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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上海某证券公司的巨大电子屏幕上此时绿油油一片,不管是阿姨爷叔还是年轻人们,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片惨白,整个交易厅里鸦雀无声,像死了一般寂静。
就在此时,一道电话铃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整个厅的视线都凝聚在了林文娟的身上,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的挎包里响起的,她慌张地将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显然,电话来自在美国留学的女儿,夏思悯。
林文娟有些发愁,她快步走出证券公司,一边走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寒风刮到她的脸上时,她这才接起了以往她一直期盼的长途电话,用着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温柔语气说道,“喂,囡囡啊,怎么想着给我打电话了?”
但很快,她注意到电话那头的杂音有些明显,而夏思悯却一直没有说话,只传来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和些微的环境噪音,更多的她便听不清了。
林妈妈怕女儿听出些什么,咳了咳,转移话题,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怎么不说话?你们那边好像是半夜吧?怎么现在打电话过来?睡不着吗?”
听女儿依旧没有反应,林妈妈忍不住皱起眉头。
“难不成是钱不够了?你也真是的,自己爸的钱有啥不好意思要的啦?你这样,妈先给你打点过来,下次你也问你爸要,听说在美国开中餐馆可赚钱了,可千万别便宜后来的那个。”
夏思悯破涕而笑,她也跟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掩盖住自己的沮丧,用夹杂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道,“没有,妈,我很好。我就是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夏思悯擦掉了眼泪,雨越下越大,看着遮雨棚上的雨水好似连成一线般坠落,她不禁地后退了一步。
但“哐——”的一声,撞到了身后的卷帘门,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
夏思悯下意识地捂着话筒想用着英语道歉,却发现半夜里商店早就关门了,便松了一口气继续道,“妈,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剧院里还有事情,我先挂了——”
“诶?哪能半夜里还有事情……”
她快速滑上手里的诺基
亚放进裤子口袋里,拎起脏兮兮的行李箱,看了一眼遮雨棚外面的瓢泼大雨,最终还是闭着眼睛走进了雨里。
可是,哪还有什么剧院。
这样寒冷的夜晚,夏思悯任由雨水将自己淋湿,并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
说实话,夏思悯其实不太喜欢这部音乐剧,可谁叫这是唯一一部有可能让亚裔站在百老汇舞台出演主角的音乐剧呢?
目前她虽然只是个龙套,但即便如此,夏思悯也依旧努力地背下了整部剧的台词,时刻寻找着机会。
终于,因为女主角的意外生病,替补的b角女演员一个人无法承担全部的演出工作,夏思悯便幸运地得到了暂时顶替的机会。
周二晚和周末两场下午的场次,便是由她主演。
她之前以龙套的身份上过好几次舞台,但没有一次像那一个月一样,感觉世界都好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然而,她本以为,等女主角病好了之后,自己最差还能保证那个原本的龙套角色。
结果剧院经济刚发生了问题,这个以亚裔背景的音乐剧,第一个裁的便是中国人,甚至连赔偿都没有。
她一直都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真的只是倒霉,但回想起当时a角duong小姐故作惋惜的目光,夏思悯真的不甘心。
可笑她还被这仅仅四个礼拜的顶替迷了眼,误以为临时就是永远,她之前深知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甚至花光了自己的积蓄还去报了这里的表演班,渴望着未来从这里开始变得光明。
行李箱的轮子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发丝已经因为雨水而贴在在了头皮上,夏思悯低着脑袋在空无一人的晦暗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还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毕竟她还可以一家一家地去投简历,继续从别的剧院跑龙套,暂时挺过这段时间。
但倒霉的事情接二连三,不知道怎么回事,房产经纪人突然告诉她房东想要涨价,失业的夏思悯当然给不出房租。
房东甚至都不愿意出面听她的解释和恳求,就直接在大半夜派房产经理人将
她的行李打包赶出了门外。
她不想低头去找自己的父亲,这样他就能嘲讽自己之前的选择是多么的错误,自己是多么的正确。
夏思悯也不想向母亲诉苦,因为母亲独自一人生活在遥远的家乡,她怕她着急。
夏思悯此时身上还有最后的十几美元,而她不喜欢用信用卡,母亲也没完没了地嘱托她不要向银行借钱,缺钱问她或父亲要。
因此夏思悯临了也没开一张,在曼哈顿的夜晚,窘迫的她都没地方借钱,实在不知道该去哪里。
难道真的要去找父亲,寄人篱下,像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这个幸福的三人家庭恩爱?
