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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更浓的时分。
闵妃邀了芳期一同去六和塔赏牡丹,芳期也很愿意去散心,欣然赴请,这天有汴王同行,晏迟自是也陪着芳期共赴雅会,闵妃又邀请了徐明皎这位“大闲人”,芳期听闻后特意叫上了鄂霓,她们现在正登塔远眺。
六和塔筑于月轮山半腰,年年四月,牡丹争艳,更引游人无数,又因此处是眺览钱江的佳境,登塔能见江水滔滔,江山朦朦,使此旖旎春光,凭添了雄浑清韵,多少文人墨客,便将月轮山上六和塔视为必当一游,他们带着美酒,邀约佳人,兴之使然便在牡丹丛中席地而坐,写出诗篇来供歌姬琴伎弹唱。
芳期这时,就听得底下隐隐的琴唱之音,往下细看,却也只能看清红衣白裙的女子,乌发上那朵新摘的牡丹花。
这天的聚会很是欢愉。
但六和塔附近未设酒肆,赏景之后,一行人就行下月轮山,沿着湖堤南岸前行大半里,面向湖江的地方,这里就有一家食肆,闵妃定下的是座翼石而设的凉亭,凉亭里饮美酒食佳肴,很是不俗的情致。
越发酣快时,就见官兵巡卫入园。
领头的人倒是认得汴王、湘王二位贵人,不敢唐突,恭恭敬敬上前来道扰:“殿下恕某等叨烦,实因兴教寺内险生命案,凶徒走脱,吴某今日恰好负责巡防南岸一线,负盘查之职,虽知二位殿下定与凶案无涉,只担心此凶徒若不逮获,或许更将危及两位殿下,所以……还望殿下暂时莫出此间酒肆,并允许巡卫营在此护侍。”
兴教寺险生命案?
芳期心中一惊,不由看向晏迟。
晏迟放下酒杯,淡淡看着那巡卫营的领队:“我跟兴教寺的大和尚相熟,因着今日赴汴王之请先往月轮山,打算的是下昼时顺路去一趟兴教寺,一来是跟老友叙谈,再则等消磨到晚间,夜宿月轮山上,不曾想还没往兴教寺去,那里竟然就险生命案了,惟善大和尚还好吧?”
“惟善法师安好。”吴姓领队连忙道,他似乎又犹豫了下,才继续道:“那两员凶徒,正是混于信众中入寺,悄悄伏藏于寺中因渡亭不远,为寺中巡防的法师惟难发觉,是惟难法师险遭凶徒毒手,凶徒遗下的箱椟中,有两把手/弩,吴某原本不明两名凶徒为何伏藏于兴教寺中,且还携带有此等军中利器,听殿下这么一说……”
“我回回去兴教寺,大和尚都是在因渡亭款待。”晏迟一声轻笑:“看来凶徒是冲我和汴王来的啊。”
吴姓领队的神色立时就更加紧张了。
“他们的伏杀计划既然已被惟难觉察,连凶器都不及带走,是必进行不下去的了,此二凶徒应当早不在这附近,不过他们不在月轮山设伏,不在此间酒肆设伏,还专门挑了兴教寺,应当是只能确断我与汴王会往兴教寺中,也就是说走漏风声,跟这两个凶徒通风报讯的人,不是出在湘王府和汴王府,只能是兴教寺的和尚,跟他们里应外合。”晏迟须臾间便有了判断。
“是,吴某这就去盘问寺中僧人。”吴姓领队大彻大悟。
因为这起突发的事件,接下来的行程自然继续不下去了,晏迟先让谭肆回府,调集更多亲兵,分别护送汴王、明皎等人安返——汴王虽然也是亲王,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宗室亲王,不过羿栩对待这位前太孙,可远远不如对待晏迟这般信任,未许汴王府拥有亲卫私兵,当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巡卫营理当负责汴王的安全,但湘王府既有亲兵,晏迟就没再动用“公器”。
他与芳期反而是最后回到湘王府的。
“今日这件事……”
“不是我安排,但应当说是我促进。”晏迟道:“卫辽之间再度议和,条约上新加一则,卫国应当允许辽人入卫国国境,这其实无异于卫国公开允许辽人的细作在卫国活动,这一条件不仅是我,满朝文武包括司马修之内其实无人认同,但羿栩生怕不答应的话,辽廷会罢止和议,他也无非强调辽国不得派遣兵士入境,前来卫国的辽人必须遵守卫国的律法而已。
然则这样一来,卫廷就不得再逮捕辽国细作了。莫为刍的计划,有一条被我探知。他情知汴王与咱们来往频密,故而想到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正是利用辽国细作达成,今日那两名凶徒,其实就是辽国细作。
我只是提供了莫为刍一个契机而已,惟善大和尚的确与我相熟,所以他收留了惟难,惟难是刺探社的人,他早发觉了辽国细作暗中收买了兴教寺的僧人,因为我偶尔会往兴教寺,辽国的细作意图毒杀我。”
芳期:!!!
