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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多时,只见站在最先的一名壮汉翻了翻白眼,率先打破僵持,向左右骂了一句“呸,这就给人唬住啦?一帮乌合之众,丑态百出,真是指望不上!”

旋即站了出来,摸了摸焦糊糊的下巴,眼中闪烁凶光,冷笑道“呵呵……你周大掌门这张嘴可真是不是白给的,纵子行凶也能被你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好在那一把大火没有烧死我们,不然岂不是连赔偿也拿不到啦?不过啊,老子虽然穷得叮当响,可也不稀罕那几个臭钱,只请你周大掌门日后好生约束令郎与门人,我们铁刀峡最近盗匪肆虐,很不安生,若无要事,可千万别靠的太近了,不然万一要是有个好歹,我可赔不起啊……嘿,告辞了!”

说罢收起钢刀,一摆手领着手下人大步离开。

周瞻面不改色,只在身后一抱拳道“秦兄好走,你老兄的善意叮嘱,周某人牢记在心。”

那人还未走远,又走出一名年长的灰衣道人,挥了挥手中只剩半截的云笤,淡淡道“周掌门,想那‘风雷’乃是试剑谷所藏之物,并非贵派所私有,这座九宫山何其深大,亦非一个小小的九宫剑派就能够独占……理虽如此,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条山南道上,只凭我等这些个散门散户,恐怕还成不了什么气候,这笔账贫道暂且记下,只好以后走着瞧了。”

说罢亦拂袖而去。

周瞻又是皮笑肉不笑地在后一抱拳,道“道长慢走。”

众人一眼见此,连武功高强、名声在外的‘秦六爷’和‘灰鸿老道’也离开了,更加有些心灰意懒,大多数人小声骂了几句,也无胆量去拿金锭,默默结伴而去。

但仍有几人安稳如磐,远远的袖手站在一旁,既不与众抱团,也丝毫没有要就此退走的意思。

周瞻眯起眼来,挨个瞧了瞧那几人,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度进逼,转过身去,望向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山路,道“算算时间,打伤你的那人也该下来了,除非他要留在山上过夜;誉儿,另外几条下山的路都派人把住了么?”

想起韩仞那可恶的模样,一旁的周誉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却不慎牵动了伤口,直疼的龇牙咧嘴,擦了擦汗,才道“请爹放心,已经布置好了,他跑不了!莫说另外几条山路早已废弃,知道的人极少,就说那小子的言行举止,处处皆显露出张狂刚愎与无所畏惧,我就已经料定,他会不躲不避的仍按原路下山。”

“如此就好。”

周瞻点了点头,面上闪过一抹狠毒,冷笑道“我儿在山上时早已报出家门,他却还敢下此毒手,当真目中无人。你放心,你所受的伤害,为父定要他十倍来偿。”

“孩儿无能,只有依靠爹为我做主了。”

周誉声音激动,一想到待会儿就能报复韩仞,萎靡的精神似乎都为之一振。

但过了一会儿,等他冷静下来,看了看四周,却露出些许顾虑,犹豫着开口说道“爹,此间人多眼杂,我们是否应该换个地方下手?那小子年纪并不比我大,可一身武功却已厉害至极,尤其是他那刀法,孩儿有些担心,万一……”

“不必担心,你都能考虑到的,为父岂会不知?”

周瞻晃了晃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道“即使他的出身果然不凡,杀了以后或许会有麻烦上门,但此事毕竟是他伤人在先,天下万事辩说到底,终究也大不过一个理字。只要为父略施小计,先拿言语把他捆紧套牢,再栽给他一个恣意妄为、恃强逞凶的罪名,传出去又能如何?不管他来自何门何派,要是想强行出头,哼!我山南道上豪雄辈出,到时自然会有人上去接招。”

“原来爹心中早就有了计策,孩儿却是多虑了。”周誉眼睛一亮,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轻松地笑了起来。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果见一条模糊的人影穿过了重重雪雾,缓缓进入眼帘,迈着大步,不紧不慢地走下了山道。

周瞻定睛遥望,那人正如周誉描述的那样,黑发飘扬,面容刚毅,走在风雪里,却只穿了一件单衣,且还裸露着一条臂膀。

确认无误后,脸色一沉,尚隔着遥远的距离,便呼声喝问道“这位朋友,不知鄙派曾因何事开罪了足下,竟然痛下辣手,连废我儿四肢筋脉,教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习武?倘若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还请足下当面说个明白!”

