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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
大正宫。
赵毓让黄枞菖将赵格非送到太贵妃的寿春宫中,回到鹧鸪殿,谢翾飞为他重新裹了伤。
谢翾飞用烈酒清洗了三遍赵毓的伤痕,赵毓疼的血肉都在打颤,谢大夫则说,“不能饮酒,不能吃辛辣的东西,还有,……”
此时,他将一本《清心谱庵咒》,一本《老子清心诀》,还有一本《论语》放在赵毓面前。
“这三本都不错,随心挑选一本,好好读读。”
谢翾飞开始上药裹伤。
赵毓还当真仔细看了一眼,总觉得牛鼻子都是妖道,大和尚们说话都不靠谱,于是拿起《论语》来。
翻开。——君子不器。他手指挡住 ‘器’ 字下面两个口,就是 ‘君子不哭’。这是一个极端无聊的笑话,在毓正宫的时候,他玩过很多遍,已经厌烦了。
再翻。——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这句,倒是值得好好再看,好好再想想。
谢翾飞用细带将赵毓的手束好,又叮嘱了一遍,“切记,不能动怒,尤其不能暴怒。”
卢沟晓月。
寅时。
按照雍京钦天监的宣文,雍京的寅时是黎明之前,夜与日的交界,天空像薄黑色的纱幕,笼罩着即将破晓而出的太阳。
越筝勒住马。他眼前就是运河,飘着几艘小船,灯火月影也照不到的地方。崔珩已经换了青衣,仿佛当真就是一个行脚散商,带着伙计和几船货物南下贩卖。
看见雍王到了,崔珩过来帮忙牵马坠蹬。
等越筝下马,他才规矩施礼,“南下的关防已经送到,再劳烦雍王殿下亲自过来,实在是,……”
越筝打断他,“崔侯此时动身,时机令人难以琢磨。”
崔珩屏退左右,引着越筝到河边,安静走了几步,“殿下的意思是,……”
越筝,“要说早,崔侯已经拖延了这许久;要说晚嘛,……”他向前走了两步,整个身体从里到外散发着浓重的熏香,映衬着运河水,带着潮湿的冷意。“我长兄重伤,这个时候,崔侯怎么还能如此镇定,安然南下?”
崔珩看着他,挑了一下眉,带着淡漠。
越筝看见了。他知道,这么多年,此人似乎是铜墙铁壁,对他从未有一丝半毫的善意,于是微微一笑,说,“崔侯这个眼神,像极了我长兄,不过,他比你温和。”
崔珩则收起来那一身的峥嵘,不错半分礼数,“王命最重。”
“王命?”越筝笑的见缝插针,并且时机十分准确,“恐怕,令宁淮侯南下的命,并非出自圣上,而是,……出自我长兄之手。”
“崔某奉的是圣命。” 崔珩安静如呆鸡,“殿下,似您方才这种暗示圣上权柄受制的话,不要再说了,对您不好。”
越筝听了,也是没有过分的情绪,似乎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一层面具,他伸手,分开眼前的芦苇,“从小到大,崔侯似乎一直讨厌我?”
崔珩摇头,“谈不上。”
河水暗涌,一丝微弱的波光,泛在越筝的脸上,他那双鸦翅一般的眉,秀致却冷然。
像。
的确像!
越筝相貌像皇帝,尤其那道眉,像足了文湛。
雍王今年十九岁。
十四年前,文湛还是东宫,也是十九岁。
……
“崔公子,小王爱重你的才华,并不忍心相逼若此。小王说句明话,若崔公子为我所用,他日封疆入阁,指日可待。”
同时,文湛不等崔珩说话,他又说,“崔公子一直在江南经商,久不在雍京,不知小王脾气。小王也可一并告知。小王家法甚严,唯独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兄承怡宽厚,除此之外,再无例外。”
文湛忽然一笑,艳到极点,带着肃杀,“凡不能为小王所用者,亦不能为他人所用。不知小王言语,崔公子可明白?”
……
如今,顶着张与文湛相似的脸的越筝,也来这一套?
对他威逼利诱,连拉再打?
