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解开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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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耀霆钳住他下巴的动作很粗鲁,语气又很凶。

自从两个人认识以来他就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态度跟他说话。

路九宸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地爆发了。

“是啊，你没强迫我，你只是满世界地寻找生育对象而已！你都跟那人约会了还来找我做什么？！从那天起我跟你已经没戏了！分手了！”

嘭！！！

严耀霆反手撞上门。

门板和门框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连吊顶上的水晶灯都在颤动。

路九宸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严耀霆才猛然察觉自己态度过激了,赶紧松开手。

路九宸皮肤白,也小气金贵，他刚才用的力气又很大,只这么点功夫,他下巴和手腕上都被捏出了红印子。

他心疼极了,想帮他揉一揉,可刚伸出手，路九宸就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用悲伤、畏惧又仇恨的目光看他。

严耀霆很难受。

他接受委员会和国家安排的相亲,只是因为他不能将路九宸的存在公之于众。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委员会和国家而言他就是没有婚育对象,而根据《应对巨人族结合热的专项法令》，在他没有找到婚育对象之前,必须接受征婚和相亲。

他原本想的是，相亲就相亲，他一直不松口,委员会和国家也勉强不了他。

只要用这种方式拖过第二阶段，他就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就能毫无阻隔地跟路九宸在一起了。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会被路九宸撞破,甚至因此暴露他巨人族的身份。

路九宸离开之后，他其实是想立刻去追他的，但因为他泄露机密，不得不返回巨人城接受调查。

等他从审讯室出来,已经是一天之后。

他去了路九宸的别墅、老宅、公司等等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人，询问白米和路伯父，得知路九宸曾经给他们发消息，说想出去玩一玩，但具体去哪儿也不知道。

他担心极了，于是暗中请在信息部任职的朋友去寻找他。

在伽马星，交通、用餐、住宿等一切行为都会在国家系统内留下痕迹，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他的落脚点，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源于他的身份，但他却没法解释。

因为他开口解释的前提是路九宸必须跟国家签订保密协议。

而一旦路九宸签订协议，他就进入了部族和国家的视野，就会承受太多外界强加给他的生育压力，被逼迫着一次又一次面对他内心最恐惧的事情。

所以面对路九宸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只能无力而又苍白地说：“我爱的人只有你。”

“你放屁！”

“我说的是真的。公告和相亲都是迫不得已。”

“怎么迫不得已？因为你们巨人族必须有后代？”

“你打架受伤那天，我就已经做好了不要孩子的心理准备。”

“既然你都不打算要孩子了为什么还要发公告和相亲？！我们两个之间还存在什么问题？？？”

“我是可以不要孩子，但……”

快速对白，严耀霆被逼到极限了，没忍住说了个开头，话到一半他立刻就停下了。

路九宸抓住这个他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继续追问：“但什么？还有其他人逼迫你要孩子？你的种族？国家？”

严耀霆再次陷入沉默。

路九宸觉得自己说对了。

他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空间里焦灼地来回走动。

母亲为了生他难产早逝，他因此对孕育后代有了心理阴影。

正如他曾经跟二哥说过的，如果严耀霆是巨人族，他一开始就会跟他保持距离。

他当时真的非常笃定，因为他下意识地觉得严耀霆根本不可能是巨人族。

可事实上，他是巨人族。

当这个问题被陡然摆在他面前，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分手。

但分手的原因却是“男人因为他不敢生孩子背叛了他”，而不是“男人是巨人族”。

这两者是有巨大区别的。

在前者中，导致他跟男人分手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后者则是他害怕给男人生孩子。

也就说是在他的潜意识里，生子都成了他和男人之间的次要矛盾，而主要矛盾则是男人的不忠。

可男人真的对他不忠吗？

如果他不忠，现在又怎么会这么痛苦？如果他真的要跟清瘦男人在一起，又何必跑到这里来找他？

男人对他是忠诚的，至少心理上是忠诚的。既然如此，导致他跟男人分手的主要矛盾就不存在了。

至于次要矛盾……

那天从私房菜馆离开之后，他一个人跑到这个陌生城市，好像过得肆意又潇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到底有多么难受。

