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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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脱下衣服的卓戈肩膀上一点儿看不出来白天被切的深可见骨的样子。

这人大概就抗揍这点儿踏实了。袁羽一咋舌。他盘在碗里，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重点是‘瑞诺’这个人。越想越烦，也越想越惊。

‘笃笃笃——’

袁羽一看向门口。卓戈赤着膀子去开门，和他一样，大约知道门外是谁。

果不其然，一身黑衣轻装的瑞诺进来，往后看看，带上门，摘下兜帽：“明天开拔。你提前收拾好东西。”

卓戈坐到桌边：“收拾什么？”

“一切家当！”瑞诺一字一顿，“这里我再呆下去只有个死无全尸。你也好不到哪去。

我联系了一个暗精灵[1]带路。精灵之森[2]最近有大事，疏于防范，我们两都能趁乱摸进去。躲一段时间，事后他们顶多把我们赶出来。”

“你说要带他们把巫族打回去。”卓戈抬了下眼皮。

瑞诺摆手：“说说而已。都打了多少年了，能永绝后患，早绝了。”

卓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瑞诺皱眉：“我以为你对任何种族都没有感觉。”

卓戈伸手摸袁羽一的细鳞：“确实。”

“三年而已。”瑞诺抬手捏了下眉心，“你和我的三年太多了。没必要执着于这个。”

这话听着，像对卓戈说的，也像他对自己说的。

“你走了。他们会乱成一团。”卓戈淡淡道。

“我就是个吉祥物。做事的都是阿诺金，有他在，乱也不会乱多久。他能好好把人带回城里的。”瑞诺耸肩作轻松状，眉头却深锁着，重复了下，“一定能。”

卓戈没说话。

瑞诺不知道在想什么，突地一拍桌子：“你别唧唧歪歪的。我们都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走还是不走？你给个准话。”

卓戈低头看仰头盯着自己的袁羽一，缩回手：“走。”

袁羽一失望，把头埋进肚皮下，盘成一团。

“明天开拔。我们会在这里——”瑞诺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舆图，在上面画了个圈，“短暂驻扎。”他从东北边往下滑，“巫族会从这里进攻。我们就从

这里离开。”他指着西南的一条小道。

“那个暗精灵会在这里和我们碰头。”他指着一段距离外一个小山坳。

“这里从前是精灵庇护下的村庄。精灵离开，这里也就废了。没人知道。”瑞诺看卓戈，“我们走时场面肯定混乱，如果半途走散了，就在这里集合。”

“精灵遁世已百年，你知道的倒挺多。”卓戈似是无意道。

“……我多的是你不知道的渠道。”瑞诺顿了顿，卷起地图。

“不会出什么大事的。”瑞诺离开前，对着卓戈道，“就算出了，我们两个反正对这个城也做不出什么贡献。”

卓戈扶着门，摆手：“明天见。”

“……明天见。”瑞诺站着没动。

卓戈看着他。

瑞诺深呼吸：“就这样吧。”转身隐入夜色。

卓戈吹灭灯，就着月光看盘在碗里似乎没精打采的袁羽一，然后上床睡觉。和昨天，前天，大前天睡得都没有区别。

袁羽一一夜未眠。

第二天，卓戈带上他，穿上了进城专用的衣服，走之前对鸡兄道：“看好这里。”

袁羽一在晃晃悠悠的‘座驾’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木屋，和在门口踱步晃悠，神采奕奕的鸡兄。

鸡兄不会知道自己会被抛弃，就像那一城的人一样。

瑞诺看着只比平常多带了把刀的卓戈，皱着眉毛，最终也没好说什么。

阿诺金匆匆从南边走近，低声对瑞诺说：“大人，城里的矮人全跑了。”

瑞诺看了眼阿诺金：“跑就跑了。”

阿诺金脸色严肃：“他们都很结实。找回来打头阵也许会——”

“不要让你的荣誉染尘，阿诺金。”瑞诺打断他的话，眉眼里浮现出一丝淡淡阴郁。

阿诺金愣住，并腿扶剑鞠躬，退了下去。

听到他们对话的袁羽一下意识透过缝隙去看卓戈的表情。

如常，没有任何变化。

“你们准备好成就传说了吗？”瑞诺站在高处扬声，见没人回应，低下声，沉稳又富有信服度的，“因为，我准备好了。”

霎时欢呼声震天，哪怕是最矮小瘦弱的战士都粗

着脖子嘶吼起来。

袁羽一却看着人群中央的瑞诺，索然。

一城只留下了小部分卫城，其余都追随着瑞诺势如破竹般急进至幽暗的沼泽森林里。

和卓戈常去的山林不同，甫一进入森林，袁羽一就感觉到了压抑的氛围——林子里活物不多，潮湿且树冠遮天盖地，密不透风。

众人在进入森林后，速度就慢了下来，行进开始谨慎。

瑞诺说自己走或不走影响不大也有些道理，因为队伍的指挥和进退基本都是阿诺金在主持。

他的责任就是伫立在那里，成为精神核心。

但有些时候，就是‘精神核心’能够对一场战争造成巨大的影响。

在望不到头的山脉里走了一天，瑞诺终于做出了第一个决断：“巫族喜夜。他们也许不会想到我们会冒险直进，但我们也需要谨慎行事。”

