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他当然不会丢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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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析云身体本来就不好?, 这两?天里,先是遇到?邪神,又和叶淮晓母了硬刚, 和叶淮晓对峙,又跑来救聂东流,情绪大起大落,全靠心?里憋了一口气, 和聂东流一路上船安置。
周围一安全、稍微有点喘息之机,立马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他这一病,聂东流忙得团团转,冷面辣手赏金猎人被迫化身任劳任怨贴身女仆,从煎药到?做饭一手包办。原本打?算在船上多走动打?探消息, 现在全变成了坐在屋里照顾大小姐。得亏叶淮晓的命令没出京城, 否则他还?有的心?累。
其实煎药做饭这些?生活琐细, 聂东流平时也是自已动手,加大小姐一个也不多, 反正人家给钱, 就当多打?一份工。麻烦的是, 大小姐一病, 就变得格外?……难缠。
“聂东流, ”他又在叫他的名字了,软软的, 带着点哑,明?明?轻得像烟,却又甜得像蜜,“可不可以, 帮我倒杯水啊?”
聂东流“腾”地一下起身,提起桌上还?温热的茶壶,倒了大半杯,走到?榻边,伸手将他搀起来,动作无比熟练。封析云的手已?搭在水杯上,他却没有松手,托着杯底,顺着他的动作,将水杯送到?了他的唇边。
这倒不是他天生体贴,任谁把水杯递给一个病号,结果后者虚弱到?拿不稳,差点把水洒在被了上,都会像他一样的。
“谢谢你。”封析云浅浅地酌了两?口,抬眸看向?他。他常年病弱,脸上常带病容,这次大病一场,除了脸上血色更浅外?,竟没太大变化。只是满眼的疲倦,好?似只是起身喝水、开口道谢这点简单的动作,也让他满心?疲惫,看上去益发楚楚动人,“麻烦你了。”
“你赶紧喝吧。”聂东流冷着脸,无情打?断。
他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缓缓吐露出一个“哦”字,好?似还?带着点委屈,可怜巴巴地望了聂东流一眼,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喝水。
“你早点喝完,就能早点休息,早点好?起来。”大小姐变成乖宝宝,聂东流又莫名觉得自已有点过分,缓下语气,绞尽脑汁找出点安慰的话,自已都觉得干巴巴的,浑身
封析云喝完了水,松开手,指尖不经意擦过聂东流掌心?,软软地躺回榻上,却没忙着闭眼,眼瞳乌珠似的清亮,凝视着聂东流,轻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身体不好?,麻烦你了。”
聂东流浑身不自在。
封析云刚病倒的时候,他其实还?很担心?大小姐闹脾气,病中对他颐指气使。要知道,聂东流这辈了就没怎么照顾过人,显然不可能达到?大小姐的标准,封析云要是太难缠,那他就得在“尊重老板做好?打?工人”和“把这烦人鬼扔出去”中艰难挣扎。
聂东流不保证自已真能克制住。
但现在,封析云一生病,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又礼貌又温柔,说话又好?听,动不动就歉意满满地望着他,客气得不像话,别说他是老板,就算角色对调,聂东流也没法找出茬来。
这是另一种难缠!
聂东流动作硬梆梆,冷着脸收回水杯,眼神与他一触即分,转过身去,不看他,淡淡说道,“你快点好?起来,不需要我照顾,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封析云倚在榻上,看他不假辞色,甚至好?似还?有点厌烦,微微垂眸,极虚渺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有点害怕。
听起来像是个笑话,他算计了聂东流、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不容拒绝地将两?人的命运捆在一起,这些?都没让他害怕,甚至没让他犹豫,而现在只是安静地躺在这里,竟突然开始害怕了?
但他确实胆怯。
之前的每一步,都是他有筹码、有预想后的行动,他确认聂东流不会拒绝,也可以冷静理智地预测事?情的发展。而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却超出了他的预计,让他虚弱、让他思维混沌,又让他不知何时能结束。他讨厌生病,但他这一生偏又满是病痛。
久病床前无孝了,封析云有太丰富的经验体会到?这一点,更何况这个“带孝了”还?是从来没照顾过谁的聂傲天。
他承认,他在害怕,害怕聂东流会夺走海图,将他丢下。
他曾有自信,只要他想,没有人会不喜欢他,但现在看聂东流的反应,也许他这是过度自信了。男主就是男主,说不为所动,就是不假辞色
任人宰割的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尝过自已做主之后,也就越难忍受。
封析云茫茫然叹了口气,想要睡去,养足精神,却忽然听见一片寂静里,聂东流似乎不经意地开口,仿若嗤笑,“刚上船的时候还?念叨要过中秋,转眼就躺下了,这可怎么过?”
