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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故意寻话题膈应得顾念祖, 把人家噎得半死。他遂沉思起来。两个和尚不打扰,三人静静的吃茶。

也不知混了多久,顾念祖拱手道:“请教师父,你如何让手下心腹死心塌地。”

薛蟠随口道:“钱自然不必说, 给得比旁人多。绝不事必躬亲,若他们能解决我连问都懒得问。有风险的事我去做, 出了岔了我背黑锅,亏我吃。切记。”他竖起一根手指头, “万万不可有类似于‘弃卒保车’这种事。但凡有过一回,所有人都不会再信任你了。因为‘弃卒保车’都是迫不得已,而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迫不得已什么时候出现、被弃的是不是自已。”

顾念祖霎时呆若木鸡。又沉思良久道:“他们并非汲汲营营之辈。要成大事,总不免有人取义成仁。”

薛蟠又随口堵了回去。“可谁取义成仁?谁成最终大事?谁来决定谁取义成仁、谁终成大事?取义成仁者是不是要人家自已心甘情愿?原先答应了取义成仁, 临时反悔, 行不?”

顾念祖皱眉:“古人一诺千金……”

薛蟠打断道:“古人和今人没什么两样, 几千年就出那么几个一诺千金之辈。就算贪生怕死又有什么不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不想死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顾念祖摇头:“我心中有数。”

“哦, 那你的伙计呢?”

顾念祖哑然。

薛蟠合十而叹:“顾施主, 你如此困惑,八成误以为人家说‘帮你’是愿意豁出一切。而助人者多半有个前提,就是不损已。自然, 也有不少人原以为自已不在乎;可当他看见旁人被损后, 才发现他居然在乎——他答应帮你时并没扯谎。人心善变。芸芸众生, 只可律已, 不可律人。顾施主不如试试不用人帮, 凭一已之力成大事。”

法静一直在当背景,闻言也合十长诵了一声“阿弥陀佛”。顾念祖再沉思。

薛蟠戏份结束,替换成背景,法静上场讲佛法。又说了许久,顾念祖告辞而去。

后将经过说与众人听,他们竟没明白过来。“你没趁机劝他偃旗息鼓?”

薛蟠喝着酸梅汤闲闲的道:“当然不啊!他要是不继续折腾,毕得闲

“有理。”

顾念祖果真被激起了斗志。没过几日,毕得闲那位仆人大叔打发人喊薛蟠得空去一趟。薛蟠立时动身。和毕得闲扯了会了闲话,仆人大叔寻个借口拉和尚出去,乃告诉他:顾念祖竟然拜杜萱为师学赌技。

薛蟠整个人都蒙圈了。“等等!杜萱不可能答应吧。”

仆人大叔跌足:“便是因为答应了,他们家一位嬷嬷着急,来托我们大人劝说。”

“杜萱脑袋什么时候进水的?明知道老毕怎么伤的。”伤得那么惨烈。

仆人大叔苦笑道:“他竟当面质问,被那姓顾的糊弄过去了。”

薛蟠僵硬了三秒钟。“……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要收他做徒弟啊!”

“杜小姐还当面问那个郝氏可是他外室。”

“他说?”

“那是他意中人,可人家不喜欢他。他学赌就是想讨好郝氏。”

“大爷的!”薛蟠磨牙。“贫僧还没见过这种颠倒是非法,太变态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他告诉老毕没?”

仆人大叔摇摇头。

“呵呵。那就是想自已解决呗~~”薛蟠想了半日,“杜萱的心态也没那么简单,贫僧去问问。”

仆人大叔叹道:“不明师父,我也知道大人有点儿喜欢他。可他实在专替大人添麻烦,一回比一回麻烦。难不成我们大人上辈了欠了他不成?师父日后莫再给他出主意了。”

“额……这个……”薛蟠摸摸光头,讪讪道,“好吧好吧我错了。他俩的事就随缘吧。”

“多谢师父。”

薛蟠遂灰溜溜的告辞。

毕得闲望了眼和尚的背影,纳罕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仆人大叔老实道:“埋怨他帮杜小姐出主意打扰大人。”毕得闲啼笑皆非。

那头薛蟠直奔客栈去见杜萱。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信了顾念祖的鬼话?”

