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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贻香一怔之下,脱口问道:“混沌兽?”
要知道之前言思道曾在梦中向自己讲述了一个“穷盗匪和富盗匪”的故事,说那所谓的“混沌兽”,其实是指当年鄱阳湖救驾的老鼋,难不成曲宝书等人在那团迷雾当中,当真见到了一只巨大的老鼋?
她立刻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就连言思道也曾说过即便是这“老鼋”一说,也只是市井中人虚幻出的鬼话罢了,做不得真。更何况曲宝书方才这番话,分明和言思道的说法有些不同,却是把“阴兵舞”和“混沌兽”两者的顺序颠倒了。
转念间,谢贻香又想起当夜众人强行拆除姚家古宅里的阁楼时,曾有一块诡异的石雕自废墟中滚落出来,当时曲宝书曾说这石雕取的乃是“混沌”之相,莫非他们在迷雾中遇到的东西,便是和那块石雕类似的东西?
曲宝书似乎猜到谢贻香心里在想什么,当即一笑,说道:“小姑娘可别胡乱猜想,穷酸所谓的‘混沌兽’,可不是那夜姚家古宅里的那块石雕。那石雕不过是以《山海经》里的神话描述雕刻而成,所以它越是和神话中的模样相似,反而越不可信了。何况在这江西一带,自古便有迷信之人,信奉以凶物镇压凶宅之说,但凡是公认的险恶之处,便必须要用更为凶恶的神兽加以镇压,方可保得安宁。诸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至麒麟,都曾被用做于镇压。相比起来,混沌这一盘古开天辟地时的上古凶兽,更是凶恶无比,那姚家古宅里既然藏有那么多尸体,选用混沌的石雕来镇压凶煞,倒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曲宝书的双眼中忽然泛起一股兴奋的神色,沉声道:“然而在那日的迷雾当中,我们所见到的‘混沌兽’,却决计不是这样的,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只凶兽了……”说到这里,他忽然展颜一笑,说道:“说来倒也惭愧,要知道当时的情形凶险至极,生死只在一瞬间,合穷酸、戴老七和牛鼻子三人之力,也只是侥幸逃脱出来。至于那凶兽究竟是怎生模样,我们却是谁也没能看得清楚。”
若是旁人说出那迷雾中暗藏着‘混沌兽’,谢贻香非但不信,甚至还要以此笑话于他。但此刻这位潮音洞前掌门人曲宝书亲口所说,一时倒叫谢贻香不知如何是好。她当即忍不住抬眼望了望队伍前面的戴七,又转头去看后面软轿上的海一粟。海一粟见谢贻香望向自己,不禁苦笑道:“曲施主所言不差,只怪老道无能,苦心学道半生,空有一身道法,当时也是无计可施,倒叫女施主见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这里,忽然止住话语,旁边的曲宝书也换作了一脸凝重之色,一时间,周围的气氛随之变得不大对劲。
谢贻香心中一跳,右手五指微动,已握紧了腰间的乱离。此刻她虽然身在软轿之上,却是因为之前被海一粟施下了“七星定魂阵”,从而将她的神识封印起来,引起的短暂失智,身体却是无恙。如今这一凝神查探,顿时感到四面八方都有轻微的气息涌动,正是有高手在暗中行进的征兆。再看队伍前方领头的戴七,此时也已停下脚步,将手中擒拿的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丢在一旁,两脚不丁不八站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听前面软轿上的鲁三通用嘶哑的声音缓缓问道:“这次来了几个?”身后的海一粟默念片刻,忽然笑道:“何止几个?简直便是十面埋伏,和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些黑袍施主相比,武功只强不弱。”曲宝书当即冷笑道:“哼,看来经过多次尝试,这些个孤魂野鬼已然准备妥当,这才大动干戈设下埋伏,要在此地和我们做一次了断。至于方才那杂货店的李老汉,便是他们最后一波前来查探之人。”
要知道众人此刻依然身在赤龙镇中,虽然已临近小镇的边缘,周围还是零零星星地修建着不少房舍,隐隐露出一副荒败之象;房舍之外也不见农田,只有无尽的野草枯树,蔓无边际,远处依稀还能听到鄱阳湖中轻浪拍岸之声。谢贻香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心道:“这赤龙镇地处江西的鱼米之乡,在赤龙镇衙门的赋税文书中,分明也有粮田赋税的征收记录,而且镇上每年的赋税分明都已照例缴清。但为何我来此地一月有余,却从未见过镇上有百姓务农?倘若镇上的百姓从不种田,赋税又是如何交齐的?”