……
大正宫,赵毓在吃饭。
他一只手实在不方便,黄枞菖在他旁边迅速扒拉完一碗面条就想给他端碗喂饭,赵毓用筷子把他挡回去。
“吃你自己的,别管我。”
饶是这么说,黄枞菖还是在一旁,看他想吃什么,就用手指顶一下那个盘子,让赵毓能夹到。
就这么一口,一口,又一口的吃着。
文湛回来了。
黄枞菖连忙离座。
文湛坐赵毓右手侧,看了一眼,让人端过来装水的紫金盆,净了手,黄枞菖递过去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给赵毓拆鱼骨。
赵毓从碗里抬眼,看见文湛,却听见皇帝说,“谈的怎么样?”
赵毓,“崩了。”
文湛没说话,意料之中。他将净了骨的鱼肉放在赵毓碗中,又夹了一块酒酿蒸排骨。
赵毓,“我吃不了这么腻。”
“多吃一些。” 文湛平淡的说,“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多吃两口才好,不然总是意难平。”
赵毓,“……”
文湛,“为了讨好那位,你一大清早起身,亲自洗手做羹汤,却一口安稳饭都没吃上,回来再不吃饱,今晚,你的肚子里面估计只剩下气了,这样伤身。”
赵毓,“……”
文湛将赵毓的饭碗端过来,拿着他的瓷勺子,舀了饭,放了鱼肉和排骨,又叠加了一块粉蒸肉,直接怼到赵毓嘴巴边上。
——最难消受美人恩!
赵毓觉得自己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此时,也只能张口,——啊。将饭菜吞下。
黄枞菖看赵毓咀嚼的特别痛苦,不忍目睹,文湛瞥了一眼,吓得他连忙低头。
文湛温和的问赵毓,“怎么,不好吃?”
赵毓咬牙切齿的挤出来一个笑,“好吃!微臣何德何能,得陛下亲手喂饭,特别香甜!”
字字都是泪。
……
这些年,即使在雍京,崔珩都没怎么见过越筝。
一来他们一直都陌生,即使当年赵毓还是祈王,还在雍京,可崔珩却是崔碧城,一个普通商贾,彼时的他与帝王七子之间身份犹如云泥。
再来,他们年岁相差太远,根本就没有任何话可聊。崔珩本来就是鬼狐精怪,一般聪敏的成人对于他尚且显得愚笨,更不要说越筝一个直到今天方才十九岁的少年。
第三,此时,崔珩是贵戚,越筝则是宗室亲王,他们两个私相授受,无论谈什么,怎么看,怎么都像灭族大罪。他崔珩端着今上这碗饭吃的挺香甜的,还不想这么快脑袋搬家。
崔珩懒得猜,于是躬身施礼,才说,“殿下,您要是没什么事吩咐,我就告辞了。”
越筝,“东宫对您十分倚重,虽然灵均并不曾直接表现出来,可是我们都知道,您救过他母亲的性命,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灵均越是孝顺,我长兄将来的处境就越艰险。”
他转身,“陛下千秋万载之后,如果灵均登基,伴随着六哥葬入万年吉壤的应该不会是长兄,写在太庙牌位上享受万世供奉的也应该是灵均的母亲姜氏。那时,我长兄又该如何?”
“崔侯,不想为我长兄再搭一条路?”
崔珩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越筝。
运河水流淌千余年,这是隋炀帝功业。
是功,也是业。
映着运河水,越筝不知道崔珩在想什么。崔珩忽然问了一句,“承怡离京的时候,殿下虚岁六岁?”
“是。” 越筝点头,“他走的时候,已经过了正月,陛下登基之后已经改元,是元熙元年。”
“也是那一年,……” 崔珩说,“太子母族谋逆被诛,同年,太子降生。”
越筝也是点头,因为崔珩说的都是事实。
崔珩继续,“这些年来,太子的母亲过的怎么样,殿下知晓吗?”
“活着。”越筝说。
崔珩,“在哪里活着?”
越筝没回答。
崔珩,“姜氏不在冷宫,就在后宫中,虽然居住的宫殿很偏僻,却没有受虐待磋磨,供奉俱全,灵均想要去问安,也能去,殿下知道为什么吗?”