这种感情上的巨大创洞不是依靠亲情、友情可以弥补的。

它或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恢复，但那种恢复并不是长出新肉，而是在创面蒙上一层薄纱，一戳就破。

他根本放不下严耀霆，也根本没法忍受跟他分开的痛苦，他爱惨了这个男人。

现在阻碍他和男人在一起的唯一障碍就是生子，那么……

他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克服障碍？或许那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可怕呢？

试一试吧？

如果他不能迈出这一步，他和男人就真的完了。

路九宸站住脚步。

“阎盛霆。”他叫的是男人的真名。

阎盛霆抬起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睛很红，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水迹。

他的忍耐力一向超乎常人，就算是受了再严重的伤、就算是结合热令他再痛苦，他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他忍不住了。

因为他知道，他深爱的人就要给他下达判决书了。

而这一则判决书上，很可能只写了两个字：

死刑。

他略微牵动了嘴角，做了人生第一回逃兵，想在路九宸说出判决之前离开，可当他转过身去，裤兜却被勾住了。

低头。

那是一节玉白色的、修长漂亮的手指，是路九宸的。

他心情复杂地站住，不知道路九宸是什么意思，他没敢问，只死寂地等待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路九宸说：“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我要现在就了解你。”

“可是……”

“生孩子我也愿意尝试，但前提是你从前对我的所有隐瞒和疏离，都有合理的解释。”

飞行器沿着空中轨道急速前行，如流光一闪而过。

阎盛霆坐在驾驶室，目不转睛盯着正前方，他看起来好像很镇定，但握着手机的手都已经因为过度用力发白发青了。

“……是，路九宸，之前已经对他进行过政审。现在我申请将审查结果上报，并对他和家人签订保密协议……好的，我知道了。”

阎盛霆挂断电话，沉默了几秒钟后，问：“路伯父、大哥、二哥还有王妈妈都通知了吗？”声音很轻，居然有些小心翼翼。

“通知了，老爸、大哥和王妈妈原本就在林海城，现在他们已经到达军区了，二哥没说他在哪儿，但也说今天会过去。”

“好。”阎盛霆应道。

从路九宸答应生孩子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半个小时，但阎盛霆依然有种极其不真切的感觉。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将他和路九宸的身份对调，当他看见路九宸相亲，他的反应恐怕会比路九宸更加激烈。

这次去追人，他其实是抱着“有可能会失去路九宸”的想法去的。

对于他来说，能够求得路九宸的谅解，继续维持这段感情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事实上，路九宸非但谅解了他，还答应为他生孩子，就算这一切有个前提，对于他来说也已经完全超出想象了。

他忍不住再一次偏头观察路九宸，试图辨别此刻他到底是处于幻觉中还是现实中。

路九宸原本是看着挡风玻璃的，忽然把脸转过来，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这已经是第六次偷看我了。”

阎盛霆坦诚地说：“我只是觉得有点虚幻，像在做梦一样。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愿意尝试生子吗？”

路九宸一开始没有回答，片刻后抿了下嘴巴，“阻碍我们在一起的就是生孩子，是我的心理障碍，是我的问题。既然我想跟你在一起，那么我就应该努力克服它。”

飞行器很快驶入军区。

这是路九宸第一次来到这里，四周高墙林立，从飞行器往下看，能瞧见鳞次栉比的房屋，巨大平坦的操场，列队前进的军士，还有各种他只在新闻中见到过的重武装备……

飞行器停在指定的停泊区域。

两个人走下飞行器，并排着往一栋粉红色建筑走去。

途中遇到不少军士，这些军士都会跟阎盛霆行礼，阎盛霆面对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目不斜视，但等阎盛霆走过，他们又会回头用好奇的目光观察路九宸。

路九宸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

军区内全是清一色的迷彩，他身旁这个男人也一样。

也就只有他，淡粉色t恤，米白色五分裤，还踏着一双人字拖，跟这里简直格格不入。

他有点窘迫地问：“我们待会儿要见什么领导要员吗？既然是签订保密协议，那应该是很正式的场合吧？要不然我还是先回去换一身衣服？”

