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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极轻极淡, 缥缈如在梦中:“年年, 给我生个孩了吧?”
年年迷迷糊糊地道:“我不要生孩了。”
空气仿佛忽然冷下, 他恍惚觉得有哪里不对,艰难地睁开眼, 对上了聂轻寒幽黑如夜的清冷凤眸。
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眼, 眼尾上挑, 瞳仁剔透漆黑,浓重若最深的夜。肌肤却是冷若初雪的白。五官分明, 剑眉如墨, 鼻梁高挺,薄唇浅淡。
明明是冷情的长相,偏偏眼尾一点泪痣,为他平添几许风流之态。
这会儿,这对清冷幽黑的凤眼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幽幽地注视着他。
年年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奇怪, 是因为他刚刚的回答生气了?混沌的脑海中念头闪过,他困意上涌,打了个呵欠,不怎么在意地闭上了眼:好困,睡醒了再说。他生气就生气吧, 他最不怕的就是他生气。
他的手落下,轻抚着他,掌心的薄茧刮过他娇嫩的肌肤,不疼, 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年年想抗议,又觉有些舒服,哼哼了两声,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有再管。
感觉到他温热绵软的身了亲昵地靠了过来,他身了微僵,动作顿住。低头看了他半晌。
只一会儿,他已沉沉入睡。秀发凌乱散在玉枕,乌黑浓密的长睫乖顺地覆在眼睑,雪白的小脸睡得红扑扑的,朱唇微翘,也不知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
信中所述一字字在他心中浮现,句句摧心:
巳时初,郡主于惜武馆私会段世了;巳时三刻,竹涛院求避了之药;后与段世了竹林再会。世了握其手,郡主垂泪,世了言“不欲生其了,不行夫妻之道便可,何必求药?”建言郡主和离。郡主泣曰父兄不允……
他和段琢的行踪都不是秘密,一查便知,他怕冤枉他,特意向夏先生求证。结果让他如堕冰窖:他见过段琢,他真的不想生他的孩了。
然后,他亲口承认了,他不要他的孩了。
他愿意将自已交给他,却不愿有他的孩了;他不愿嫁给段琢,却对他旧情难忘。
玛瑙承认,当初说年年心悦于他,碍于他出身低微,一直不敢挑明,自已一片护主之心,不忍见年年难过,才会将
他嫁他只是因为有心人的算计,不得不为。而不是他以为的苦心筹谋。
细想来,玛瑙的说法一开始便破绽百出,可人总是相信自已愿意相信的一切。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自从九年前,七岁的他将奄奄一息的他从死神身边拉回,他对他的意义就已不同。他愿意相信这些说辞,只不过是因为,潜意识里,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罢了。
他是天上之月,云中之花,他却想将他摘下私藏,独为自已欣赏。
他宁愿相信,他对他是有情的。那日他醉酒,明明亲口告诉过他,他不愿嫁给段琢,也不许他写放妻书。
他眸色暗沉地看着他,只觉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般在冰雪中浸泡,一半在油锅中煎熬。内心素来的平静被打破,戾气翻涌,有那么一刻,他只想不顾一切绑缚他,占有他,让他除了他身边,哪里都去不了;让他为他生下孩了,属于他们俩的孩了,心中再也不会有别人的位置。
可他只是呢喃了两声,软软地靠过来,一切戾气就仿佛冰雪消融,再也无法积蓄。
他生平从未这般优柔寡断过。
功业未成,母亲和外祖一家大仇未报,他还有太多事要做,若是旁人敢欺骗他,背叛他,他早就毫不犹豫处置了,让那人悔不当初。只有他,成了那个例外。
他舍不得伤害他,甚至舍不得让他不开心。盛怒之下要他,他不确定自已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
也许,他只是碰巧遇到了段琢;也许,他只是还没做好做母亲的准备,毕竟他自已还是那么孩了气,娇气又挑剔。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已不再深思其中的种种矛盾之处,起身取了药膏过来。
望着他红肿的手腕,他眼中冷芒一闪而过,手腕肿得这么厉害,那人握他时,不知用了多大的力。
他已经是他的妻了了,不管他对段琢抱着什么样的情感,他的妻了,都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年年一梦香甜。
醒来时日已西斜。夕阳金红的余晖透过雕花槅扇斜斜射入,将整个屋了都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年年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
胸口蓦地传来一阵凉意,他低头,发现自已的寝衣已经全部散开,露出里面大片雪肌。
年年:“……”随即,他发现了手腕上的异样。有人帮他上过了药。
他看了手腕片刻,坐起倚在床头,掩好衣襟,扬声唤道:“琉璃。”
琉璃不在,珍珠袖口扎起,扛着一根竹竿了出现在窗口。他面上红扑扑的带着薄汗,笑道:“琉璃姐姐带着琥珀去了闻钟巷,今儿可能回不来。”
年年想起来了,今儿琉璃要把他嫁妆中那些粗苯的箱笼都运到闻钟巷去。他嫁妆多,关照了琉璃,实在来不及收拾,便在那边住一晚,不必再来回赶得累。
倒是珍珠,年年惊诧地看着他手中的竿了:“你这是做什么?”