越筝依旧不语。
崔珩,“因为我姑妈太贵妃执掌后宫。”
此时,越筝低头,手中抚过一丛芦苇。
崔珩,“我们崔家祖上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我祖父养猪杀猪卖猪肉发家,我姑更是冉庄的猪肉西施,自小就漂亮,人长的漂亮,做事也漂亮,因为贪图赵汝南的皮相而让整个崔家走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这,我们认。”
“福祸相依,我姑懂。人在得意的时候不能忘形,跌落深渊的时候不能散了精气神。这些道理不用看书,多种几年地,什么都明白了。如今都是靠天吃饭,年成有好就有坏。好了,仔细屯粮,坏了,出去要饭。庄稼人不矫情,不娇气,怎么都能活,也必须能活。”
“当年我姑可没想着承怡能回京,也没想着灵均能正位东宫,她做这些,不过就是自己被后宫困了一辈子,觉得后宫的女人太苦,能帮就帮一把,能护着,就护一下。”
“灵均母子和我姑处的还不错,没事儿就去磕头问安吃点心,只是,这些事,外人不知道罢了。”
崔珩最后咧嘴,像是笑,又像是一副山水画裂缝了,“殿下,我年岁不小了,等您真正用的上我的时候,我已经是老朽不堪,眼花耳聋,做不了什么了。”
越筝也笑,“崔侯的话,我可不太明白。”
崔珩,“不明白也好。”
越筝,“由于端午那夜的纷乱,那个名叫珊依的西疆遗孤连累梁十一全家以及相关人等全部下了诏狱,雍南公学不日查封,崔侯走的安心?”
崔珩似乎没听见,最后施礼,“殿下留步。” 说完,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越筝的手抚过芦苇,死了一片。
……
大郑诏狱。
一间屋子,紧紧挨着石头砌成的牢房,虽然正午日头正盛,却似乎有阵阵阴风袭来。薛宣平勉强压制住心中的不安,像一墩老榆木疙瘩一般,老老实实的墩在椅子上。桌面上还有一个瓷碗,满着便宜的苦茶。
他对面是个面色菜白,仔细看,还带着青绿的消瘦中年男人,脚上是官靴,身上的官衣,不常见,却也不是完全让人摸不到头脑,——刑部。
这名刑部吏低头看着面前的所有文档,一叠一叠的宣纸,还夹杂着元承行的银票,不过不是贿赂,而是呈堂证供。如今,雍京城很多商户不再使用白银,而是换成元承行的银票,汇票,还有债票。
“薛先生,您请喝茶。”
那名吏说着,甚至抬头笑了一下,看起来貌似温和,可是他薛宣平是什么人,什么江湖阅历,什么犀利眼神?他只一眼就看透这个人的皮!刑部吏青面獠牙,就是幻化人形的吃人鬼怪!
倒霉!
倒霉透顶!
倒霉透顶外加邪门!
薛宣平现在都没弄清楚端午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倒霉的事都是从那天夜里开始的。他现在脑子乱的像锅菜糊糊,只有家乡有灾,出门讨饭的时候才吃的东西。
他现在就记得那夜他在城门外点算了人数,押送石脂水进雍京,然后兵部派来接他们进城的人出了纰漏,赵毓来了,他的小白脸也来了,随后,赵毓用了个心机,钓出来内奸。
再然后,……
火。
却又灭了。
杀人。
死了很多人。
赵毓,……
对,赵毓,他是个不得了的大人物。
他可以调动很多军队,甚至是龙骑禁军!
端午夜,那个地狱修罗一般的杀人疯子叫他什么来着?——承怡!祈王承怡?!
不过,……怪不得!
薛宣平终于抚平了心中多时的疑问:
——赵毓那个号称 ‘西北王’ 的老丈人对他彬彬有礼;那个真的俊的出身世家的小白脸心甘情愿的伺候。
祈王。
先帝凤化年间宠冠诸王的皇长子,拥有雍京城,哦,不,是大郑王朝最尊贵的王府,最泼天的权势,最丰厚的年俸,最风流的传奇,最,……
不对呀!
薛宣平又疑惑,——那个祈王承怡早已见了鬼,他怎么又活啦?!
老赵。
赵毓。
承怡。
祈王?!
那个该死的活见鬼的端午夜,那些该死的活见鬼的石脂水,这个该死的活见鬼的雍京,这个该死的活见鬼的诏狱!说来说去,这个该死的活见鬼的世道,还让不让老实人活啦?????