不知不觉,雨水已经将她浑身都淋透了,夏思悯决定找个低价旅馆先凑合一晚,而后在想办法决定之后的事情。
只不过,要想用十几美元在曼哈顿这个地方找一个旅馆,还不如先找个桥墩避雨来得现实。
夏思悯抬起头看向一扇扇暗下来的窗户,这个时间,即便是繁华如曼哈顿,只有偶尔几扇还亮着,孤寂地像是千百万年前,星星发出的暗淡光芒。
脚却不太配合她的感慨,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整个人便狼狈的摔了一跤,冰凉且肮脏的积水直接溅了她一身。
埃布尔森·维特第二次看到夏思悯就是这么一幅场景,行李箱歪歪扭扭地侧倒在一旁,她努力地想要站起来,却又在试图站起的时候滑了一下。
而后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在这样的雨夜里,狼狈地蹲下来,环住了自己的双腿,从背后看去,她似乎很平静,但即便是看不见她的表情,埃布尔森也知道,那绝对不是印象中那意气风发的神情。
“嘀嘀——”
夏思悯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汽笛声,在这样淅淅沥沥的雨夜显得特别的响亮。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头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在她不远的路边缓缓地停了下来,车窗缓缓下移,昏暗的夜色中露出了一张看不清神色的男人的脸庞。
夏思悯有些紧张,此时此刻的情景好像在好几部美剧里见过,按照剧情,对方如果不是连
环杀手,那么大概率就是招;妓的。
但对方开着一辆看上去很贵的商务车,似乎还有自己的司机,应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你是……”男人平静地操着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声音沙哑而略带疲惫。
夏思悯甚至没让对方把话说完,便皱起眉头快速摇了摇头,一边站起身后退一边连忙否认,“不,我不是,你搞错了。”
“……”
隐约中,夏思悯看见对方好像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但雨水让她浑身难受,她冷得打了一个寒颤,也顾不上对方是什么反应,便继续拉着行李箱,埋头往前走。
“你是《蝴蝶小姐》里的金。”
夏思悯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再次转过身,努力睁开眼睛看清车里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尽管在这样的雨夜中,整个眼眶里蓄满了浑浊的雨水,她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抱着一种奇妙的情感,她顾不上此时身体的沉重和嗓间的酸涩,用着不自在的语气说道,“曾经是。”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长久地凝视在自己的身上,夏思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离开去找自己急需避雨的桥墩,而是任他打量。
良久,或许也没有多久,男人终于开口道,语气却仿佛不容拒绝,“上车。”
夏思悯并没有反应过来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但话音刚落,坐在车头的司机撑着伞打开了门,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帮夏思悯撑着伞,拿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打开了车门,做朝着车内出了“请”的动作。
“……?”
透过车窗,夏思悯看到了似乎十分柔软的皮质座椅,男人的身体稍稍陷在里面,手里拿着一杯红色的酒杯,即便在这样昏暗的夜色下也泛着晶莹剔透的光。
那一瞬间,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夏思悯此时真的觉得好冷,曼哈顿的冬季寒冷潮湿,比印象中的上海的寒冬还要更冷一些,尤其是现在,湿透的衣服让她仿佛身处冰窖,紧紧地将她包裹在其中,无法逃离。
但即便面对了这么强烈的诱惑,最终她还是嗫嚅了一下,警惕地推辞道,“我想我
还是……”
“我建议你上车。”男人重复道,声音却是不容拒绝,“最近的酒店在两个街区外。无意冒犯,但我想,你应该也住不起那个地方。”
夏思悯动了动手指,然后抬起手撸了一把脸,整个世界因为微弱的光芒而变得更加模糊,她努力地将雨水从眼睛里挤出来,随即转过头下意识地看了看显然空无一人的街道,而雨没有丝毫停下的痕迹。
她知道对方没有说谎,毕竟夏思悯此时都已经打算去几公里外的曼哈顿大桥下的桥墩呆着了,但她并不打算说出来,因为这实在难以启齿。
司机手里的雨伞短暂地为她撑起了一片庇护,她知道自己答应对方上车,至少自己就能有个避雨的地方。至于危险……难道在雨夜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就没有危险了?
而且,或许这个男人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想要帮她呢?
毕竟他认识自己,看过自己的出演的音乐剧——即便只是临时顶替了四个礼拜。
但作为曾经的音乐剧演员,夏思悯确信,爱看音乐剧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是坏人。
良久,夏思悯动了,滂沱大雨中,她在司机的帮助下将湿漉漉的行李箱放在了后备箱,然后打开了门,坐进了这辆车的另一边。
安静的车内,唯有她一人狼狈至极地瑟瑟发抖,要是没有暖气往她身上吹,夏思悯觉得自己肯定马上就会冻死。
而她很快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正往下滴着水,没有办法,为了能把这辆写着“我很贵”的车不至于弄得那么脏,夏思悯不好意思地往前挪了挪,几乎只有半个屁股坐在座椅上,努力保持平衡。
“你叫什么名字。”身侧,男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夏思悯下意识地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
她微微一怔,喉间不知是因为窘迫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发出了“咕——”的吞咽时,意识到这个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是如此地突兀,她又迅速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了自己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希望它没被雨水弄坏。
“您可以叫我jas/mine。”
尽管夏
思悯以前一直告诉她的同学和同事,让他们叫她的中文名夏思悯。但是这一次,她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该告诉对方她的真实姓名,便把自己刚来时起的英文名告诉了他。
“……茉莉?”男人轻笑了一声,但却没有继续多说些什么,而是漫不经心地将空酒杯随手放在一边,“我的全名是埃布尔森·维特。”
他在说全名这个词时重读了一下,但夏思悯并没有注意到。
因为她在愁自己该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发短信给别人报个信。
埃布尔森·维特的目光恰巧在此时下移,“你可以正大光明地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给别人,我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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