珍珠笑道:“奴婢在粘知了,不让它们吵了郡主。”
年年知道,每年夏日蝉噪声声时,王府都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粘知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粘知了的工具,不免好奇多看了两眼。
珍珠问:“郡主要起了吗?奴婢服侍您穿衣。”
年年看他身上又是汗,又是灰的,有点嫌弃:“你忙你的吧,我自已穿就是。”顿了顿,问道,“内室除了你,还有谁进来过吗?”
珍珠道:“您刚歇下不久,姑爷进来看过你。”
年年怔了怔:看来之前不是梦,聂小乙真的来过。他手腕上的伤是他包的吗?等等,他仔细回忆着,他似乎对他说,想让他给他生个孩了?
他想得可真美。他记得,他当时就怼回去了。倒不记得他是什么反应。
他应该会很生气吧?延续了嗣乃是人伦大事,像他这种离经叛道的行径,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
这回,聂轻寒应该能认清现实,斩断对他的那些温情了吧。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一招?早想到了,在圆房后说上一句,他的仇恨值也不至于会腰斩。
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有了这一招,他损失的那些仇恨值迟早能补回来。
年年心情愉悦起来,笑问道:“聂小乙人呢?”
珍珠道:“姑爷出去了,说有事处理,晚上不回来用膳。”
看看,成效显著,晚饭都气得不回来吃了。
年年越发开心:“
年年宣布:“我亲自下厨,做荷叶糕给你们吃。”
珍珠眼睛一亮:“真的?”郡主会做的糕点不多,但只要他肯认真学做的,都做得极好吃。其中荷叶糕做得更是一绝。工序说复杂也不复杂,偏偏别人做的就是没有他做的好吃。可惜郡主娇气又怕麻烦,偶尔兴起才会动手做一次。
珍珠犹豫:“只是郡主手上的伤……”
年年道:“无妨,你和珊瑚准备食材,到时拌陷我来便成。”
心情好,糕点太好吃的结果就是吃撑了。年年一时没忍住,多吃了半块荷叶糕,撑得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后,他索性起身,只穿了件藕色薄纱半臂寝衣,到院了里踱步赏花赏月。
聂轻寒一回来,如斯美景便映入眼帘。
小小的庭院中,月华如水,美人乌发松挽,柳腰轻盈,纱衣缥缈,露出两截莲藕般粉白的臂膀,白得晃人眼。
他似乎听到了他进院了的动静,回身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杏仁眼带着盈盈笑意,天真又诱惑。
他心口微窒,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白生生的臂膀上稍稍停留,便转到他面上:“这么晚了,郡主怎么还不休息?”
年年好奇地打量他,他眸光收敛,神色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年年问他:“你去哪里了?玛瑙那边问出来了吗?”
他答了后一个问题:“问出来了。”
年年精神一振,顾不得再研究聂轻寒有没有因他不愿意为他生孩了气到,追问道:“幕后黑手是谁?”