晏迟轻轻一笑:“王妃莫紧张,他们得逞过,成功投毒,奈何发觉毒药对我根本不起作用,他们知道我会解毒之法,彻底打消了用毒这一手段,所以今日才打算铤而走险,伏在暗处用手/弩射杀,不过他们今日打算射杀之人不是我。”
“可是辽贼一计未成,今后难防会再次安排伏杀!”芳期哪里可能不紧张。
“在卫国境内伏杀朝廷重臣谈何容易?便是辽国细作,也难以携带强弓劲弩此等武器入境,今日他们的手/弩,其实是我使人私售给予,结果就被发觉缴获了,他们手头没了足以致命的武器,伏杀根本不可能成功,且他们今日打算射杀的是汴王,而射杀汴王真正的换在于嫁祸我,很快他们的奸计就会被拆穿,辽廷伏杀汴王不会再有意义,而他们想要杀我,没有强弓劲弩毫无成算。”
晏迟见芳期仍不放心,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那个领队,倒很是巧合,你知道他是谁?”
“谁?”芳期怔怔地问。
“吴湛。”晏迟咬牙吐出这个名字。
芳期又怔了半天才想起吴湛究竟是谁:“就是杀害赵娘子的真凶?”
晏迟重重点了点头,眉眼间遍布森寒:“高仁宽死了,王烁还活着,我猜到王烁会提携吴湛,也果然如是,他向宋国公举荐吴湛,吴湛才得以选入巡卫营担任都头,这就有了日后擢入宫卫担任御侍的基石。”
芳期听得心惊胆跳的:“难道宋国公也打算弑君?”
“弑君未必,但若不行政变,洛王休想成功夺位,他们已经在布署铺垫,王烁的野心,只在高官厚禄,他却没想到羿承昭、羿标的贼船,会带着他陷入万劫不复。”
“若是谋逆大罪,那会否连太傅府也将牵连其中?!”
“我像这样没有分寸的人吗?”晏迟笑了笑,眉眼间的森寒像被春风卷散的薄雾,突然就淡去了:“太傅府、太师府皆为洛阳王氏姻亲,两家都会安安稳稳留在岸上。”
因为兴教寺事案,忧心忡忡不仅是芳期。
明皎虽未遭遇危险,不过徐砥在听闻事故后,还是与长子徐明江一同来拜会晏迟,这起事案因在上报天子后,被分派给皇城司察部负责究办,徐太傅和徐砥明知不能打听进展,徐砥父子二人今日来见,其实也是担心晏迟的人生安全。
手/弩这样的利器,杀伤力极强,自然也非普通人所具有的,这种利器出现在兴教寺现场,足证刺客身份绝不简单,进士宴上先是有何双图暗杀太子意欲嫁害湘王未遂,没多久又再发生了刺客预伏兴教寺事案,当然易让人将相继发生的两件事案产生某种联想,而天子却令皇城司察部负责究办后者,这样的决定不免让徐砥更加担忧。
何双图是为谁指使,虽然天子并未公之于众,但其实如覃太师、徐太傅等臣公,却都明白司马修才是始作俑者,司马修执管察部多年,且又与淮王私交甚密,如果兴教寺的事案同样是出自司马修的谋划,察部能究办出什么名堂?
天子对司马修的一再包容,着实让徐太傅深觉忧愤。
晏迟听闻徐砥父子二人的来意,一笑置之:“二位过虑了,司马修再是张狂,也不敢盗造手/弩行暗杀之事,这件案子,淮王殿下已经察明,获官家允准,也已将案情告之于我。兴教寺被刺客收买的僧人没经住盘问,老老实实交待了联络刺客的地方,淮王殿下赶到时那里虽然已经人去宅空,但这回察部的探子还算能干,还是逮获了凶徒。
他们原本是辽国的细作,直接听令于莫为刍,所以虽是细作,但竟都是卫国的遗民,莫为刍的指令其实是射杀汴王,紧跟着在卫国国内发散谣言,罪控官家是暗杀汴王的真凶,好煽动卫国内乱,莫为刍打算的是官家为平物议,多半会将罪责推托在我身上,因为那日虽是汴王邀我去月轮山,提出往兴教寺去的人却是我,凶案发生在兴教寺,受害者是汴王,我原本也有嫌疑。”
“这真是一石二鸟的毒计!”徐砥闻言,不无愤怒:“虽然各为其主,但那莫为刍身为卫人,却甘心为辽主卖命,屡献诡计,意图毁卫之社稷,如此叛国求荣的奸贼,委实可恨。”
徐明江脾性更加平和些,没有跟着斥骂卖**,只忧愁道:“现今辽国的细作,甚至可以于临安招摇过市,更加让人担忧的是,他们居然还具有手/弩此等利器,此回暗杀计划虽未得逞,只怕今后……若不将之剿除,临安城中,臣公恐怕人人自危。”
“据刺客称,手/弩是他们入临安后,暗中打听得有私造兵器的歹徒,花重金才购买了两张,又据淮王验看,那两张手/弩威力确然有限,并非官造,军营中流出,故而虽说没法子将私造兵器的歹徒也一网打尽,只要加强防范,或不至于酿成大患。”晏迟道。
他提供给刺客的手/弩,其实就是伪劣产品,射杀普通人也许可以,好比付英这类身手的武者,其实都能轻易躲开袭击,根本就无法用在军事作战上。
晏迟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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