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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春河畔柳丝低垂,青葱苍郁,从风而靡。尚是白日,湖面上就零零散散铺着好些花灯,与水波相映漾漾生辉。
通往怀春河的街巷两旁具是薄妆敷面、锦衣绣裙的女子,让走在中道的薛翦不觉拧了拧眉。
“这的人也太多了,我去前面看看。”薛翦转头跟小竹说了一句,便独自阔步往河岸方向走。
出了人潮汹涌的东鹊街,映入眼帘的便是惬意闲散的小巷,青砖石缝之间夹杂着几朵野花,悠悠怜怜。
薛翦驻足在西口处,满目好奇地窥向前方,只见西口里皆是迂回弯折的小道,窄得只容两人并立,苍盛的枝叶盖在屋檐上,遮尽阳光。
若是旁的女子见此,多半只觉阴森诡异,提腿便跑。
可薛翦却像是着了魔,脚步轻声地往里走去,越是往前,越发僻静,甚至能察觉后背无端填上了几分凉意。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两道嘶长沧硬的声音,紧接着她便看见前路有一人倒下,喉咙处圈一条殷红发紫的血痕,双目力睁,眼底似残留着恐惧与绝望。
薛翦面上顿时血色尽褪,脑中一片轰动,转瞬便成了空无。
悉疏脚步声从前路往薛翦所立之处静然走来,可她却觉双腿似被稳稳铸入地下,动弹不得。
倏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环抱着她的腰身将她揽到了一个支满草筐的石墙间。
薛翦这才猛然回过神,伸手便去勾身后之人的肩膀,企图将他拽到身前,却没想那人卒然一转将她的手压撞到了石墙上。
薛翦吃疼闷哼了一声,捂着她的手便更紧了两分。
“别出声!”身后那人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尖低喝,一股热气喷洒在脸颊耳根,薛翦心下一阵激灵,身子也跟着僵直了几许。
良久,待西口内复又静谧无人时,腰间禁锢的手才将她松开,往后退了两步。
薛翦见状旋即转身,一双清眸尽是警惕防备,手背用力擦拭着嘴唇,满面厌恶。
撞入眼底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蓦然一怔,唇间的手也顿了顿,不可置信地紧盯着眼前之人,声音微哑,“怎么
是你?”
李聿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她,语气轻蔑:“我还想问问薛大小姐怎么一个人来这偏僻小巷?”
薛翦脸色仍有些惨白,倒是薄唇让她蹭自己得殷红,莫名显得娇俏动人。
李聿背在身后的手微攥起来,似乎还能触到一丝湿润柔软。
薛翦原本只是好奇所以拐了进来,却没想到会见到如此惊人的一幕。
她似是猛得想起什么,转身便往外跑。
可是前路哪还有半个人影,就连那副尸体都凭空消失了。
其实薛翦并不怕流血和死人,一副尸体有什么可怕的。
吓到她的是那副尸体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她视野,毫无征兆。
到底是何人竟敢在京城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李聿从石墙间踱步走出,面容凝重地望着薛翦的背影,“你想找什么?”
薛翦回眸与他相视,神情复杂,“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
若说是巧合,她半点也不信。
“那你呢?”李聿幽幽走上前,眼尾捎着几分探究。
“我……”薛翦神色一滞,似是在思量要找个什么可信的理由之时,忽听李聿开口道:“我和你一样。”
这话说得模凌两可,一听就是敷衍之词。薛翦料想在他口中估计也听不到几句实话,索性没再追问。
一块角状碎玉在枝叶间透进的阳光下照射出一缕冷光,薛翦大步上前弯身将其捡起。
碎玉质地细腻呈脂白色,光泽温润,该是上佳的羊脂白玉。
在这朴质古旧的小巷口里,哪会有这等白玉。
薛翦将碎玉收至腰间锦袋,一转身便又撞上了李聿狭长的双眸,他正一脸鄙夷地盯着她腰际。
“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李聿薄唇轻启,语气间尽是嫌恶。
薛翦知道他是想左了,却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绕过了他快步朝巷子外走。
李聿很快便从身后追了上来,用肩膀轻轻撞了下她,“喂,你是在无视我吗?”
薛翦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明知故问!
“晚上怀春河岸卉诗画舫,你要来吗?”
薛翦眉梢动了
动,唇畔勾起一抹奇怪的笑意,偏头反问:“我为什么要去?我和你很熟吗?”
