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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易活到十八岁,从来都是与全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其余预科生也无一例外。现在闫志文和卢涛等老学生都回国过年去了,只剩下他们留在莫斯科共度除夕之夜。
学生聚餐不同于请客吃饭,虽然那时还不流行aa制,但被邀请的每个人都要独自准备一道体面像样的菜肴,实在凑不出菜的便负责提供酒水饮料和零食,这样上桌才能吃的安心。胡易和李宝庆作为东道主,多出几道菜也在情理之中。
李宝庆报出的菜色充分彰显了俄罗斯地域饮食特色,土豆当仁不让的挑起了配菜的重担:土豆炖排骨、土豆炖牛肉、土豆炖鸡、土豆胡萝卜炒洋葱,看的于菲菲直皱眉头:“别每道菜都炖土豆好不好?我拌沙拉也要用土豆,炖排骨就改放香菇吧。”
李宝庆腼腆的搓搓手:“嘿嘿,行,听菲菲的。我本来还想炒个酸辣土豆丝呢。”
背着手贴墙站在房间角落的彭松忽然向前迈了一步:“这几个月老是用土豆炖鸡,都快吃烦了。除夕那天换换口味吧,我来给大家炒个枣庄辣子鸡!”
“啥?吃烦了?宝庆炖的鸡你哪次少吃一口了?”胡易又气又笑的斜了他一眼:“你还会炒鸡呢?真稀罕,这几个月可从来没见你开过火,三天两头来蹭饭,居然还好意思说吃烦了。”
彭松脸一红,缩着脖子退了回去。李宝庆心中不忍,忙打圆场道:“嗨,大过年的,大家都下厨才热闹嘛!彭松,辣子鸡这道菜就交给你了!他娘的,我们整天做饭给你吃,这次说什么也得尝尝你的手艺。”
年三十儿那天上午,胡易等人按照原材料清单去市场大张旗鼓采买了一番,回到宿舍便马上开始着手准备。
虽然是第一次筹划如此规模的聚餐,条件又极为简陋,但胡易把各项工作安排的井井有条,大家按照时间表各司其职,竟不显得特别忙乱。
此时室外风雪交加,屋里暖气却烧的很热,穿单衣也不觉得冷。他们没有冰箱,就把买来的肉挂在窗外,待到下午才拿进来化冻,顺便再把啤酒和饮料换到外面,到开饭时正好
冰凉爽口。
李宝庆手脚很利索,剁排骨、切牛肉、削土豆、泡香菇,率先把自己的两道大菜端到炉子上小火开炖,然后擦着手走到胡易身边,扭扭捏捏的小声说道:“老胡,忘了告诉你了,那个…我还叫了一个客人。”
胡易正在和另外几个同学吆五喝六的打牌,随口应道:“好啊,过年嘛,凑一起热闹。”转头见他神情微妙,不禁略感奇怪,又追问道:“谁啊?”
“是个俄罗斯人,你也认识的。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我下楼去接一下。”李宝庆腼腆一笑,穿戴整齐匆匆出门。
“靠,还挺神秘。”胡易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笑。又打了两把牌,李宝庆推门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额头以上被门框挡住,只看得到大半张脸。
屋里众人一起扭头看过去,李宝庆干咳两声,有几分得意的介绍道:“各位,这是玛莎,咱们玛季的同学。”
门外那人低头进门,竟然是女篮校队的大个子马尾辫。李宝庆磕磕巴巴的对她比划道:“这些人,我的朋友。过会儿做饭,然后我们吃,晚饭。”
“大家好,新年快乐。”玛莎大方文静的挥了挥手,从挎包中取出一瓶红酒递给李宝庆,又友善的看向胡易:“你好,安东。”
“你好。”胡易将扑克牌拢起交给身后观战的同学,起身过去跟她简单寒暄几句,然后似笑非笑的盯着李宝庆:“你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什么情况?”他们有时会在体育课上与玛莎一起打球,但交谈并不多,除夕夜见到她还是挺意外的。
“别瞎说,没什么情况。”李宝庆脸上泛起红潮:“前几天在食堂碰上,她问我脸上咋了,我就跟她聊了一会儿,顺便邀请她来一起过年。”
“你居然能跟她聊明白?”胡易抱着双臂笑眯眯看着他:“不简单啊,别看上课说不了几个囫囵整句,泡妞倒是挺有本事。”
“你别瞧不起人,我俄语其实还不错。”李宝庆挺了挺胸脯,见胡易兀自一脸不以为然,只好挠头笑道:“嘿嘿,我有俄汉通电子词典,不懂的词可
以查嘛。”
“行,也算是种学习动力。”胡易还想继续挖苦几句,李宝庆抢着说道:“屋里没地方坐,我跟她去彭松屋里呆会儿,等会儿过来吃饭。”说罢挤到桌边拿起俄汉通,带着玛莎去了隔壁。
“小样儿。”胡易翘起嘴角笑笑,转身招呼大家解散牌局,开始收拾屋子,布置桌椅。于菲菲等人带着各式餐厨用具陆续来到,挨个走进厨房切菜、下锅、装盘,煎炒烹炸,各显神通,忙的不亦乐乎。玛莎和隔壁乌干达人被房间中弥漫的炒菜香味吸引,站在厨房门口好奇的问这问那,李宝庆端着电子词典逐一解答,倒也顺便学了不少单词。
排骨和牛肉已经炖烂,几道凉菜也陆续端了上来。两张写字台拼成的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器皿,有碗有盘,有锅有盆,看上去固然是乱七八糟,却也充满了只有远离家乡的游子才能充分体会到的独特节日温馨。
彭松的辣子鸡是压轴菜,那只鸡在窗外挂了大半天,早已冻的硬邦邦如同石头一般,拿进屋后在暖气上搁了许久也没化开。彭松挥舞着菜刀剁了几下,只在表面砍出几道乱糟糟的刀口。
看起来化冻还需要很长时间,彭松想了想,把伤痕累累的冻鸡搁在炒瓢里端进厕所,打开水管接了大半锅热水,待冻鸡慢慢焯化,又吃力的端起锅,准备把水倒进马桶。
他把炒瓢担在马桶沿上,笨拙的用木质锅铲挡住鸡,缓缓倾斜锅身,眼见水已倒掉大半,不料那鸡却“跐溜”一下绕过锅铲,冲出锅沿,转着圈滑进了马桶。
“哎哟!”彭松轻声惊呼,急忙放下锅伸手去捞。可是那鸡刚刚焯透,滚烫滚烫的不好下手,鸡皮又是光滑油腻,稍一用力就顺着马桶壁跐溜跐溜直打滑。他一连捞了几下,直赶的那只鸡在马桶中翻着跟头逛了个遍,把马桶内壁擦的油亮亮的,这才顺利捧起放回锅中。
彭松被烫的龇牙咧嘴,一边往两只手上吹气一边惊慌失措的扭头向外张望。好在屋内众人聊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到厕所里的动静,只有胡易刚巧坐在斜对厕所的位置,正一脸错愕的看着他
。
两人瞠目结舌的对视片刻,胡易率先垂下了眼皮。彭松呆了半晌,端着锅若无其事的走进厨房,将那只鸡在水龙头下草草冲洗一遍,然后挥刀剁成小块,热油、炝锅,把菜板上的鸡块尽数倒入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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