韩仞沉默片刻,脚下不停,已下到了山脚,看了眼四周众人,却不见一丝惧意,挑了挑眉,盯住了周瞻,道“看来你便是九宫剑派的掌门了?不错!令郎是我所伤,若有机会我或许还要再补上一刀,因为他并不冤枉。”

又瞥了一眼其后的周誉,咧了咧嘴,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道“似你这等人中败类,在山上时留你一命已是格外开恩,还敢恃众寻仇?可知今日一旦为我走脱,日后必取你项上人头!”

被他那双充满狂野的眸子所注视着,周誉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什么怒意、恨意统统消散一空,侧了侧身,就想要躲避其目光;忽然之间,才想起此刻九宫剑派的嫡系与精锐皆在身侧,对方想要走脱已然难于登天,不由得羞恼交加,大声骂道“呸!你这狂人若是长了眼,不妨好好的看看四周,你已是死到临头了,还敢出言不逊!”

周瞻在一旁冷眼看着,比较起深陷危境的韩仞来,他的这个儿子在形势上明显处于上风,但在心性上却输了何止百筹……前者身单力孤,犹显得临危不惧,后者却实在有些色厉内荏了;

暗暗一摇头,沉声说道“年轻人!我九宫剑派虽非名门,但亦是江陵正派,此事是你伤人在先,何以还能够如此的咄咄逼人?今日你若不给出一个交代,周某也只好舍下这张老脸,来替你那管教无方的师门长辈,好生纠矫纠矫你这狂悖的恶性。”

韩仞不屑一笑,“真是个无耻的笑话,你父子在山上草菅人命,干的是强盗勾当,较之绿林道亦远远不如,还谈什么江陵正派?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窝臭气熏天的蛇鼠而已。”

忽然又冷下了脸,把浓眉一拧,语气森然,喝道“就凭你这个伪君子,去给我师父牵马提鞋都还嫌不配,也敢指摘起我的师门?少在这里喋喋不休,要动手的只管放马过来!”

“好,好!好一个自命不凡的孽障!”

周瞻顿时涨红了脸,戟指韩仞,“念在你年轻无知,周某本不愿以大欺小,今日在此等候,也是想在寻仇之前和你分辨个是非,以免偏信了犬子的一面之词,你却怎敢出口伤人,三言两语,便要辱我一门上下?真真是孰不可忍,气煞我也!”

随即‘唰’的一声,拔出了腰下宝剑,一副不堪受辱、急怒攻心的模样。

他表面上佯装怒极,心下却生暗喜,韩仞的表现果然如周誉所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狂人,稍一受激,便在此口出狂言,大放厥词,这一点正中他的下怀!至少在外人看来,已然坐实了其‘恣意妄为、恃强逞凶’的恶名。

他的目的既已达成,此刻心中再无顾忌,又以眼角余光斜睨一圈周围所剩寥寥的几名寻宝客,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续道“既然你执迷不悔,我想就算是在此废掉你,也比你日后凶焰愈增,终于惹下了泼天大祸,累及师长与门派要好得多……”

韩仞早已不耐,面露厌恶,道“我起先还当你是个人物,未想只是个废话连篇、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若无高超手段,今日定要取你人头!看刀!”

脚下发力,在原地蹬出了一个雪坑,不待周瞻再次开口说话,已然欺近身前,大手一招,风雷出鞘,只见一抹青光快逾闪电,沿着周瞻的喉口横切而过。

周瞻吃了一惊,不敢怠忽,脚下稍退一步,长臂收拢,竖剑守护,才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了这一刀;

岂料这一刀仅仅是快,擦刃而过,除了溅起一串火花,却并无多少力道,心中略微起疑,正待收剑还击,却见韩仞脚底一旋,向右侧再进一步,逆着方向,又是一刀横切而来。

“哼,区区快刀,若无高深内力相辅,也只是技法精湛而已,终究是个年轻人,技巧有余,底气不足啊!”

周瞻自以为看透,在心中冷笑一声,运力于臂,仍以剑刃相迎,已打定了主意,在格挡之后,立刻施以辣手;

哪知这一刀势猛劲强,乍一抵触剑刃,当即改切为劈,竟将他连人带剑,足足震退了七八步远,在雪地上犁出一条又长又深的退痕。胸腹受此剧震,忍不住闷哼一声,终于变了颜色,转了转酸麻的手腕,低头看去,只见在宝剑的刃口上,竟也留下了一个微微卷曲的豁口。

“好小子,年纪轻轻,用刀竟如此奇诡,倒是周某小瞧了你。”

周瞻长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毕竟是一派之长,虽然输了一招,面子上不大好看,但仍然保持着冷静与风度。

此刻竟不急着还击,反而沉吟道“以你的内力修为,尚不足以令我如此狼狈,我是输给了你的刀法变化。你这第一刀似乎徒有其表,却也并非完全只是虚招,而是为了积蓄惯力,如此才令第二刀发挥出了超越你本身的力道。平心而论,这一刀的确惊艳已极,不知有何名堂?”