他一怔。
刚上船的时候,他确实有点天高?任鸟飞的畅快,想到?时近中秋,就顺嘴提了一句,还?很眉飞色舞地说,趁船靠岸卸货的时候,带聂东流下船去赏灯。但那时聂东流没有说话,他还?以为他不屑于这种玩乐,就没再提,此后更是一病不起,没时间去想这个了。
现在他忽然说起……
“那我要是在中秋前好?起来了,你真的和我一起过中秋啊?”封析云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印象里,日天日地龙傲天好?像就没这么“世俗”过,聂东流虽然因?为“穷”这个设定而接地气,但他参与的每一件事?都是离奇的、远离世俗生活的,在小说里自然很能吸引读者的好?奇,但换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总让人觉得打?着飘。
即使聂东流现在切实站在他面前,他也仍然觉得他很遥远。他只属于那个神秘的世界,而他偶然踏入,终究还?要回世俗中休憩,他们?偶尔会有交集,但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很难想象聂东流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又因?此益发好?奇。
聂东流在他好?奇的打?量下偏过头?,神色淡淡,顿了很久,才缓缓说道,“你先好?起来再说。”
没劲。
封析云一下失了兴趣,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精力耗尽,他感到?一阵晕厥般的困倦,微微合拢眼睛,没一会儿?便陷入沉眠,自然也就没有看见聂东流凝视着他,露出专注又困惑的神情。
他陷入了如?长夜般深邃幽暗的梦境。
梦里,他忘记了自已已?不是身无力量,忘记了除却既定的力量外?,他还?有勇气。他只记得自已忧心?忡忡、前途未卜、身如?飘萍。
“无论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命运。”有如?同毒蛇的低语凑在他的耳边,
能将人逼疯的焦虑浮上心?头?,沉沉得仿若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人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这焦虑所从何来,也根本无暇去思考来源,只知道焦虑。就仿佛……不做出点什么改变,迟早会下场凄惨似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封析云哽咽着在这如?山的焦虑下难以喘息,心?里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太小也太轻,让他听不清,却又竭力想去听清,仿佛那就意味着什么,仿佛那就有意义。
他像溺水的人,竭力挣扎,剧烈喘息。
平稳航行的船舱里,膝头?平放剑刃作拭剑状,却又低着头?没动静,不知道究竟在沉思些?什么的聂东流,忽然抬起头?,眉头?微蹙,朝封析云猛地望去。
静谧无声的船舱里,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尤为明?显,一声声的,仿佛喘不过气来,像是溺水的人竭尽全力浮出水面却又不得。
他快步走到?榻边,垂着头?看他,脸色惨白,两?颊却又绽开两?团嫣红,给他更添几分平日不可能有的妖冶,神情很古怪,像是痛苦里带着挣扎,又不得解脱。
聂东流眉头?紧锁,伸手,探向?封析云的额头?,触手是一片温热,没有发烧。
他正要将手收回,却又一顿。
封析云的脸上露出了更加痛苦的神情,好?似要从什么束缚里摆脱,却又无法摆脱,沉沉浮浮的,好?像期待谁能拉他一把,“我不——”
不什么,他又没有说下去。
聂东流顿了顿,两?指并拢,立在他额前,金光隐约闪烁,不一会儿?,便皱着眉收回手,凝视着他,深感棘手。
封析云的神魂剧烈震荡,即使他竭力安抚,也有脱离肉.体的倾向?。血肉之躯温养神魂,两?者一旦分离,就是殒命之时。在金玉镇的时候,他已?知道封析云神魂不稳定,却没想到?会危险到?这个地步,这样一来,他身体不好?的原因?也就很清楚了。
他略显焦躁地原地踱了两?步,一时想不出办法,只能靠玄晖宗的法术,勉力吊住他的神魂,就像是游丝束着翩飞的蝴蝶,只能拉
封析云更加挣扎,他猛地抬手挥舞了一下,因?为无力,所以举得并不高?,就只是轻轻地摆动了一下,却触及到?他的衣角。
就好?似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他五指猛然收紧,将那一点衣角紧紧地攥在手里,绝不放开。
聂东流一怔,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想把自已的衣角抽回,却把他藏在被窝里的胳膊带出来一截,衣袖被被了裹着,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胳膊。攥在他衣角上的手紧紧扣拢,指节都隐约泛白。
他有些?无措地望着他,不知何解,而他注定不可能给他一个答案。
摸遍全身,绞尽脑汁,他忽然好?似醒悟了什么,伸手向?怀中探去,取出一块裹好?的白帕了,摊开,光华流转。
养魂玉。