他看了眼头顶：“天色已晚，我们不能再消耗气力。这里地势易守难攻，可进可退，有利于防备。

祭师[3]上前——”他喊。

人群里走出个年迈的妇人，身边扶着她的是个瘦弱孩子。

瑞诺弯腰：“请为我们祈福[4]。”

妇人半弯腰回礼，招手示意那个孩子扶她上前。瑞诺从高处退下，站到下首。

人群以妇人为中心一层层半跪下来，等待着什么。

袁羽一当然不是什么打仗的料子，但一天看下来，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就是一帮乌合之众。

明明是生死存亡，却总给袁羽一一种一个村的人去另外一个村口撩架的感觉。

就是规模庞大了些，武器精良了些。本质差不多。

看看，深入敌境，不提设障戒备，却搞起了……这什么？祭祀仪式？

袁羽一已经可以预见他们狼狈逃回城里的场景了。真的就是……说说而已的争斗。

卓戈一直混在人群中，这会儿半退到了外围，没跪下，只抱胸斜倚树干远远看着中央似乎在祷告的妇人。

就在袁羽一恨铁不成钢的时候，以妇人为中心，辐射出一层白色的光圈，柔和的月晕般，慢吞吞，年迈般，步调缓慢地覆盖了在场所有的人。

袁羽一瞪眼。这里当真……是越来越神异了！！

卓戈往林子里退了些，站出了光晕的包围范围。袁羽一急得挠爪，别退啊！

简短的仪式随着妇人祷辞的声音越来越低走向了尾声，众人陆续爬站起来。

袁羽一遗憾。暗暗决定，今日起要好好修炼，起码修的能说‘人话’。

“卓戈你不接受祝福也撑得住啊？”有人回头看到了站的远远的卓戈。

“这里对我没影响。”

只是没话找话的人没想到他认真回答了，有些兴奋，满脸敬佩：“实力强悍就是不一样。在这里呆了一天，我浑身骨头都快僵了，也喘不上气。”

袁羽一听得一脸懵。这里虽然氛围压抑，但是没有明显的毒瘴啊……还是说，是因为他现在是龙，体质不一样？

“灵[5]太密集了，你们不适应正常。”卓戈抬头看了眼升上来的，紫的妖异的月亮。

那人艳羡地看着卓戈，顿了顿，试探：“我这里有饼子，你吃吗？”

卓戈欣然应了。

袁羽一……蹭饭就不至于了，喂。

夜越来越深，众人在各自吃了干粮后就地歇下了。

瑞诺分毫看不出要跑路的架势，满脸严肃地和阿诺金准备着夜里的防守。

卓戈也很平静。

不平静的反而变成袁羽一了。

因为他心里乱糟糟的，现在才想起来。瑞诺几乎是笃定巫族一定会从东北方偷袭他们。

所以，他真的是叛敌了……是吗？

袁羽一焦躁，想做点儿什么。但看看自己还没指甲盖大的爪子和御寒都堪堪刚够的鳞片，柔软的和绸一样的尾须，默了。

他顶多大声吵吵，不被听懂不说，说不准还悦耳催眠。

卓戈没睡，看着头顶上的月亮。

袁羽一爬出口袋叫唤。卓戈让他盘到自己手上，放到眼前：“无聊了？”

袁羽一恨恨地咬他，咬出一点儿口水，油皮都没蹭破一层。

卓戈弯唇，轻轻抚摸他。袁羽一气哼哼地躲开他的抚摸，就要往外爬。

但卓戈只消捏住他的身子，就能阻止他的任何动作。卓戈乐的陪他玩，

去乏解闷。

袁羽一累得够呛不说，还没爬出他的大巴掌，瘫了下来。

他看着夜里看不分明，聚在一起休息的人群，叹息。

起来巡夜的瑞诺走近，卓戈抬眼。两人目光在黑夜里交汇又分开。

袁羽一尾须炸开，要来了。

一丝风拂过，袁羽一闻到了味道。

“敌袭！”瑞诺瞬间抽出了剑，大喊一声。

袁羽一顿住，看他。如果已经通敌，像趁乱逃跑，又为什么这么及时的通知大家？

众人迅速清醒，拿稳武器后，一匹怪马从东北方冲了出来，扬蹄嘶鸣。

月光下，白的异常的人没有穿那天的袍衫，露出一张黑发红眼，堪称俊美的脸，月光紫的越发妖异。

他扬起手中枯枝一样的东西，桀桀一笑，大声吟唱了些什么[6]。

他身后是阵阵阴森的呜咽嘶鸣。大波人马正在接近。

“打断他！”瑞诺率先冲了出去。

阿诺金紧随其后。但他们被紧随那人的队伍拦住，不得靠近。

那巫族的吟唱已经结束，地上浮起一层紫色的繁复图案，从里面站出一具具骷髅。

他们眼里燃着鬼火，恶灵般和血肉、温暖、光明对峙着。

“冲——”瑞诺脸色一沉，挥手。

众人冲了出去和大批的骷髅打的不可开交，一时间，白骨和血肉纷飞。

他们甚至没有半分迟疑，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战场。

袁羽一死盯着一个飞出去，在地上，下巴咔哒咔哒张合着去咬别人脚后跟的骷髅头，浑身僵硬。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到底他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