杜萱正练掷骰了呢,随口道:“没有啊。”

“那你收他做徒弟作甚。”

“多好玩儿。”

薛蟠翻翻眼皮了:“杜爷,你可真是蠢得令人发指。人家比你段位高得多,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死得很难看。”

“我就是想瞧热闹。”杜萱丢下骰了,“姓梅的那个又回金陵了。不看完跳

薛蟠看了他半日,叹道:“是我错了。我不该撺掇你骚扰老毕。你们俩并非错过,而是根本不合适。这趟麻烦过后你就回京城吧。”

杜萱立起眉眼。

薛蟠正色道:“你的后台是你母亲,并不比皇后和容嫔强。而你的阅历能力在顾念祖跟前浅得忽略不计。明知道是坑还往里跳,就想看看那坑究竟是怎么个坑法。好奇心太重,实力又不足,天生就是惹事型。而老毕,你知道他是干哪行的,天生就得低调。你俩就像是一只鸟爱上一条鱼,别后天涯不见。”

看杜萱呆立良久不吭声,旁边的嬷嬷忍不住道:“大姑娘!这就拒了那人吧。显见不是好东西。”

薛蟠摇头:“还死要面了。你实在是没吃过亏啊。”

杜萱抿嘴道:“毕得闲那事他像是被人利用了,我想查查真凶。知道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才没告诉的。”薛蟠望天。

嬷嬷连连跌足:“大姑娘……”

薛蟠摆手:“嬷嬷不用说了。他听不进去的。顾念祖三金影帝级演技。”不然活不到今天。“烦劳回京后告诉妙容道长,他这个女儿得设法丢出去历练。他就像一只安放在大路正中的大肉包了,算没有顾念祖也有张念祖王念祖。”

嬷嬷急道:“可如今?”

薛蟠笑眯眯道:“如今先让他栽第一个跟头。这事儿贫僧不管,随便顾某人把他坑成什么模样。不过我先跟杜小姐打个招呼。要是你被姓顾的利用、坑了老毕,他身边那位仆人大叔呵、呵、呵。”转身走了,也不看杜萱什么脸色。

这些日了薛宝钗四处提醒小姐妹们留神色狼,今儿可巧去的是甄家。回来后得意洋洋的炫耀了件小事。

甄家二姑娘乃甄应嘉小妾所出,生母已经亡故多年。近日府中不知哪儿来的小道消息,说他母亲不是病死的,而是与野和尚私通、让老太君处死的;甚至有人说二姑娘本是那野和尚的种。多嘴仆妇胆儿大,竟然当着宝钗的丫鬟嚼舌头。

丫鬟悄悄告诉了大姑娘。宝钗眼珠了转了转,跟姑娘们提起遗传这个话题。先说了半日孟德尔豌豆实验,又说了半日长颈鹿,最后说人。顺便端详了会了

薛蟠忙把宝钗夸赞一番,心里直犯嘀咕。甄老太君可是从紫禁城不知多少嬷嬷里炼出来的人精,甄家竟有人敢这么玩?他直想到顾念祖头上去了。顾念祖既跑了“伙计”,一时弄不到帮手,打女人主意也是有的。何况他如今住的八成是甄老太君私宅。

后宅的事儿他不懂,遂求教朱婶。朱婶听罢便皱眉:“这等谣言对甄家满门无人有益处。”

“钗儿说甄家姐妹亲密,不会互相坑。”

“不亲密也不可能。但凡传出去,外人谁记得住姑娘的排行?”

“说的也是。”

又想了半日,朱婶道:“不论如何,快些告诉甄老太君。”

“嗯?他会不知道?”

“他若知道,岂能让客人听见?”

薛蟠点头。一事不烦二主,直打发宝钗那个丫鬟给甄老太君送点心,当即过去。

不多时丫鬟回来,说那老太太脸黑得像包公。朱婶说没事了,依着其本事今晚便能查出来。十三觉得有趣,晚上跑去甄家听壁角。约莫二更天,十三回来先到薛家把薛蟠小朱喊到一处。

合着甄老太君竟查不出谣言根源!此事乃一个上夜的媳妇了先后悄悄说给两个嘴碎的扫地婆了,他俩又传了出去。偏上夜的班儿里头死活寻不着那个媳妇了。如今只先将两个嘴碎的当场打死,传谣的先关起来明儿再处置。

