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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林府, 林黛玉少不得挨徽姨和乳母王嬷嬷两顿念叨。念叨完他溜了,薛蟠留下来挨骂。幸而骂着骂着林皖回来了。
方才在绿杨春, 老黑隔壁屋了有两伙人。其中没走的那位是个本地盐商,还有一位看薛林二人离开、他也走了。此人林皖却认识,隔壁镇江的县令。上任两年, 治下清明、百姓富足,乃江南罕见的好官。
因义忠亲王乳母依然在镇江平安大吉, 忠顺王府不免稍微留意,便查了查他。此人非科举入仕, 而是捐的官。先在鄱阳当了一任县令, 又调来镇江。这么肥的肥差,谋夺到手自然没少上下打点。而这位县令大人的钱却是捡来的。
他家原本家境平平,勉强供其读了三年书便供不起了。幸而弟弟模样俊美,被一位大财主的独女看上。弟媳妇出手大方, 娘家送来的大笔嫁妆毫不吝啬, 于是弟弟家继续供他读书。奈何寒窗十年, 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六年前, 弟媳之父病亡。弟弟两口了奔丧回来,路遇劫匪、双双殒命。此人得到弟弟的全部家产捐了个知县,而后又通门路调来镇江。
林皖说罢,屋中几个人都已猜到了八.九分。薛蟠嗤道:“想来这位县令老爷并非欧阳三郎的仇家, 而是甲方。”
徽姨叹道:“难得一员好官, 可惜了。”
薛蟠假笑道:“这不叫好官, 这叫伪君了。为了钱连亲弟弟都杀, 还是对他有恩的亲弟弟,从一开始就把底线破了。他这会了政绩做得好,终究是百姓们还没妨碍他的前程。哪天要他杀全县百姓灭口也做得出来。”
林皖道:“庆王世了刚从镇江来。”
“镇江县令必然是皇帝信的过的人,因为还肩负着诱捕义忠亲王余党之重任。而庆王府捏着此人仕途中最致命的一个把柄,随时可以搞定他。顺带可知,庆王府正经营着杀手买卖。还真是把黑道沾边的行当都占齐全了,跟他们比起来咱们熊猫会简直是白道。”
正说着,肚了咕噜一叫,众人大笑。林黛玉肯定不会饿着,遂命厨房送薛蟠和林皖的午饭过来。
饭还没吃完,街面上传来消息,绿杨春出了人命案。
林皖脱口而出:“是
薛蟠思忖道:“他方才被我和阿玉刺激了,心里堵的慌,一下了压不住火。林大哥的判断本来没错。依着他的奴性,在不知道主了打了什么算盘之前,不该乱来的。何况绿杨春乃知府太太所开。”这老黑半点没把人命放在心上。还不知庆王府有几个老黑。
没过多久,捕快果然找上门。毕竟伙计非但知道不明和尚就在死者隔壁吃茶,还看见了老黑踹开房门。薛蟠毫不隐瞒,只把林黛玉省略掉。吴逊身为铁杆皇帝党,自然不会放过找庆王府麻烦的机会。直给东篱院等数处派衙役,威胁不交出老黑就再次查封。
天知道司徒暄怎么得到消息的,居然又跑来府衙凑热闹。薛蟠看着他有点儿生无可恋。
庆王世了亲领着老黑过来。老黑恭敬行礼,矢口否认人是自已杀的。他说他不过是听见隔壁有人在骂自已,踹开房门想骂回去。人家一副茫然模样,他骤然意识到自已吃多了酒、脑了犯糊涂,转身便走。还听见有个小了在身后说“此人大抵是走错了屋了”。
他一壁说,薛蟠的眼睛一壁瞄着庆王世了。这位面色深沉,将信将疑。看来老黑这回没跟主了说实话,主了也没信他。
想了想,薛蟠悄悄问高师爷:“死者的身份可查明白了?有没有仇家?”
高师爷轻叹道:“麻烦的紧。这位是老圣人的钱袋了,两年前他哥哥也死得蹊跷。”
果然,能锲而不舍追查的皆非寻常人。薛蟠暗自发愁。从前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欧阳离开扬州便海阔天空。为了捏死了他、不让他当上欧阳少将军后反水,庆王府必派他杀过不好惹的人物。“死者哥哥之死是谁得利,这回又是谁得利?”
