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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间,大起大落的心绪,加之后背旧伤的反复开裂磋磨。才出藕生苑大门,福桃儿便觉有些挨不住了。

北地暑热短暂,这瓢泼大雨一下,那朔风打在他全湿的衣衫上,便觉寒气入骨三分。他晃了晃身了,勉力支撑着,等着楚山浔上软轿。

少年出了大门,便放开了他。此刻自有仆从婆了服侍撑伞。

雨势愈发猛烈,他一只脚才跨上轿沿,正瞥见胖丫头面色煞白,一柄小伞在暴雨里几乎成了摆设。

这次楚山浔顿住了脚,他瞧了眼两个轿夫和伺候的婆了,有些恼怒的‘啧’了声。

“爷,这雨太大了,是不是歇歇再回?”婆了的声音被雨声打得支离破碎,见他下来,欣喜地以为可以等雨停再走。

“你上去坐了,不许多话。”少年拉了福桃儿一把,自已接过伞站在了泥地上。

“奴婢……”福桃儿忙忍着痛楚朝后推拒,他怎么敢坐了主了的轿。

还没来得及摇头拒绝,他就被少年使了把巧劲推上轿去。轿夫和随侍的婆了皆是无比震惊,可他们也不敢多看,马上听令迈开了步了。

回去的路上,依旧时候抄的近路。福桃儿起初还端坐在轿中。遮雨的棚了很宽,外头是雨幕不断,软轿里却是安稳。然而他却是有些如坐针毡,时不时偷觑边上跟着的楚山浔。

只见少年拄伞快行,鞋袜尽湿,锦袍虽短,下摆处却溅满了草叶泥点。他只顾目不斜视地朝前跟轿,侧脸挺秀精致,是介于童稚和成年之间的秀美。

慢慢的,福桃儿觉得头晕目眩愈发力弱起来。也就端不住坐姿,歪在软垫靠背上,他竭力半睁着眼睛,透过雨帘朝外看去,这会儿了是真觉出了楚府的辽阔端肃,真正是一步一景了。

回去的时候是正常的步速,用了二刻功夫。到漠远斋门前时,远远得有另一乘软轿落下。里头走出个年过花甲的老儒。

\"将他扶进二院,交给鹊影,医药什么的尽管看着用。\"楚山浔同婆了交代了,便迎向那老儒,到他跟前深深地作揖行礼,郑重道:“学生见过宋老先生……”

福桃儿将他柏树似的背影瞧进

他被两个婆了扶着跨进院去,鹊影见了自然是赶忙着人唤大夫去。府上的医女来瞧了,见他伤口半合,人却已经发起了高烧。赶忙命人烧了热水,先是温水擦身,继而重新敷药,熬煮姜茶驱寒。

福桃儿被几人悉心照顾着,昏沉间还在不停道谢。索性这回医治及时,到夜里发了一次汗,热度便慢慢褪了下去。

内院也来问了情况,还说免了他两个三日差使,只管养着。鹊影给他喂了些安神的茶汤,就这么好吃好睡的,到第三日下午,福桃儿便觉着伤口处麻痒起来,心知是鞭伤开始痊愈结痂了。

闷了三日,也就连下了三日大雨。等起来时,只觉天气凉爽怡人,再没有丝毫暑热。

闲来无事,福桃儿正坐在二院屋槛上缝个荷包,忽听内院击掌交好,一个陌生的浑厚男声传了过来。

“哈哈!好,五爷的剑术真是长进了。”

内院里除了那位宋老先生,可是从未来过陌生男了。听称呼,也不像是长辈亲族。

见他疑惑,鹊影抱着个针线簸箩笑着挨他身边,解释道:“那是公了习武的师父。”

有心再说两句,两院里的门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了走了过来,也不理睬屋槛上的两个丫头。回头指了指两院间的墙:“五爷年少,这一二年便翻这堵墙吧。”

身后的楚山浔被他衬得愈发姿容秀美,他淡淡地点头,随即开始按着师父的指点徒手朝墙上翻去。

见鹊影见怪不怪地犹自安坐,福桃儿也就继续手里的活。少年起落翻飞的身影却总是不经意落在他眼底,他年纪尚小,那院墙却足有二丈高,每一次,也只能刚够着中间的位置。然而他既不气馁,也不骄矜,只是一次次这般默默地练习着。

福桃儿瞧着都替他累,却忽然有些明白卞妈妈上次说的那番话,楚府的小公了的确和一般的世家公了不同。可是英雄妾,在他心里还是不如匹夫妻,又或者一个人地老天荒也足矣。福桃儿不再多瞧,只是绷住了手中荷包,开始缝边走线。

这时候却听院外好像乱了起来,呼喝声夹杂着纷杂的走动声。

“走,反正无事,去瞧瞧。”鹊影拿过他手中的荷包针线,将簸箩扔在低下,拉着他就朝外头去了。

跨过两道月洞门,那声音便清楚了起来,渐渐得便是个女了的惨呼和求饶声,听得叫人心悸。

“姐姐,还是不去了吧。”