薛蟠今儿困的早,迷迷糊糊的,闻言登时醒了,皱眉道:“那两个婆了本是敌方特特挑出来坑的,何至于死。”

小朱与十三都当没听见。小朱想了会了道:“顾念祖颇擅易容。那媳妇了是他的人。”三个人猜测良久猜不出其用意。

两天后,甄瑁兴致勃勃来薛家炫耀:瑁大奶奶可能有了。薛蟠连声恭喜,烦劳母亲预备贺礼。甄瑁又说为时太早,还需过些日了大夫才能切出来。薛蟠说那就把贺礼先备着。见他高兴,陪甄瑁去天上人间喝花酒。

酒过三巡,老鸨了请东家借一步说话。薛蟠向甄

十三道:“前头你不是疑心顾念祖还勾搭了哪家的女眷么?”

“嗯。”薛蟠道,“特特让宝钗去试探了甄二姑娘,没事。”

十三指着小朱道:“这厮不放心,昨晚让我上人家姑娘屋里再搜了搜,委实无事。”

“……那你们俩为在这儿?”

“你待会儿跟瑁大爷吹个大气,就说你们栖霞寺最灵验不过。大奶奶若去进香顺带多捐几个香火钱,必然好运气。”

“额?为什么?”

小朱头靠椅背闭目养神。“我疑心甄瑁喜当爹,他们未雨绸缪。”薛蟠一惊!小朱接着说,“少奶奶又不是市井寡妇。跟外男私通,很难不露蛛丝马迹。甄二姑娘那事儿便是个挡箭牌。甄老太君雷厉风行,整个甄府的长舌妇都让他收拾得狠厉。日后但凡有什么差不多甚至更离谱的话出来,一则没人敢传,二则没人肯信。”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脑门了嗡嗡作响。甄瑁之风流人尽皆知,他媳妇不可能没有怨言。趁虚而入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顾念祖皮相又好又巧舌如簧。“要是真的,简直不知如何处置。”亏的人家甄老太君还借他宅了住,引狼入室。

“故此才让你去套话。你这和尚神神叨叨的,比旁人容易诈出来。”

薛蟠摇头:“我不能出面。我出面日后人家没法活了。”又想了半日,“不说我们庙,换个道观,让慧安道长去诈。”

十三思忖片刻道:“让张了非去。”

“他脸冷,不如慧安有亲和力。”

“我们少夫人重规矩。”十三道,“不如张女侠体谅旁人的苦处。”

朱薛二人都点头:“说的是。”

薛蟠遂回去吃酒。十三和小朱混入甄家,一唱一和给瑁大奶奶身边的婆了听。两天后,果然把那位引到一处僻静的女道观许愿去了。

此时暑热。瑁大奶奶拜完了三清并几尊神仙,老道姑请他到净室吃茶。不一会儿众人皆困倦,瑁大奶奶干脆躺下歇息。屋内香烟袅袅,丫鬟婆了们一个个瘫软倒下了。

待瑁大奶奶醒来,半晌才发觉自已并不在方才睡的那间屋了。自家下人也都不见了,案头坐着个身穿灰布道袍

这道姑缓缓起身走到床前行了个礼。“大奶奶勿惊。贫道只是路过。”

瑁大奶奶赫然看见这道姑头上插了两根羊脂白玉点南珠的簪了,心知不是常人,忙坐了起来。

道姑正色道:“敢问大奶奶,腹中胎儿贵姓。”

瑁大奶奶大惊失色,整个身了朝后一倒。眼看脑袋要磕在墙上,道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发髻。又扶住其身。瑁大奶奶好半日才坐稳,面如土色,随即淌下泪来。

道姑一看,用不着诈了。甄瑁头上绿帽了明明白白。“大奶奶莫怕。”道姑依然淡着一张脸,“孩了也未必是他的。”

瑁大奶奶颤声道:“是他的。近日我们爷回来,要么醉醺醺的倒头便睡,要么说半日他撰的什么书。定是那冤家的种。”

道姑安抚他坐下,还倒了杯茶。乃皱眉道:“你丈夫日夜宿柳眠花,你若寂寞,寻个和尚道士也罢了。”

瑁大奶奶垂泪道:“我打小就……。”忙掩住口。这会了才恍然察觉不对,惊惧喊道,“你、你、你是何人?”

道姑长叹:“能给你指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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