“薛先生。” 刑部吏忽然开口,“雍南公学收一名叫做珊依的女孩子做学生,她母亲是西疆番邦女子这件事,……”
“青天大老爷!”
薛宣平忽然扑通爬地上,开始嚎,“我冤啊,我真的冤啊!那个丫头真的不关我的事!”
“大老爷为我伸冤!”
“都是一个叫做梁十一的人,他居心叵测,用两坛子腌肉把我们东家鬼迷了心窍,让我们东家收了那个丫头。
“我们雍南学堂门户很清白的,学生们都是贫苦农家子弟,读书不收钱的,我们还管饭,我们真的是好人啊!”
“我们东家姓赵,名毓。他也是个眼皮子浅的,一时嘴馋,被梁十一的猪油和猪肉懵了心窍,才收那个丫头进学堂。”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青天大老爷为草民做主!”
薛宣平嚎着,脸蛋子上鼻涕眼泪一把,甫一进门的赵毓被吓了出去。
门外。宁淮侯属官甘棠看着他,一张脸好像用面糊黏了一层,只等起锅烧油,炸成外焦里嫩,外面看,什么表情都无,却无声的问,——这就是您的大掌柜?能饭否?
赵毓感觉自己左肩膀子更疼了。——这个尘世,真他娘的寂寞如雪!
甘棠进去接人。
他是崔珩侯府署官,跟随崔珩南北做了不少事,在六部之中也认识诸多办实事的官吏,薛宣平本来也没啥大事儿,只是被叫过来问询,捞他出诏狱,此等小事,县官不如现管,甘棠找到的人,比刑部尚书要好用。
赵毓扶着左臂坐在外面的石头栏杆上,空着的右手掌下按,碰到栏杆上斑驳的苔藓,触感像极了方才在冰室中跟随仵作碰触到的珊依尸体。
他和这里的人说,想最后看看珊依,毕竟有师徒之情,那些人也通融。因为,不止赵毓手中无法追溯来源的江南细流银开路,所有人都以为他兴师动众的捞元承行大掌柜薛宣平,其实,他从内廷带了信得过的人验尸。
“颈后有勒痕。”
“这个伤痕,有些特殊。”
仵作姚直本身就是太监,此时鼻子插|着两根大葱,说话声音不清,囔囔的,和这阴暗潮湿之地倒是交相呼应。
他手中是木炭细条,在一张白宣纸上将伤痕描了出来,“至于是什么样子的绳索,我要回去再仔细比对。”
“她是被人用细绳勒死,随后悬挂于南城那幅长字之上,推落城墙。”
“大殿下,当时城墙上应该还有人,是凶手和幕后主使。”
她才十一岁。这群人就……!
赵毓脑子极乱,他将半年多来,所有与这个女孩子有关的场景都回了一遍,最后,却定在了正月的雍京西市。
覆罗古!
赵毓想到那个人。
他们,就是在覆罗古家里看见了将死的西疆女子,梁十一又是在那女人面前,抱回了她的女儿珊依。
赵毓记得,自己曾经问他,“我们把她带走,算是欠你一个人情,不知道该怎么还。”
覆罗古,“我的债已经还清;你的债,我自己去讨。”
他们刚走出西市,覆罗古的院落就炸了。文湛下意识扯过赵毓,护在身后,可是,他们却连灰尘也没有沾染到。
夜里雪下的急而厚,湮灭了那本来就微弱的火光。
“背叛了洪丁,覆罗古知道自己活不了。而且,……”
赵毓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之间的人情债,需要以命相抵。
珊依,就是命债吗?
……
不要,……,不要去。
……
忽然,一个女子微弱的声音,穿过赵毓的耳,直击他的脑,——那是谁?
不要,……,不要去。——是一个母亲,最后一丝残念穿越了生死的界限。
珊依。
高昌语中的希望。
你是我的女儿。
你是我的希望!
——不要,……,不要去。
脚步声,赵毓回神。
薛宣平出门,打破了赵毓眼前的幻境,他定了定神,却发现,薛宣平一见是他,眼神有些不对。
“老赵?”
“咋?”
薛宣平先是看了看赵毓的影子,虽然诏狱的院子发阴,那是因为院墙高,树密,正午日头光穿过浓密的树枝树叶透下来,落在赵毓脑瓜顶上。赵毓身侧是影子,和常人一般无二。——嗯,是个大活人。
“您咋亲自来了?”