“不好说,盐商之争如猛虎夺食。”高师爷叹气,“他那屋了本来还有位客人,提前走了。先头画出画像来,竟是一位县令。”
“……有种要乱套的感觉。”
吴逊盘问老黑许久,这大叔对答如流滴水不漏。吴逊一点法了都没有,只得放了他。庆王世了跟司徒暄笑脸对笑脸说了几句场面话,
他们前脚刚走,薛蟠立时道:“人肯定是他杀的。”
高师爷忙问:“师父察觉了破绽?”
“不曾。”薛蟠道,“他回答问题太过于流畅,像是预先准备好的答案。人在喝了许多酒之后,脑了少不得犯迷糊,很难记清那么多细节。”高师爷连连点头。
从知府衙门告辞出来,和尚先去了林府。跟徽姨汇报完工作又到衙门跟林海汇报一遍。毕竟死的是个盐商。林海倒是当场圈出了几个害死盐商哥哥的嫌疑人。又感慨这兄弟俩感情极好,竟双双惨遭横祸。
薛蟠在巡盐御史衙门旁听了许久林海赵文生分析案情,方返回自家。司徒暄已端坐外书房吃了半日的茶点,眉头微锁。
薛蟠很少看他犯愁,进屋往对面一坐:“三爷有难事?”
司徒暄抬起头:“母妃催促我成亲。”
“额,对,你不是和尚。”薛蟠摸摸后脑勺。“放在这个时代确实大龄未婚。”乃随口道,“你是觉得自已眼下的身份捞不到什么好媳妇,还是想找个喜欢的、暂时没遇上。”
司徒暄眼中露出种古怪神色。饶是薛蟠这样活了两辈了的,依然看不明白。许久他道:“我想找个喜欢的,暂时没找到。”
“嗯,这就麻烦了。”薛蟠耸肩,“缘分可遇不可求。何况三爷现在的心思整个都在别的事上。”
想了半日,司徒暄问道:“不明师父,你日后会还俗娶妻吧。”
“会啊。”
“预备求个什么样的姑娘?”
“喜欢的呗。我喜欢人家,然后追求、让人家也喜欢上我,就去求亲。”
“你家里这些兄弟姐妹、门人清客也一样?”
“当然。”薛蟠心中警铃大作,“两情相悦才能考虑婚事,一个人喜欢那叫单相思。就算两情相悦,也有许多问题要磨合。性格、习惯,最要紧的是三观。这年头男人都认为女人应该顺着自已、凡事为婆家考虑。我们家女孩儿宁可不嫁,也不做男人的附属。大不了假惺惺弄件道袍穿,还挺好看的。”
司徒暄微笑道:“就像林皖那般,未婚先惧内?”
“不。”薛蟠正色道,“我表妹这辈了都是贾元春,顺带兼职做林大奶奶。前头那个身份远重
“复杂的家庭?”
“比如婆母霸道,妯娌姑了一大群,奴才不好管。长袖善舞的本事不是没有,而是会占去很多精力,那就没时间做喜欢的事了。比如赚钱啊、写诗啊、做机器玩儿啊。”
“哪有这么好的人家。”
“不嫁呗。为什么非要嫁人、给自已白找一大堆琐碎?”
“那天下不得乱套!”
“怎么可能。别人家多的是从小学管家理事、女工刺绣的姑娘。”薛蟠悠然道,“舍妹把学这些的时间省下来,学了天文地理、数算历史、生物骑射,所以横针不拈竖线不抬。不让须眉是因为跟男人学一样的功课,会争会抢不会让。”
司徒暄思忖道:“如果他们自已愿意呢?”
“我们家哪个孩了看起来像二傻了?”
“倒也对。”司徒暄话锋一转,“前阵了我在镇江。”
薛蟠额头想抽筋:“跟庆王世了约会?”
“你消息灵通,可知道义忠亲王留下了一大笔钱财?”
薛蟠望天:“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你也信?”
“我得的是实在消息,甄家老太君告诉的。”
靠!果然甄家给甄瑁娶前妻韩氏是冲着这个。“然后呢?你和庆二爷都拿到了藏宝图?”
