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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在侯府仅仅小住了三日,替李奉渊施了两回针,又开了两副外用内服的药方,便被宫中的人接走了。照顾常安起居的雪七也跟着一道进了宫。
李姝菀本有话想问雪七,没料到人突然匆匆离去,留给她满腹疑疑虑。
这日夜,李奉渊按常安留下的方子泡过药浴,绕过长廊往东厢去。
夜色浓,庭院中盏盏石灯的烛光映着雪色。房中,李姝菀孤身坐在窗前,正望着窗外飞雪发呆,连李奉渊进了门也没能察觉。
李奉渊见她神游天外,走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窗外幽深夜色下的落雪:“在想什么?”
李姝菀回过神,扭头看他,她定定看了他一眼,回道:“我在想,西北的雪也像这样大吗?”
她难得提起西北,李奉渊望着庭中雪,回道:“比这更猛烈。风雪一个赛一个急,大雪一起,常接连下上几日。待停时,雪厚得能埋住双腿。一脚陷进去,不知靴底踩着的是黄沙还是积雪。站在高处朝大漠眺望,天地苍茫一片,不见三色。”
李姝菀听着他的描述,默默想象着那该是怎样壮阔的场景。
可她从没见过大漠,对西北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书中古板的文字和寥寥几笔粗糙勾勒的画作。
她脑海中空空,复述起书上所述:“书中写,西北风沙重,少水多旱,是块贫瘠之地。”
“是。”李奉渊道:“种不了水稻,也产不出丝纱。望京名贵娇养的花儿在那里更是见所未见,栽种下去捱不过三个日夜便枯萎了。西北有的只是粗旷的长河落日与漫天黄沙。
他说着,垂眸看她:“你若好奇,等闲下来,我带你亲眼去西北看看。战事平定,异族归顺,今后大齐应会与西北各族开通互市,会很热闹。”
他说完,李姝菀却没有应声,李奉渊似才察觉出她今夜情绪有些低落,低声问:“怎么了?”
李姝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常先生说,曾见过你读我写给你的信。”
李奉渊听她忽然说起书信,神色稍怔,还未开口,便听李姝菀问出了那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你既然收到了我的信,为何从不回信给我?五年来你一字未书,难不成西北辽阔之地,贫瘠到连一张纸、一方墨也没有吗?”
这话李姝菀在心里埋了一年又一年,如今终于问出口,心里却并不及预想中畅快。
经年深藏的苦痛与旧恨借由这句话再度从她心底翻出来,撕扯着从未愈合的伤口,像是折磨。
“菀菀……”李奉渊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李姝菀躲开了。
他难以回答,李姝菀索性替他说。
“你觉得你随时都可能战死疆场,所以干脆与我断绝音讯,叫我不得不忘了你。若有朝一日你身亡的消息传来,我也不会为你而痛,是不是?”
她一语道破,李奉渊不置可否,他静默须臾,低声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眨眼间不知倒下多少人。自我入军营那一刻,我的命便悬在刀尖之上,再由不得我。与你书信,无非是为你徒增困扰。”
李姝菀不想听这些,她提声道:“可你连问都不肯问我一句!倘若我情愿在千里之外为你担惊受怕呢?”
“我不愿意。”李奉渊坚决道。
心神不安最伤身,洛风鸢便是因忧思过重才早早亡逝。李奉渊幼时亲眼目睹她一日日消瘦最终病亡床塌,又怎么肯让李姝菀承受相同的心病。
她被李瑛从江南抱来,才过了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今后自有坦荡大道可走,不该为了他日月惶惶不安地盼着一封又一封不知何时能抵达的家书。
李奉渊蹲下来,看着李姝菀的眼睛,他放柔了声音,哄道:“菀菀,都过去了。”
他不哄也罢,这一哄,李姝菀眼眶立马泛了红,她倔强又委屈地看着他:“说得轻松。”
她似怨非怨:“种种事都瞒着我,什么事都不和我说,还想我安心,我如何能安心?”
雪七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她看着他颈侧狰狞的疤,眼中满是怜惜与后怕。
发颤的指尖落在颈侧,李奉渊握着她的手,动着脖子,将伤疤在她掌心轻蹭了蹭。
李姝菀抿紧了唇。她想问他在西北历经的一切,想知道他在西北吃过的每一粒沙子。
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语言难诉,她倾身靠近,将唇轻轻压在了他的唇瓣上,低低呢喃:“我恨你。”
一滴泪从她眼中滚落,顺着脸庞流下来,苦涩的湿意润入二人相贴的唇缝间,李奉渊掌着她的后颈,安抚地回应着她颤抖的吻。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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