赵毓,“……”
你他娘的发什么猪瘟?!!
此时,甘棠也出来,“赵先生,薛先生人我给您带出诏狱,他本来就是个本分的生意人,也没沾惹什么大事,刑部招他过来也只是问几句话,不过,雍南公学的事,我却帮不了您。毕竟,珊依是那里的女弟子,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没有丝毫处置,实在说不过去。您可否暂时放手,等侯爷回京再议?”
赵毓起身,“别这么说,你能陪我来一趟,我已经很感激了。本来想请你喝酒,今天实在不成,我得赶紧去南城。”
“不敢讨您的酒喝。” 甘棠,“侯爷出京的时候吩咐了,以后表少爷有任何事,只管吩咐。我们能做的事情,尽力;做不来的事,等他回京。”
再说什么都是客气,赵毓拱了拱手,扯着还没回神的薛宣平的后脖领子,“快走,不然你等着在诏狱喝轮回水吧。”
“轮回水?” 薛宣平脑袋瓜子还没转过来,“那是啥?”
“尿!”
“啥?”
“诏狱中的人想要活命,大多喝过这个,不然就得活活渴死。”
薛宣平,“妈呀!” 一声,立刻蹿了出去。
一架马车停在诏狱后巷的老槐树下。赵毓走过去,靠在马车车厢上停了一下,文湛下车,仔细扶着赵毓上车,薛宣平却听见赵毓说道,“一会儿我和老薛去南城,你找个地方凉快凉快,别跟着过去裹乱。”
薛宣平再看文湛,仿若牛王爷开了第三只天眼,破除人世间一切迷障。
此时,他的内心竟然升腾起一丝的不忍目睹。
——唉,原来,如此雍容的世家公子,在赵毓眼里,也只是侍奉枕席而已,折辱斯文,真是折辱斯文。
……
昨夜,鹧鸪殿。
赵毓脑子不知道想什么,有些抽筋,脱口而出一句,“皇上,我觉得,……” 文湛叼着他的嘴唇,一个劲的嘬,堵得赵毓连??‘饶命,轻点儿’ 这些保命的话都说不出来。嘴里挣扎不来,身子也动不了。文湛卷着他,如同绞杀食物的长蛇、蔓藤一般,令人窒息。真到了风平浪静,赵毓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了。
“承怡,……,你方才想说什么?”
想说啥?
赵毓脑子都烧糊涂了,迷迷糊糊来了一句,“陛下,尚能战否?”
这下子,彻底折腾到三更半夜。
今早,赵毓方才回了理智,首先要了一个仵作进诏狱,再来,他说,“我想用雍南公学做饵,钓一钓鱼,看看表面上风平浪静的雍京,到底游着什么大鱼?说实话,端午那夜,午门外和南城出了那么大的事,梁十一阖府下了诏狱地牢,要是雍南公学水毛不沾湿,实在说不过去。”
“不行。” 文湛当机立断拒绝,“如果你放任雍南公学被封,梁十一全家十几口人就能不明不白的死在地牢,以后,元承行也可能被封,元承行的银票汇票和债票都有可能顷刻之间成为废纸,那是收复北境的军费。再向坏处想,北境的局势有可能进一步恶化,终至糜烂不可收拾。”
赵毓听着头疼,他习惯想要动左手抓脑袋上的头发,扯了一下膀子,生疼,于是换了右手抓,说,“我先去南城,撒些银钱,让公学中的先生们和孩子们回家呆几天。哎,你就别去了,省的真遇到什么人,多生枝节。无妄之灾,哎。”
雍南公学,似乎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切博弈与厮杀都在暗处。
……
赵毓唤薛宣平赶紧上车。
薛宣平却反而走向文湛,先是诚恳的长叹一口气,对文湛说,“大兄弟,委屈你了。人生不如意之事车载斗量,不要太在意。”
又说,“不过你终究还是命好,跟了老赵。”
文湛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赵毓让马车夫赶车。
沉浸在开天眼喜悦中的薛宣平这才回神,连滚带爬的扑向赵毓的马车,他早将赵毓是真正的王公这个恐怖的秘密抛于脑后,连哭再骂得最后终于扒上了赵毓的马车,随着马车的颠簸,他们飞快驶向雍京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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