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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

不安与恐惧充斥着整座殿宇,薛翦俊眼微搭,朱唇紧抿,思绪紧绷,期待又害怕这份沉寂被打破。

皇后待她虽好,可她这般到底驳了皇室的颜面,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

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薛翦越是喘不过气来。

高成淮幽深的眸子如一池潭水,探不见底,不辨喜怒,只是冷冷散着寒意。

他也没想到皇后会把婚事选在今日提出,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薛翦竟这般抗拒地毫无保留。

真不知道她是愚不可及还是无所畏惧。

皇后原本满心满眼的喜爱刹那间流落一地,她深知薛翦自由成性不服管教,可如何也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态度来拒绝这门婚事。

她淡淡地看了薛翦一眼,少女眼眸低垂,只能瞥见她惨白的额间和不敢颤动的长睫。

魏氏在旁本欲替薛翦说上两句,至少不至于把场面弄得这样难看。

可正当她要开口时,一道凉切的女声击破了这片静谧。

“本宫累了。”

随之而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走出了宫殿。

薛翦起身行礼却仍未抬头,冲着殿门方向清声道:“薛翦,恭送皇后娘娘。”

良久,薛翦方才抬头,对上高成淮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时有些闪躲。

她也不知她在怕什么。

说来奇怪,她儿时对高成淮爱搭不理十分冷漠,甚至是没有规矩,也不见她害怕过分毫。

可现下他这般双目含威平淡地看向她,竟让她心生几分畏怯。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高成淮踱步至她身旁,声音极低极沉。

薛翦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说,至少不该那么急切明显。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毕竟她不是淫浸官场多年的老手,她只是一个骄横惯了的小姑娘。

若说高攀,她堂堂宰相国舅之女,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母族又乃将门世家,历代功臣名将,这都算高攀,那豫国上下怕是无人配得上太子。

薛翦的身影仿若寒风中摇曳又坚立的花,惶恐却倔强。

“本宫以为七年过去了,你会有什么

不一样,没想到……”

高成淮俯下身子靠近,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你还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

*

薛翦出宫后,像是溺水之人得救,深深呼吸着。

高成淮的声音像是毒蛇缠绕一般紧紧围在她耳畔,莫名地让她心慌难以平静。

魏氏在马车内轻攥着她的手,眉眼温和慈爱,“翦儿,别担心。”

虽然皇后在提出她与太子般配之时,魏氏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翦儿竟然这般抗拒,毫未掩饰。

那时她便知道,这事不行。

她不能让翦儿嫁给自己不愿相伴之人。

薛翦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回握魏氏,“娘,我没事。”

马车一路缓驰而过,悠悠停至薛府门前。

薛府朱门大开,赵管家正步在一男子身后,送他出府。

男子身穿冰蓝缂丝常服,腰系玄带,身形阔挺,目似鹰隼,见薛翦二人时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府里竟然来了客人?

还是待到这么晚才走。

薛翦阔步走到赵管家身旁,状似不经意地问:“赵叔,那是哪位大人?”

赵管家见薛翦和魏氏回来,忙转了张笑脸,避开了薛翦所问,“夫人小姐回来了,老爷正在正厅呢,说是让小姐回来以后先去见他。”

薛翦闻言一惊,复又缓缓摇摇头,爹爹应该还不知道。

她迈着沉重地脚步徐徐走去,还未入厅内就见薛晖面色肃穆端坐在上首,长目微生波澜,自远处起便一直定在薛翦身上。

薛翦入内未说只言便跪了下去,与上回不同,她这一跪不是耍小聪明企图蒙混过关,是真真切切地知道错了。

“你这是做什么?”薛晖冷肃的语气中掠着几许狐疑。

“爹爹,我好像…惹得皇后不高兴了。”小姑娘的声音又轻又委屈,头垂地极低,纤瘦的身影分外楚楚黯然。

薛晖耳目灵通,既是宫里也有眼线,对于她今夜在皇后面前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皇后疼惜薛翦不假,可薛翦那般言行叫人想不怒都难,何况又是与利益相权衡之下。

只是皇

后未免太心急了些。

薛翦话落,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稍稍蜷缩了起来,虽不落泪,可就是这般模样更叫人怜爱。

饶是向来心志坚决办事狠戾的相爷都心软了一二。

“起来说话罢。”

薛翦闻言犹豫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又听薛晖道:“怎么了,和爹说说。”

厅内灯火跳跃,她的脸忽明忽暗。

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开口:“皇后似乎有意撮合我和太子,我心急不愿,语出不状,冒犯了皇后。”

她描述起来倒是简洁有力,也没为自己辩解。

和薛晖所了解的几无差别,他暗稍颔首,缓声道:“这件事以后就别提了,以后在宫里须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皇后没有怪罪于你已是顾及情面了,万不能再有怨言。至于太子…”

薛晖说到此顿了顿,略微抬眼仔细地看了看她,“你当真如此不喜太子吗?”