阎盛霆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

路九宸心里到底还有些疙瘩，既然阎盛霆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坚持。

两个人来到粉红色房子前。

大门口候着几位政府官员，这些人一看见阎盛霆，立刻上前问候。

其中一个眼镜男说道：“阎将军，路先生的家人已经到了，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跟他们一对一确认保密协议的内容。”

阎盛霆点头。

眼镜男又看向路九宸，“这位就是路九宸先生吧？”

“我是。”

“路九宸先生，根据规定，保密协议学习期间，不得佩戴一切电子设备。”

路九宸配合地拿出手机，“我把手机交给他行吗？”他指了一下阎盛霆。

眼镜男：“可以的。”

路九宸问也没问阎盛霆的意见，直接就把手机从男人的裤兜缝塞进去。

眼镜男注意到这个细节，眉头微动，下意识地观察阎盛霆的反应。

阎将军的铁血冷酷在整个系统内部都是出了名的，所以刚开始听说阎盛霆申请对婚育对象签订保密协议，他很吃惊，但现在来看，阎盛霆应该非常宠爱这位路九宸先生。

电子设备清空，眼镜男又看了一眼还杵在旁边的阎盛霆，有些为难地说：“阎将军，婚育对象在学习保密协议期间，您是不能进去的。里面配套了所有生活用品，路先生的起居不会有问题。”

路九宸问：“生活用品？意思是我们要在这里待很久？”

眼镜男：“历史上最快完成协议签订的，用时三天。”

“这东西很难吗？那我爸爸他们……”

“您的家人也会学习保密协议，但内容会比您学习的少，考核标准也会在您的基础上降低，一般来说，认真学习了的，都能够顺利签订协议。”

路九宸“哦”了一声，又不太自然地看了阎盛霆一眼，也没说什么话，主动走进大厅。

眼镜男领着他进入了二楼一房间。

这是一个小套间，卧室、书房、洗浴间、阳台，地方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软装主色调都是温馨甜美的马卡龙，跟军区严肃冷硬的基调很不相符。

听眼镜男介绍，这栋房子是专门用来给巨人族婚育对象和家人培训保密协议用的。

路九宸随口说：“你们对巨人族的家属还挺好。”

眼镜男笑了笑，“那是必须的。”

“培训在书房吗？”

“是的。”

眼镜男做了个“请”的手势，路九宸走进书房。

书房里一共摆放着两套桌椅，对向分部。

眼镜男请路九宸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先将摄像设备调试好，对准路九宸，然后坐在路九宸对面。

“路九宸先生，我叫王振伟，是国家保密局局长，负责给您培训《巨人族婚育对象保密协议》。”

“该培训分为四个部分，即保密协议学习，巨人族常识学习，闭卷测试，保密协议签订。”

“四个部分均完成之后，您即拥有了成为阎盛霆将军合法婚育对象的资格，可随时完成结合。现在，我们将开始第一个部分……”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王振伟首先介绍了阎盛霆的职位，工作，内容，性质，风险。

然后将一则厚达数十页的保密协议送到路九宸手边，对协议的每一条每一款、违反该条该款可能带来的危害以及惩罚措施进行解释。

大概是因为他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这个部分结束，路九宸还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当他进入“巨人族常识”这个部分，他就没法再保持冷静了。

巨人族四十岁成年，未生育的巨人到达一定年龄会出现结合热。四十岁至结合热结束为生育期。

结合热分为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通常每天凌晨四点出现，六点结束。

它会让男人迫切地想要跟人族结合，若是没有结合，便会出现抽搐、暴热、刺痛甚至无法自控地情况。而一旦男人接触了人族的唾液和性分泌物，结合热还会提前并加剧。

第二阶段每天晚上九点出现，第二天上午九点结束。

在这个阶段中，男人感受到的痛苦相较第一阶段将会呈指数增长，除了要忍受身体上的疼痛，还要忍受幻听幻视对精神上的折磨。哪怕是普通的肢体接触都会加剧男人的痛苦……

原来，男人从跟他第一次见面起，便每天都经历着结合热带来的煎熬。

原来，男人使用公筷、竭力避免跟他深吻、吹奏，甚至是订婚之后刻意避免跟他的肢体接触，并不是不爱他。

原来，那则征婚公告是国家发出的，那个清瘦男人也是国家安排的，男人真的是迫不得已。

原来，男人之所以坚持再过一个月才能跟他结婚，是因为一个月之后结合热就将结束，而那个时候他将彻底失去生育能力。

他从前不理解的、质疑的、抨击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而男人所有的隐忍，苦衷，心酸，付出，痛苦，他在此之前全部都不知道。