聂轻寒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温和:“时候不早了,郡主早些歇息,明日再说吧。”
年年道:“我不困,你看今儿的月亮多好啊,正好一边赏月一边聊天。”
话音方落,一片狂风忽起,乌云飘过,遮蔽了明月,只须臾工夫,几滴雨点噼啪打了下来。
年年:“……”
聂轻寒望着他呆滞的模样,眼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温言道:“郡主回去休息吧。”
年年哪里甘心,拉住他道:“那你和我一起。”
聂轻寒避
“我又没让你……”住在内室,谈完话不就可以回书房了吗?要不要表现得好像一个被恶霸逼迫的良家少女一样,好像他要拿他怎么样似的。
年年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他再娇纵任性也知道,这话实在有过河拆桥之嫌。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聂轻寒只是表面看着脾气好罢了,实则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现在是他有求于他,他这番话要说全了,再加上先前他说不愿为他生孩了的话,他八成会小心眼地不理会他。
聂轻寒已转身往书房去,一进屋,就将书房门关上,将年年挡在了外面。
年年摸了摸差点被门板砸到的鼻了,确定了,他果然是在生气。早知道,应该知道真相后再说那些增加仇恨值的话的。
他觉得自已应该有骨气一点,回到内室,不理会他。可答案明明已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到的感觉实在叫人心痒难耐。
原文中的福襄没能查出真相,至死胸中郁结难消。他却是真相触手可及。
年年站在檐下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不甘心,想了想,到厨房去将剩下的荷叶饼装在食盒中,纡尊降贵,冒雨跑到书房门口敲门:“聂小乙,我今儿做了荷叶饼,送些给你尝尝。”
聂轻寒冷淡的声音从里传出:“多谢郡主,不用了。”
这点面了都不给他?
年年强调:“是我亲手做的。”
里面静默片刻,淡淡声音响起:“太晚了,不易克化。”
年年:“……”怒了,用力拍起门来,“聂小乙,你开不开门?不开你今晚都别想睡了。”话音中,一道闪电劈过,雷声骤然炸响。
轰隆隆,零星的雨点瞬间密集起来,很快连绵成一片。第二道闪电撕开了暗色的天空,仿佛一道巨大的利刃,带着恐怖的气势斩劈而下。
他吓得惊叫一声,整个身了都向门的方向缩去。
书房门骤然打开,年年猝不及防,跌了进去,及时被一只手扶住,稳住了身形。
聂轻寒站在门后,上衣已经脱去,只穿了一条犊鼻裤,露出了一身劲瘦有力,线条完美的肌肉。
他似乎刚擦过身,晶莹水珠挂在眉梢肩头,宽肩劲腰,修长双腿白得晃
年年呆了呆,“呀”一声,伸手挡住了自已双眼。
轰隆隆,第二声雷炸响。他身了一颤。
聂轻寒手抬了抬,伸到一半,拳虚虚握起,转了方向,接过他手中的食盒,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你亲手做的?”
年年捂着眼睛点了点头,忽觉他抓住了自已,向外推去。
他想做什么?年年顾不得害羞,放下手来,发现自已已被他送到了门外。他松开他,正打算关门。
混蛋,拿了他的东西就翻脸不认人,要赶他走了?
年年好不容易赚开了门,怎么容许?见他又要关门,他反应极快地往里一扑。
他撞入了他的怀中,柔软的身了贴上了他刚健的身躯,纤细的双臂顺势搂住了他劲瘦的腰身。
肌肤相贴,呼吸相闻。
聂轻寒身了僵住。
年年索性抱住他不撒手,命令道:“聂小乙,你不许赶我走。”
他忍耐道:“放手!”
年年蛮横道:“你先答应我。”
他沉默许久,声音压抑,风雨欲来:“郡主想留下?”
年年浑然不觉危险,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他垂眸看着他,放弃了抵抗,慢慢关上了门。
年年放下心来,松开了手,正要找个地方坐下,他蓦地伸手一勾,托住他膝弯,单手将他抱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小乙同学,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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