李聿言语一噎,片刻后才又说:“是你表哥约了我喝酒,我看你们关系好,随口一问罢了。”
话罢,他的目光便一直有意无意地瞟向薛翦,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薛翦顿足沉吟半晌,半信半疑:“启珧约你?你们什么时候是这种关系了?”连七夕都要约着一起过。
李聿闻言抽了抽嘴角,神色颇为不耐烦,“问题真多,去不去随你。”
话音刚落便抚了抚衣上褶皱,脚下步伐不疾不徐朝怀春河去。
*
陆衡一直在雅间门前候着,见李聿上楼便轻扣了两下门扉,待李聿走近才推开房门。
雅间内的两个男子,一个背对着门坐在窗旁,另一个垂头静立在侧。
虽看不见容貌,可观窗边男子服饰气度便知应是贵胄子弟。
李聿不着痕迹地冲陆衡使了个眼色,随后走进了室内,他刚一进去门便关上了。
李聿走到高成霆对面两手微弯拘礼,“殿下。”
高成霆见他归来眉眼徐徐舒展,语气温和:“不必多礼,坐吧。”
李聿掀起前摆临窗而坐,压了压嗓音:“王然死了。”
高成霆执着玉扇的手一顿,声音也凉了几度,“可知道是谁干的?”
王然手中抓着能让太子损一大将的证据,连夜换了数匹好马赶至京城,藏匿在怀春河畔一处破巷口。
“臣去的时候晚了一步,不过…”
李聿回想起薛翦在巷口拾起的碎玉,言语倏地停了下来。
薛家乃是太子一党,若让高成霆知道线索在薛翦手中,恐怕对她不利。
“不过什么?”
高成霆目光专注地看着李聿,却见他垂眸思忖须臾才答:“臣现在也不敢确定,待臣查清了会叫陆衡送信进宫。”
高成霆眼底神色不明,静默了良久才缓缓颔首。
*
豫京城上空的月,像一盏明灯高挑空中,洒下醉人的清辉。
怀春河上碧波荡漾,船只画舫游列不齐,河岸边舞榭歌台上拢着一群身形婀娜俏丽的女子,走起舞
步来如弱柳扶风,勾人心魂。
船额题着“卉诗”二字的画舫停靠在怀春河前岸,燎燎烛火惺忪地闪着,舫外搁着一盏昏红的灯笼,似是在等人。
薛翦十分悠闲地走在河岸边,过眼处尽是一片红黄相间的光,耳边笑语阵阵。
从小巷口回去后,她先去了魏府,却听魏府下人称魏启珧一早便出去了。
她这才闲散地走到怀春河岸,打算去卉诗画舫会会李聿。
在西口石墙那,李聿分明是也看见了那一幕,所以才将她拉过去躲了起来,可是他却片句未提,也丝毫不见惊讶之色,委实有些古怪。
李聿远远看见薛翦走过来,摆了摆手让陆衡去接。
“你还是来了。”李聿脊背挺直,手掌撑在大腿上,目色灼然。
薛翦眼中汇聚着轻慢的笑意,懒懒地靠坐在他对面,“启珧呢?”
李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罢。”
画舫缓缓驰动,穿行于倒映着盏盏花灯的水面,薛翦微睇了一眼河岸。
魏启珧还没来便离岸了,这不明摆着他从一开始等的人就不是魏启珧吗。
薛翦用着毫不意外地语气道:“你耍我玩呢。”
“巷口说话不便,只好骗你来了。”李聿向前倾了寸许,手肘支在桌上,手撑下巴,话声随意:“我想看看你在巷口捡的东西。”
薛翦打量了他片刻,方才开口:“你倒是开门见山。”
她捡到的碎玉,不是死者留下的便是凶手遗落的。
这人白天还调侃她有奇怪癖好,晚上倒是坦诚起来了。
薛翦从腰间取下锦袋,移递给李聿,声音清爽直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会出现在那的确是偶然,但是李聿未必也是吧。
李聿拆开锦袋将碎玉倒在掌心,神色略显诧异,见薛翦问他便随口敷衍了句:“反正不是你该知道的。”
玉角最末隐隐可以辨出一个“宁”字,宁府乃是扎根豫京多年的商贾人家,富甲一方,前两年由左相引荐入了朝堂。
如果真是宁延贤所为,那王然手里的证据也落入他手中了吗?
薛翦
被李聿的态度气得反倒笑了,“过河拆桥讲的就是你吧!”
我真是中了你的邪才来这个鬼画舫受气!
李聿闻言轻笑了下,抬眸看着她的神色,佯作诚心地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薛翦嗤了一声,见李聿一副要追查此事的模样,心底反倒松了口气。
她自幼就被教导莫要插手闲事,今日却见一个人硬生生死在她眼前,她若是没有愣住,极有可能会去与凶手过招将其捉拿送官,帮死者寻个公道。
现在凶手不见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凭着这一块碎玉去查。
如今倒是不用了。
薛翦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异色,对李聿此人莫名地添了几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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