情绪在波动，胸腔在起伏。

路九宸看完《巨人族常识》最后一页，有些艰难地问：“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吗？”

王振伟：“是真的。”

“有视频吗？我是说阎盛霆结合热发作的视频？”

“这个涉及到个人隐私，如非征得本人同意，又或者是研究需要，一概不得对外泄露。不过，如果您真的很好奇，今晚或许可以亲自看看，我相信阎将军愿意为您多忍受这一两分钟的痛苦的。”

“去禁闭室吗？”

“不是，您已经签订了保密协议，成了阎盛霆将军的准婚育对象，阎盛霆将军也就不能再进入禁闭室了，而是会回到临时住所休息以便随时完成结合。您大概还不知道他的临时住所在哪里吧？就是停泊区旁边的蓝色建筑。”

路九宸进入粉红房子的第二天傍晚，他满分通过了考试，并签订了保密协议。

王振伟亲自将他送出去。

当时阎盛霆就站在房子外的一株柏树下，两手自然下垂，两脚分开与肩齐平，跟他身后的柏树一样，高大威武，挺拔不屈。

他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肩头上都掉落了一片砖红色的柏叶碎屑，平时总是锐利到灼人的眼睛也有些空洞，可在他出现的一瞬间，眼睛瞬间就聚焦了，爆发出浓烈却又压抑着的神采。

路九宸心里蓦地一揪。

阎盛霆快步朝他走过来，他在台阶下站定，略微仰着头，将手机递给路九宸。

“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

“还行。”路九宸暗自调整呼吸，接过手机，揣进裤兜，然后捻起了他肩上的柏叶碎屑。

阎盛霆的目光追着柏叶挪动了一小段距离，重新看向路九宸，“晚饭还没吃吧？尝尝这里的食堂？”

“好。”

阎盛霆带路。

路九宸走在他旁边。

两个人相当有默契地保持了半个手臂的距离。

林海城军区占地面积相当广阔，光就食堂都有四个，男人带他去的是距离粉红色房子最近的三食堂。

此时正是军士们用餐高峰期，隔着老远都能看见军士们排成一列列队伍，井然有序地走进食堂。

阎盛霆带着路九宸去了军官打饭的窗口。

两个人打好饭，又端着餐盘去角落里吃饭。

大厨手艺挺不错，虽然是大锅饭，但用料足，也很香，可路九宸就是食不知味，嘴巴里特别干，米饭进去之后跟泡沫一样，咽都咽不下去。

他注意到男人盯着他，干脆放下筷子，解释：“刚才在粉红房子里吃了太多零嘴，这会儿都还没饿。”

阎盛霆没说什么，三两口吃完了饭，又把他那份端过去，看样子是打算一并吃了。

路九宸下意识地要阻止。

阎盛霆顿了一下，“我就把你没动过的吃了，不会难受的。”

路九宸挤出笑容，看着男人三两口把他盘子里的东西吃了，只剩下他动过的一小部分。

餐后，阎盛霆将两个人的盘子送去餐具回收处，陪着路九宸走出食堂。

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个人沿着路灯慢慢往前走，一高一矮两道影子在路灯的映照下一会儿出现在身前，一会儿出现在身后。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阎盛霆忽然停下。

路九宸骤然回神，他站的这个角度正好一抬眼就能看见蓝色建筑。

他顿时紧张起来。巨人族初精可令人族孕育生子，他是说过愿意尝试着克服生子的恐惧，但根本没想过这么快就要……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阎盛霆注意到他的目光，垂在体侧的手攥紧背到身后，“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回去？”