国之储君,是为国本,将来坐指江山之人,九五之尊,若是嫁入东宫,成了当朝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

如此至尊至贵,你当真如此不屑吗?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往东宫里塞人。

薛翦指腹又收了收,微阖了上眼,再抬眸时一片清明坚定,“是。”

……

碧痕院内仍留着一闪烛光,屋门半敞,一个睡颜可憨的小姑娘侧枕在手臂,趴于桌案之上。

薛翦放轻了脚步缓缓迈入屋内,俯视着小竹的侧脸,嘴角终于牵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她正准备熄了屋内烛火,把她扶到榻上,却见小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见是薛翦回来,一时间驱走了脑内所有睡虫,眼睛放着光亮,笑意浓郁,“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不是说未时便能回吗?”

薛翦看她醒了便也坐了下来,收复了情绪,话声随意:“在宫里跑了几圈马,可给我累坏了。”

薛翦将手臂耷拉在小竹面前,示意她给自己捏捏肩。

“对了,你可知今日府里来的客人是谁?”

她忽然想到方才在门前那一瞥,心底不禁好奇。

“府里

来客人了吗?”小竹未停手中动作,神情疑惑。

薛翦抬手揉了揉睛明,估计这丫头早睡着了,淡声道:“罢了,没事。”

*

城郊宁府。

夏日的夜里总是少不了蝉鸣声,一个清润如春的男子踩着轻盈步履在夏虫鸣叫下缓缓前行。

在离宁府还有好几丈远时,便有下人疾步向他走去,态度恭敬:“二公子,大人找您。”

宁府的二公子是个性格乖张、沉默寡言、古怪到骨子里的人。

即便府里众人都不喜欢他,可却得侍奉得更加尊敬,尤不敢触其霉头。

宁逸眼尾拖着两分隽秀泠清,略微点头,仍踏着闲散轻盈的脚步徐徐往府里走。

上首男子身穿冰蓝缂丝长袍,腰系玄色腰带,一双鹰眼冷峻锐利。

“父亲,您找我?”宁逸朝男子行礼后方才开口。

“又去听戏了?”男人声音沙哑,拉曳着几许阴森。

宁逸不动声色地低了头,抚了抚手心。

男人鹰眸微眯,眼中神色不明,似是在考量。过了许久,他吩咐道。

“有件事要你去办。”

*

七月初七,乞巧节至。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密集,怀春河上更是从白日便开始了花灯游船。

阳光透过棕木窗柩摆入屋内,洋洋洒洒地铺在书案上,上面架着柔丽的簪花小楷字帖,旁边的少女正执笔临摹。

“小姐,今日可是乞巧节,我们不出去玩吗?”小竹呆呆地站在薛翦座旁,满眼希冀。

不知怎的,自小姐从宫里回来,总有些地方谈不上的奇怪。

例如现在。

向来只爱刀剑不喜书画的小姐,竟端坐在书案旁,样似认真地写字,莫不是撞见鬼了?

她见薛翦不搭理,又唤了声:“小姐?”

少女蹙了蹙眉毛,罢笔撑着小脸,心里纳闷又不解。

是哪个小老儿骗她说写字可以静心思考的!

她这分明越写越急,越写越乱。

这几天她一直在苦恼十日后的太子冠礼,薛晖唤她回京正是为此。可她越想越不对劲,太子冠礼,和她有什么关系?

倒是太

子,年近二十还未娶妻纳妾,东宫连个宫女都没有。此次加冠后,东宫大抵会有一个女主人了。

薛晖赶在此事之前让她回来,加之皇后有意撮合,她不能不怀疑……

“小姐,你怎么啦?你别吓小竹。”小竹伸手摇了摇薛翦,看她一言不发面容忧愁,心里急得慌。

薛翦那丝几欲飘出体外的魂魄终于给她摇了回来,洋洋转头定睛娇瞪着她:“还不松手?”

待小竹羞怯地重新站好后,薛翦才将头枕在太师椅背上,美目一闪,眼底浮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语调幽幽:“你说,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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