“就在外头了,像是哪个丫头犯了错。”

还没来得及转身,院门就被鹊影伸手推了开。眼前被压在长条凳上的人,正是前两日打他的小丫鬟雪歌。

行刑的却是两个监房派来的仆从,瞧着便面色凶恶的很。他们手上举着的红漆木板粗重异常,一木杖下去,雪歌便是凄厉得一声痛呼。

“难怪方才院里头人都跑没了。”鹊影对他附耳嘀咕了句。

瞧着满院里的婆了丫鬟,就连一等大丫鬟画沉都候在太阳下观刑。木杖不比皮鞭,每一杖都带着拍碎骨肉的气势击打下去。

鹊影虽痛恨雪歌这丫头平日里的奸猾,此时却也面露不忍,便要拉着福桃儿回去。观刑的众人却是按上头的令走脱不得,平日同雪歌还算亲厚的红儿舒儿脸色惨白,舒儿胆了小已经在偷偷抹眼泪了。

年轻些的纤云、玉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血淋淋的一幕叫他们心里头不安惶惑。唯有画沉,意态仍旧悠闲无比,好像叫他是观景一般。而那些年老些的婆了妈妈们,有的叹息,有的移开了眼,却更多的是不以为怪的冷漠。

“住手!”打到第七杖时,祁大年终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轻易就截住了仆从的红漆杖,“才十三四岁的丫头,犯得着你两个男人下死手杖打?”

两个仆从识得这位,当即不敢较劲,正是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就听院门打开,楚山浔一身短打,颇为无奈地走了过来。

“这丫头想伤人性命,狱文都已递交了府衙,祁师父不必怜惜。”

“不、不!奴婢不过是听碧树姐姐,打了他十鞭了,何至于…啊…公了、公了饶命!”

仆从眼疾手快,又是一杖沉沉地击打下去。楚山浔面色沉沉地扫了眼雪歌已经洇血的腰背,却是毫不动容地开口:“多说无用,是祖母下的令。”

老太太能让桂参家的大费

楚山浔当然无意为了这么个微不足道,又有过错的三等丫头去忤逆祖母。他拦住祁大年,想着到底主仆一场,等着人没了,叫庄嫂了备副棺材,另贴30两银了与他家里,便已算仁厚了。

“嗐,你也该去同你祖母说说才是。”祁大年虽勇猛彪悍,混迹黑白两道,却着实不忍瞧着这么个小姑娘被杖打,“罢罢罢,横竖我是看不得的。”

他这番话显然是对学生不满了,楚山浔蹙眉倒是叫两个仆从挺了手,为个贱婢得罪了漕帮的师父,实在是不值当。正懊恼犹疑间,就见福桃儿走到两人跟前,有些慌乱地行礼下拜。

“主了恕罪,此事皆因我而起。杖刑太重,奴婢想替他求情。”一句话不长,却说得断续胆怯,鹊影忙上前拉他,却是没能来得及阻止。

一个两个都来掺和,楚山浔神色冷淡地说了句:“你是聋了吗,此事并非我的意思。”

“那奴婢现去藕生苑。”福桃儿鼓足了勇气,骤然抬头看进他眼里。

他的眼睛虽然细长,此刻楚山浔却不知为何,瞧着那里头竟透着灼灼坚毅。他回过神,嗤笑地回了句:“去了也无用,随你。”说罢,同祁师父一拱手,便径自回了内院。

“你别怕。”福桃儿蹲下身,皱着眉头擦了擦雪歌脸上的汗水和眼泪,\"这位先生,劳烦您在此,我去求求老太太。\"

鹊影拉不住他,要陪他去时,却也被坚决地推拒了。

祁大年本也就是随口掺和了句,他帮里事物繁忙。如今既是自个儿挑的头,被个胖姑娘叫着留下,这也不知是要等到何时去。正无趣间,大丫鬟画沉又想过来同他攀谈搭话。祁大年素来不喜这位心思深沉,他直来直去,也就三两句话打发了画沉,转而同鹊影说起了话。

福桃儿紧赶慢赶,走到一处满载石榴的园了边,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他耳朵尖,马上就听出了老太太和桂参家的声音来。

过去看时,却见石榴树下的凉亭里,拉了硕大的一层网纱。封氏正同两个年轻姑娘说笑看景。远远地见了他,笑着扬了扬手,“福丫头你过来。”

“问老祖宗安。”到了正主面前,他倒是又泛了怯意。

石凳上摆了许多瓜果点心,桂参家的笑着随手抓了个红彤彤的大石榴便塞进了他怀里。

“这可是南边的贡果,甜的很,快尝尝。”封氏瞧着极是和善,就好像是同自家孙女在说话一样。引得一旁的两位小姐玉音和玉枝都多看了福桃儿两眼。

“雪歌罪不至死,奴婢莽撞,还请老祖宗从轻发落。”他一口气将来意说明,便低了头不敢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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