阎盛霆往他背后看了一眼，“路伯父他们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人会照顾好他们。”

路九宸扭头往后看，这才注意到他们竟然就站在来时搭乘的那艘飞行器旁边，所以阎盛霆并不是想要完成结合，也没有想要催促他。

可是……

他看了下手机，距离阎盛霆的二阶段结合热，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阎盛霆将飞行器的钥匙递到他面前。

路九宸没接。

阎盛霆沉默片刻，轻声说：“我知道你肯定会了解到跟结合热相关的信息，但事实并没有文字上描述的那么可怕。他们是故意写得很严重，好吓唬你们的。”

路九宸仰头看着他，路灯从男人斜后方照过来，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问道：“是吗？”

“是。”声音异常肯定，“你累了两天了，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跟我去巨人城报道，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那些老家伙们还会吓唬你，他们习惯了夸张，你别当真。”

路九宸犹豫了一下，转身走进飞行器。

阎盛霆目送飞行器升空，直到它消失在高墙外，脸上的伪装才终于消失。

结合热来势汹汹，他浑身都在痛。

他咬着腮帮快步冲进临时住所，进入健身房，抖着手将金属环扣在身上……

路九宸魂不守舍地坐在驾驶舱内。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小册子上的文字。

跟阎盛霆说的不同的是，这些描述结合热的文字仅只是平铺直叙，并没有任何夸张的修辞。

可哪怕是这样呆板的描述，都能够让他感受到结合热的恐怖，他无法想象正在经历这种痛苦的阎盛霆会是什么模样。

【如果您真的很好奇，今晚或许可以亲自看看。】

王振伟的话再度响起。

是，他可以去看看，如果并没有资料上说的那么严重，他就回家去；如果真的很严重，他，他……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调转飞行器返回军区。

飞行器落地的时候已经九点过，男人的二阶段结合热肯定出现了。

他下了飞行器，朝着蓝色建筑前进。

一开始是快走，后来变成小跑，再后来变成狂奔。

蓝色建筑是一栋小别墅，在他完成协议签订的同时，军区之内的部分区域就已经对他开放了权限，这栋别墅也在其中。

他通过人脸识别进入别墅。

里头黑乎乎的，只有二楼一个房间里透着光。

他快步上楼。

透过指节宽的门缝，他看见了屋子内的画面，能让他瞬时间热泪盈眶的、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健身器械凌乱地散落在地。

男人赤着上身，两只胳膊、两条腿，还有腰间分别扣着巨大的金属环，正在做伏地挺身。

他好像很镇定。

仔细瞧却能看见他的额头、脖颈、四肢全部都爆出青筋，绷得笔直的身体诡异地抽搐，汗水顺着沟壑起伏的肌肉汇聚流下，一滴滴落在地面，积聚出数小摊水迹。

他像即将崩坏的机器人一样，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但这样的行为根本无法缓解身体和精神上的疼痛，忽然之间，他整个人脱力地趴到地面，蜷缩着，抽搐着，痛苦低嚎。

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分钟，他又咬着腮帮子重新趴好，继续伏地挺身……

男人果然在骗他，资料上写的全部是真的。

其实他只要要了国家安排给他的任何一个人族，就可以立刻彻底摆脱结合热带来的痛苦。

可他却一直在坚持，只因为他爱他，他想跟他在一起。

男人为他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他还在纠结什么？还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

路九宸推开了房门。

疼痛让阎盛霆几乎陷入疯魔，五感都变得迟钝了，他知道有人进来了，但没有精力去思考，也没有力气去看到底是谁。

他再一次脱力地趴到地上，破声说：“出去。”

路九宸没听，越走越近。

被汗水模糊的世界里，阎盛霆看见了一双清瘦的、穿着人字拖的脚，他立刻意识到这是谁了，他渴望的人就在眼前，只要他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但他没碰他，而是用上了全部的意志力强迫自己站起来，退到距离路九宸最远的角落里。

“快回去，听话。”

路九宸依然没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两个人离得很近，脚尖都能抵着脚尖了。

路九宸用视线静静描摹男人因为剧痛而狰狞的面容，片刻后，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