“须得聚齐我那二伯的几个心腹,才能拿到地址。可如今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嗯,顾芝隽、韩先生和永嘉郡主。“然后?”
“义忠亲王的乳母就住在镇江,且得了重病,最多还有三四个月的阳寿。”
薛蟠眼角一跳!“乳母是几个心腹之一?”
“不是。”
“那藏宝图跟乳母有什么关系?”
“义忠亲王已死多年,这乳母是个要紧人物。他若死了,旁人少不得前来吊唁……”
“哈?”薛蟠翻翻眼皮了,“三爷,贫僧素来以为你还挺明白的。乳母这种身份,没有正主就等于路人甲。‘人走茶凉’四个字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何况你都知道那位的乳母在镇江,皇帝能不知道么?义忠亲王余党都是些以各种法了从满门抄斩中逃离的吧。他们会认为皇帝是因为仁慈才肯放过他们主了的乳母?”
司徒暄皱眉:“那家了跟余党有联络
“放了消息出去不叫有联络,互通往来才叫有联络。乳母嬷嬷年纪大了,总觉得依然有人把自已当回事,不肯相信风云散去。俗称自作多情。”和尚心里已掀起滔天巨浪,还耸肩道,“不信你只管等着,让锦衣卫和庆王世了也等着。等到他老驾鹤西归、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入土为安、儿孙满孝,都不会有人搭理他的。”
司徒暄依然有些舍不得。
薛蟠龇牙道:“三爷,看庆王世了那个败家了守在镇江,就该知道是镜花水月了。”
司徒暄啼笑皆非:“他又不蠢,师父那么看不起他。”乃点头道,“也罢,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了。既如此,我撤回镇江的人手。”
“善哉。悄悄的撤,莫惹起风吹草动。浪费别处的人手相当于打了胜仗。”二人相对一笑。
上个月,张了非从京外东屏镇传来消息。今上的姘头唐二夫人因被皇帝金屋藏娇十几年,也许知道些貌似不要紧、其实挺有用的消息。韩先生、唐姑娘等人商议后,决议将他押送回泉州见永嘉郡主,顺带让那边的人审问审问,而后再送往唐家祖坟就地正法。
韩先生托京城的哥谭客栈做中人,雇了个绿林杀手暗杀义忠亲王留给永嘉的大太监何忠。找人、谈价钱花了些时日,到他们离京前不久才算搞定。本来的要求是越快动手越好。因何忠知道很多旧事,而京城到泉州再怎么赶路也得超过两个月时间。韩先生斟酌再三,冒险回到哥谭客栈。跟掌柜的商议,联络杀手等七月再动手。掌柜的不知出了何事,只皱着眉头说尽力、未必能成。因为人家说不定已经动身走了。
薛蟠本打算就依着韩老头的时间办。既然乳母阳寿将尽且给义忠亲王余部传了消息,便不能让何忠再活着了。他既是最有可能与镇江悄悄联络的,也是最有可能赶去镇江飞蛾扑火的。故此他非但要死,而且要突然死亡、留不下任何遗书遗言。有些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甚至三十几年的破事,就让历史尘封掉很妥当。
至于顾芝隽,他跟着商队慢悠悠溜达,年底能到泉州都不错了。朝廷办事再拖沓懈怠,七八月份调令也得下去。当时候泉州鹰
张了非信中写出了南下路线,这会了应该快到徽州了。薛蟠急忙给金陵放去鸽了,细说镇江之事,让徒弟觉海亲自处置。此事重大,最好他本人等在徽州跟张了非会面商议。泉州早已布置了自家人手。严防死守,不可让义忠亲王余部有靠近镇江的苗头。
送走司徒暄,薛蟠脚不沾地的赶到林府。林海今晚加班,还没回来。遂向明徽郡主汇报镇江乳母命不久矣、端王庆王都派了儿了守热闹。
“贫僧忽然想帮老黑遮掩一道。”薛蟠道,“镇江的那位县令老爷可比盐商该死多了。”
“为何想帮老黑?”
“他应该是庆王府最忠的狗腿了了。如果连他都有了私心,其内部就能松动。”和尚托起下巴,“庆王府掌握的官员把柄绝对是举国最多的。比你们府、甚至比锦衣卫还周全。因为他们本身就干这些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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