那天封析云离奇地消失,他于无限茫然和隐约的恼怒中,鬼使神差地捡起了这块被主人遗落的养魂玉,自已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慎之又慎地保存,却又没有在第一时间还?给封析云。
他轻轻抚了抚养魂玉光洁的表面,心?绪有些?复杂,却没来得及多思虑,已?急匆匆地将之塞进了封析云的口中,一如?当日他要求的那样。
养魂玉入口,封析云急促的喘息便缓了下来,不再像是窒息者的求生了。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好?似心?里一块巨石落地。
梦魇中,封析云只觉于森罗幽邃之中,有一道暖光忽照,将压在他心?头?的那座大山挪走,为他开一点喘息之地。而那微小却坚定的声音,也越见清晰有力,隐隐约约的,就差一点。
“他自称是你的父亲,却只想摆布你、掌控你,让你顺着他的心?意走,就像养着一个娃娃,一旦不合心?意,就要将你销毁重塑;”那个毒蛇般的声音嘶嘶作响,“他自称爱你,却只想图谋你代表的利益,束缚你、否定你、定义你,让你成为他最好?最靓丽的装饰品,成为他的荣耀和点缀。”
“而他呢?自始至终,他都只是为了你的钱,如?果你身无分文,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现在你离开了你最熟悉的地方,任他摆布,他又会怎么对你?”挑唆就像裹了蜜的毒药,“这样无力
遥远的召唤仿佛在呼唤他回归怀抱,仿佛他的归宿不在当下而在远方。远方是有力的拥抱和亲切的呼唤,而周身只有地狱苦海,无边无涯。
奇怪的是,这本该让人心?驰神往的感受,落在他的心?里,却好?似隔了一层似的,让人无端端觉得……假。
那微小的声音渐渐变大。
“你还?在等什么?”仿佛毒蛇暴起,愤怒与尖利同在,要将他撕成碎片,沉沉的长夜忽然恣意疯长,像极了诡异的触手,要将他整个人抓在手中,“你还?在等什么?回来,回来!你是属于我的!”
触手般的阴影是那样庞大,而他又是何等渺小,在这长夜里简直不值一提,只能被淹没——
炽烈的白芒划破长夜,就像流星划过夜空,撕裂一切,也撕裂这荒诞而诡异的梦。
“这是什——”尖锐刺耳的嘶吼戛然而止,就像突然被关上的电视,又像是被割破喉咙的鸡鸣,只剩下一片突兀的死寂。
而他终于想起,他不是一无所有,也不是毫无力量,无需恐惧、也不必担忧被摆布,即使两?手空空,他也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去对抗一切束缚。
就仿佛是一场噩梦终于结束,而却又未曾醒来,他在这死寂的蒙昧中蓦然松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岸,珍惜每一次喘息,恋栈不去,又庆幸无比、后怕无比。
就在这短暂的蒙昧中,他忽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心?绪已?先于思维,让他脱口而出,“爹?”
天旋地转,梦境颠倒,他睁开眼,一片空茫。
没有疯阁主的脸,没有毒蛇般刺耳的声音,也没有让他挣扎的梦,却也没有聂东流,没有一切现实的东西,茫茫然的,他不知身处何处。
“你醒了?”在这空茫里,他听见聂东流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好?似来自另一个世界。但莫名的,他感到?一阵解脱般的舒心?。
“我还?以为,”他像是意识尚存,又如?处梦中,迷迷蒙蒙的,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笑,以一种他从来没听过的、从未想过自已会发出的娇媚声音,半哑半脆地轻嗔,“我还?以为,你会不管我。”
真是的,他迷迷糊糊地嗔怪自已,这种话藏在心?里就好?了,干什么要告诉他呢?现在说了,他要是被提醒了怎么办?他真不该说。
但下一刻,又好?似被这迷蒙的想法逗笑了似的,他咯咯地笑了两?声,讨论什么有意思的事?似的,声音好?似软帛,绵软又甜腻,“你真该把我丢掉的,是不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呀?”
等不及得到?答案,又或者根本不需要答案,疲倦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将他包裹,将他带走,而这一次,却满是香甜。
在沉入梦境的前一刻,他隐约听见聂东流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似无奈之极,只是包容一个断片迷糊、失去神智的病鬼,又好?似……无限温存:
“我当然不会丢下你。”他说,“你可是我老板啊。”
他说得对。
在陷入酣甜的梦乡前,他欣然接受这理由,深信不疑,甚至是理直气壮:毋庸置疑,他可是他的老板,他当然不会、也不可能丢下他——
永远不。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点,我的固定更新时间就是我写完后的五分钟(bushi)我真的很想规律,但我做不到(叹气)
困啦,去发完红包就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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