“看来你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很有些眼力。”韩仞咧了咧嘴,收刀在胸,道“吃我一刀而不受伤,你倒有资格知道,这一刀正叫做‘明暗分错,华实双枚。’”

“华实双枚,嗯……莫不是取自屋瓴重檐之象?上檐外观,下檐用实,好般配的名称,果真贴切。”

周瞻眼中一亮,微微颔首,抚了抚剑刃的豁口,眸光转冷,淡淡道“你的刀法是很厉害,周某不敢再存轻视之心。莫说我不顾身份,山上的事毕竟要有个结果,接下来就做个了断吧。”

话音未落,人随剑走,在电光火石之间,早已递出一剑,剑花点点,犹如朵朵雪梅悄然绽放,当中唯有一剑是实,直刺韩仞面门,这一剑实乃平生力作,端的是非同小可。

“好剑招,这才痛快!既然仇怨无解,手底下分个生死即可,何必啰里啰嗦?”

韩仞不以为惊,哈哈一笑,使刀相迎。

二人刀来剑往,寸步不让,均使出了浑身解数,同时也都是索命的招数,眨眼间便已走过数十招,身上各见创伤,一时尚无法分辨谁优谁劣,然而此刻彼此的心境却有极大的差别。

韩仞素来痴心武学,遇见对手只会觉得兴奋,再加上新得宝刀,正要好好的揉练磨合,故而眼下虽然处于危境,却当成了是一场磨砺,连自身的安危都不顾了,哪里还会在乎别的?

但周瞻却不同,眼见韩仞越打越是精神,呼呼喝喝,一副龙精虎猛的亢奋模样,再加上久持不下,已暗暗有些后悔。毕竟己方人数众多,何必要与这个疯子拼死相斗?

再者,此间另有几名寻宝客在场,若是能够在数招之内利落取胜,传出去最多是一个以大欺小,那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陷入胶着,或者落一个两败俱伤,想他堂堂一派掌门,这么大个脸他可丢不起!

正当他犹疑不决,不知是该继续拼斗下去,还是果断住手,随便找个由头,命众弟子群起而攻之,先将韩仞擒下再说。

韩仞却是心无旁骛,一门心思只专注于每一刀的进退与攻防,搏杀至此,已超过百招,才终于窥见了周瞻剑法中的不足与破绽,虎目大张,厉声一喝“着!悖极四变,四大交攻!”

忽然一改路数,先一刀猛烈如火,连劈带砍,大开大合,在一阵巨响声中,逼得周瞻与他硬拼多记,只等周瞻渐渐的适应了过来,放弃了原本的快剑,改以内力用剑;

当即刀法一变,不再硬撼,却变得绵软轻灵,如慢水流波,只以刀面粘住剑锋,推来引去,较量起了彼此招式的巧妙。周瞻有力使不出,几次想要以力破招,都被他巧妙的错开了刀锋,后来几经调整,才终于适应了这样的打法;

却见韩仞刀法再变,快刀如风,连出数刀,分取头颅与四肢,这一下变起猝然,且又专意于快,周瞻应接不暇,已无余力还击,脚下连退数步,边退边挡,使长剑牢牢护在身前。

“稳重有余,变化不足,这一点就是你剑法中的缺陷!”

哪知韩仞陡然收刀,大笑一声,瞅准了一个空档,猱身一跃,举刀立劈而下;

这一刀全力以赴,势若山崩,而周瞻空有一身不俗的内力,在此仓促之际,却也难以挽回剑势,更别说使出有效的格挡,只能恨恨地低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与面子了,顺着长剑的去势,就地一滚,半跪在地上,架剑相迎。

“咣咔——”

就在刀剑交锋的那一刻,只听一声震耳的巨响,周瞻手中的宝剑已然断成了两截,风雷刀受剑所阻,落势稍缓一瞬,却仍撕裂了周瞻右肩的锦裘,下一刻,鲜红的血水渗透而出。这一刀虽未及骨,却在他的肩膀上开出了一条狭长的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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