如此看来,赤龙镇果然和那些黑袍人的神秘势力脱不了干系,若非有人在暗中资助,赤龙镇又怎么可能每年都超额缴齐赋税?谢贻香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四周。
眼见四下这般地势,谢贻香暗自盘算,若是换成自己设伏攻击敌人,且不论“天时”与“人和”,单是“地利”这一项,便是重中之重。即便不选择那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恶之地,也绝不会选在眼下这般毫无屏障可倚的开阔之地,如此一来,便等同于和对方旗鼓相当地打一场遭遇战,哪里还谈得上是“埋伏”?倘若对方当真在此地设伏,若不是因为对方不善此道,那便是他们对此战信心十足,甚至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这才不屑占据地势之利。
她正思虑之间,只见四下房舍后逐渐有黑影略过,显是武功不俗的高手;忽前忽后,似左似右,竟是包围出一个大圈,将众人这支行进中的队伍困在当中。随后这些黑影便由大圈开始缓缓向内收缩,逼近成一个小圈。
伴随着对方的动作,身旁曲宝书当即向左踏开两步,一柄折扇在手里完展开,一身湖蓝色的长衫兀自无风自动;而身后软轿上的海一粟也翻身落地,怀抱银丝拂尘守护在了队伍右边。如此一来,加上队伍前方的戴七和队伍后方的青竹老人,便成了戴七、青竹老人、曲宝书和海一粟四人各守一方,分据在队伍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留下谢贻香和鲁三通两人,连同三顶软轿的八名轿夫在当中接应。至于那吴镇长和金捕头两人,已被戴七出手制住了穴道,背靠背坐倒在了地上。
待到己方诸人站定方位,鲁三通便用他那嘶哑的声音高声说道:“诸位朋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他话音落处,四周却无人作答,到处晃动的黑影也愈发密集,晃得谢贻香微感头晕。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四下的黑影终究还是依次停顿下来,好些个黑巾覆面、黑袍裹身的黑袍人,已将众人前前后后密不透风地围在了当中。
谢贻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此刻日当正午、阳光铺落之际,四下的黑袍人在日光的映照下,反倒显得更为诡异。当下她粗略数来,此刻现身相见的,竟有三十来名黑袍人,看他们此刻的举止形貌,正如曲宝书所言,非但无一不是绝顶高手,甚至相比起那吴镇长的身手,也是只强不弱,显然是众人所遇的黑袍人中武功最高的一批。
如今谢贻香的“融香决”大成,那吴镇长的功夫在她眼中虽已不算什么,但此刻似吴镇长这般身手的黑袍人,竟然一口气来了三十来个,也算声势是惊人了。戴七、青竹老人、曲宝书和海一粟四人也是面色凝重,神贯注地盯死周围这写黑袍人,就连那八名轿夫,也有好几人或刀或剑,悄然亮出了自己的兵刃。
而此刻队伍中的所有人里,只有那鲁三通依然躺在软轿之上,由那两男两女四名小童抬着,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动弹;由于他浑身裹覆在白色麻布之下,也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神色如何。
眼见周围的黑袍人并不应答,有好些有人已相继亮出了各式各样的长剑,分明和那吴镇长的“秦王六合剑”是一般套路,显然是顷刻之间便要动手。软轿上的鲁三通反而低声笑了起来,声音说不出的沙哑难听,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已经无话可说,那便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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