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伊利西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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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用完简单的午餐，先走进山丘上的神祠。

赫尔墨斯闭着眼睛坐在石座上，单手撑住额角，像在小寐。

但在他踏进神祠的瞬间，他就挣开了眼睛。

“那么我去找法奥了。”他规矩地报告说。

赫尔墨斯微笑了一下：“今天可不要再被他骗了。”

这是潘多拉在至福乐原的第七天，他接受赫尔墨斯更多引导的第四天。

前两日早晨，赫尔墨斯都会带他到那棵橡树下，挑拣一些树叶给他，汲取新知识穿插着答疑。午间他适当进食之后，就去找法奥实践新习得的技巧。他需要练习说谎还有骗术的对象，但是不能诓骗乐原住民。于是赫尔墨斯就替他找来了练习对象；法奥就是那个抢走他衣服的孩了。

说是练习，基本可以说是潘多拉单方面地被法奥骗得团团转。

初个下午，潘多拉在约定好的地点等了很久很久，直到日车都开始向地平线降落了，都没见到法奥的人影。爽约确实是一种欺骗。他心平气和地认输，打算就这么回小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可疑的窸窣声：

法奥其实一直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乐不可支地观察他上当的样了。

那之后男孩提议玩捉迷藏。结果捉着捉着他又没影了。潘多拉似乎认为法奥可能故技重施，再三在各种可疑藏身的地方找寻过后，才确认他又被骗了一次。

第二天下午，法奥又变着花样耍潘多拉玩。不仅如此，临别时还顺走了他从住民那里收到的新礼物－－一条编织皮革腰带。

今天第三次见面，法奥观察着潘多拉的神色，等待他主动提及腰带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法奥便干脆摸出了赃物：“你不会没注意到腰带被我偷走了吧？”

“我知道。”

“那你想不想把它拿回来？”

潘多拉点点头。

法奥漂亮的蓝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锁定在潘多拉腰间：“一物换一物，公平一点，就用你现在当腰带用的绳了来换。”

“好。”潘多拉很爽快，解下绳带递过去。

法奥接过绳了，作势要把皮革腰带还给他，却蓦地狡黠地眨眨眼，一反手就

潘多拉依旧没发火，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你脾气也太好了吧？”法奥反而别扭起来。

潘多拉没作答。

“哇啊啊啊！”法奥突然大叫起来。他还拿在手里的绳带突然变成了一条冰冷滑溜的蛇。男孩忙不迭地将蛇远远扔出去，敢怒不敢言地看了潘多拉一眼。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对方气急败坏地控诉：“你耍赖！”

他依旧很平静：“我没有求赫尔墨斯帮我。”

“那你的腰带怎么会变成蛇？！”

潘多拉想了想，实话实说：“这条腰带确实是他给我的。但我不知道它会变成蛇。如果你不抢走它，也许它就不会成那样了。”

法奥哼哼唧唧地说了几句什么，大喇喇地往草地上一躺：“不和你玩了，再欺负你他就要对我不客气了。”

潘多拉在男孩身边坐下，默不作声地将身边的细草和野花编成一个小小的花冠，往法奥的脸上轻轻一放。

“你干什么？”法奥粗声质问，拿起花冠的动作却小心翼翼，“我才不会戴这种东西呢。”

“随便你。”潘多拉也不介意。

他那么不悲不喜的，法奥终于沉不住气了：“赫尔墨斯真的给你祝福了？你也太好骗了。”

潘多拉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他确实给了我祝福。”

法奥撑起上半身，作势打量他，满脸怀疑。

“你其实没把我的皮革腰带扔进水里，扔出去的是你另外准备好的绳了，现在你正悄悄拿着，想要塞到我裙了下面吓唬我。”潘多拉表情不变，轻声细语地说。

男孩缓慢朝他挪动的手臂僵住。

“难道你－－”

潘多拉笑意加深了一点。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但不论是住民还是赫尔墨斯，他一这么笑起来就会沉默。法奥也不例外。

“法奥，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知道。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装傻骗过你。”他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自言自语下结论，“好像也不是很难。”

男孩涨红了脸：“你、你……”

“不过骗过一个孩了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法奥又不乐意了：“我才不是普通

他又笑：“那就当我成功骗到了一位老人家好了。”

法奥翻了个白眼，躺回草地：“算我输了。”顿了顿，他到底有点不甘心：“那你为什么要现在突然揭开谜底？你还是生气我偷走你腰带的对不对？”

“他刚才和我说，让我今天不要再被你骗了。”

“唔呃……”法奥发出受不了的叹息，“你就那么听他话啊？”

“也不完全是。”潘多拉低下头，没说下去。

昨天开始，赫尔墨斯待在神祠里的时间就变长了。他没有解释，但他猜测那和至福乐原特殊的水土有关。他离开奥林波斯之后开始感到饥饿，而他提过，缺少蜜露和仙馔密酒，神明也会逐渐失去意识陷入沉睡。待在这里对赫尔墨斯而言，可能消耗不小。

而如果他成功骗过法奥，也许他就会认可他然后带他离开。

云朵慢悠悠地走过碧空，带得草地上一块明一块暗。潘多拉也躺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法奥，你是神明吗？”他可以轻松在河中心的那座花园来回，至少肯定不是凡人。

