别的人事置他于险境,而且晏郎也告诉我,他为大卫能能够抗击辽廷,已经尽了人事,我其实在这件事上根本不能起到什么作用,系统找上我,其实是需要我左右晏郎而已。”

苏夫人没再勉强芳期。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她也知道晏迟的安排,早晚会离开临安甚至卫国,如果女儿与女婿日后都不在这里,她对于临安也并无任何留念,当离开后,大卫的存与亡,其实对她将不成影响。

让她揪心的是千千万万的平民百姓,如果社稷倾覆,将何以聊生?

苏夫人是经遇过一场灭亡祸殃的人。

她亲眼目睹过原本能够安居乐业的百姓,在那场祸殃中变得一无所有,他们沦为奴役,辛辛苦苦的劳作换来的只是如蝼蚁一般生存而已,他们动辄就会受到一场毒打,原因仅仅是主人那日心情不畅快。

成为亡国之奴后,生活将是无穷无尽的苦难,千万人,衣不蔽体,食难果腹,死亡无时无刻的威胁着他们,恐怖更胜于悲恨,苏夫人曾经看多了那些人无助的眼睛,到后来那些眼睛里连泪水都没有了,麻木空洞着。

她难过,却无能为力救这么多的人脱身水火,她所能做到的仅仅是,劝说辽太子对隶属分配到他名下的“仆役”们多些优容,使极少一部分的遗民至少不受虐打。

真希望卫国的君主能够收复失土,解救万千遗民,最害怕的就是辽国的雄兵彻底摧毁卫国的社稷,让更多的臣民永陷于苦难之中。

苏夫人太担心卫国现今呈现出来的,似乎如一个久病的患者,回光返照。

芳期这晚上,又有梦境。

她梦到的是阿辛,还有徐姨母,她们不知身处何地,似乎是一简朴的民宅,建构跟大卫的民宅很不相同,无论院墙还是房屋都显得更加低矮,她们身着丧麻,徐姨母抱着一个孩子,阿辛正拆开一封书信。

阿辛的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那张信纸从她的手上跌落,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哭泣,哭泣,摇头。

芳期就在晏迟的怀抱中惊醒了。

“又做噩梦了?”晏迟的嗓音有些低哑,口齿也不那么清明。

他摸着芳期的额头,指掌中感觉到了凉凉的汗迹。

芳期没有说话,她把额头抵在晏迟的肩头,她说服自己这肯定就是噩梦,她这段时间太不安,噩梦才会接连不断,也仅只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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