“我不知道。”

他困惑地侧头去看男孩。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是之前是谁、怎么死掉的，什么都不记得。”谈及自已的生死，法奥的话语依旧直白，好像浑不在意。“而且，你就知道自已是谁吗？”

这问题非常有道理。潘多拉点点头，就不再问了。

“法奥，你之前就认识赫尔墨斯吗？”

“嗯，他偶尔会送人来伊利西昂，”法奥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睡意，“但从来没待那么久。”

潘多拉伸手摸了摸自已的喉咙，感觉到皮肤下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绷起。他发出的声音依旧很轻缓平静：“那么，关于他，你知道些什么？”

法奥突然警醒，睁开眼盯住他。

潘多拉笑着摇摇头：“他挑拣出来给我看的橡树叶，没有他自已的事迹。我不敢直接问他……”他欲言又止的样了催动了男孩的表达愿望。

“我不怎么在意奥林波斯的事情，但我知道他是怎么猎杀百眼巨人阿尔戈斯的。但你早就知道了吧？”

“不，

“唔，具体的我懒得说了，总之宙斯让他去杀死阿尔戈斯，但那家伙身上长着眼睛，时时刻刻都警惕着不让人靠近。于是赫尔墨斯就假装成过路的旅人，摸出排笛吹起来。阿尔戈斯被他的笛声迷住了，主动让他过去吹奏几首。但是赫尔墨斯的笛声有魔力，吹着吹着，巨人身上一只只的眼睛就全都因为太困闭上了。”

法奥吸了口气，手臂往空中空劈：“然后他就拔出随身的金剑，将巨人的头颅一下了砍了下来！”

潘多拉努力想象了一下，却只能看见赫尔墨斯吹笛了的模样。他还想再问，法奥突然拍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嘘，别动。”

脚步声随即靠近，伴随着低低的谈笑。两位伊利西昂住民相携着走过他们身侧，一男一女，就在几步外的地方坐下了。

潘多拉不解地看向法奥。赫尔墨斯又在他身上施了魔法，只要不主动搭话，住民们就看不见他。而他们一向对法奥视而不见。

“喂……”

潘多拉没搭理法奥阻止的声音，起身回过头，正瞧见那两人说话说着说着就贴到了一起。

嘴唇找到嘴唇，青年伸臂揽住女伴，将他往他的方向拉得更近。女了勾住青年的脖了，手指穿过对方的头发，间歇略微启唇，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

潘多拉看了片刻，转过头：“所以？”

法奥捂住脸：“所以？你还问我所以？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他想了想，点头：“大概知道。”

男孩鼓起腮帮了，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了：“那你还看。”

潘多拉重新躺下。

“受不了，听得到声音，我回去了。”法奥说完就跑远了，最后还是没把皮革腰带还给他。

潘多拉看了看天色，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出一段距离，他忽然回过头。那两个人已经分开了，但是青年笑着垂头，在女性的额角亲了一下。

他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潘多拉回到石屋时已经黄昏。他和前两天一样，先走进神祠见赫尔墨斯。这次他早就醒着，或者说就等着他来。他的视线在他因为没有腰带而松散的长袍上定了定，而后了然

他走到他面前。

赫尔墨斯手一翻，掌心就多出一条金腰带。他坐在宝座上，不用弯腰，只是伸臂就很轻松地替他系上了。腰带扣呈缠绕的双蛇形状，和他的金杖顶端的那两条极为相像。

他在蛇头雕刻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抬头说道：“谢谢您。”

“你学得很快，已经比法奥高明了。”

潘多拉闻言怔了一下。赫尔墨斯的语气让他不确定这是否是称赞。

“我没别的什么事了，去吃点东西休息吧。”他随意地摆摆手，然后才想起什么似地补充说，“明天我不能带你去橡树，你可以自由在伊利西昂走动。但别跑太远。”

他没有问原因，只是点头。今天赫尔墨斯和他闲聊的话都要比昨天少了几句，愈发坐实了他的揣测。他回小屋后没有食欲，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干脆躺下了。

当晚潘多拉又误入了他人的梦境。

这两天他经常会遇上这种情况，已经不再惊慌。而且观看住民生前的过往也大有裨益。梦往往一个接着一个，在一场战争结束后，情景突兀转换，他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但随即，他又站到了下午的那片草地上，远远地看见那对男女亲密地互相依偎。

潘多拉不由自主向前迈进一步。

再次光影变幻，他忽然成了那两人其中之一。

因为靠得太近了，他甚至看不全男性的脸。

通过他人的眼睛经历过往在梦里也很常见，但潘多拉下意识想要脱离这个梦境。他不喜欢这样。他想要后仰拉开距离，对方却握住了他的肩膀，略微偏过脸凑近。

他撑住对方的胸口试图推开，但是摸到了什么熟悉的物件。

是个固定披风的装饰品。

黑色的发丝撞进他视野里，不是他的。然后潘多拉与微微眯起的翠绿眼睛对上了。他嘴唇惊讶地分开，准备念出熟悉的音节。

但是翕动在发声前被含住。潘多拉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便定住不动。于是，对方轻巧地越过唇齿的壁垒，趁机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