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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的, 只要苏望亭和纪深活着回去,不管有没有所谓的录音证据,赵学兵无论如何装疯卖傻都逃脱不了罪责。

但是他一开始装成被吓傻的样子, 确实挺阻碍审查的。

尤其是纪深三人晕了之后,到在路边被人救醒的那一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三人是如何从上千个敌军的包围中脱身的?又是如何从那么远的境外安全地回到境内的?

这些都要查清楚, 可赵学兵一直胡言乱语, 审查就一直进展不顺,没法结案。

直到赵学兵身后的赵家方家等几十人全部被查处、锒铛入狱,赵学兵才终于“清醒”。可为时已晚, 赵家方家那些人罪证确凿, 赵学兵再老实交代或极力否认也没用。

夫妻俩习惯事后相拥在被窝里, 悄悄地说小话温存。这些,都是孟西洲这会当闲聊跟媳妇儿说起的。

风知意在他怀里听得诧异, “赵家方家?就是赵学兵有意培养的“势力”?”

见孟西洲点头,又问, “他们都做了什么?应该说,赵学兵让他们做了什么?怎么会被一锅端了?还牵连到几十人那么严重?”

“走/私一些古董文物, 都是一些能暴富的东西。”孟西洲低声道,“好像还有一些军/火黄金什么的, 这个隐晦流传出来的说法,不确定。”

风知意听得有些咋舌, “不确定的姑且不论,但走/私古董?难道不知道买卖这些东西是犯法的吗?他们怎么那么大胆?”

“这个该怎么说呢?”孟西洲想了想, “之前混乱期间,好多国宝级的古董都被人如烫手山芋一样,弃之如敝履。赵家方家人发现国外人高价收购这些,顿时像发现了一条发财之道一样, 疯狂地搜刮收集这些卖给国外,获取暴利。”

风知意听得立马问,“所以,他们这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在做犯法的事?”

“应该是知道一点的吧。”孟西洲大概能理解他们的心理,“赵家方家两大家子的人,大半辈子窝在山窝窝里,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泥腿子。陡然去了大都市,一时被繁华富贵迷了眼。再加上本就是法盲,他们估计觉得,不闹到明面上,就不算是有错犯法的。”

“就算那些人对犯法的界限模糊不清楚,但那赵学兵他身为军人,总该是明确知道的吧?”可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呢?风知意问,“赵家方家的人倒卖这些东西,他会不知道吗?”

“他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会知法犯法,孟西洲是觉得,“之前局势不明,他可能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发财吧。他这些年,靠这个敛了很多财,赵家方家这几年在京市迅速崛起,俨然成为了一门权贵一样,来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风知意明白了,“所以这是尝到了甜头,利欲熏心之下,收不住手。”

孟西洲微微点头,“心有多贪,胆子就有多大。他本来就是个极具野心的人,钱权相辅相成,把他送上了高位,他哪舍得自断财路?”

风知意听得无语地默然了一下,这可真的是不作不死,“倒卖了这五六年,就成了一门权贵,这是走/私了多少国宝文物啊?这情节得该有多严重啊?会被判无期吧?”

“不止。”孟西洲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凑近她耳边低声,“主要成年男子全都是死刑,未成年或涉及程度轻的,一概无期劳改。”

风知意微惊,“这么严重?!”

孟西洲隐隐能感觉得出,“这两年估计要开始严打了,赵家方家就被拉出来做典型。那些发财的“生意”,赵家方家那两家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抢着去做去发财的,所以两家男丁没有一个幸存,只有一些完全没接触过的老弱妇孺没事。”

“那他第二个妻子家呢?”风知意隐约想起来问,“他岳父好像姓朱的一个主任是吧?”

“被拖下水了,也完蛋了。”孟西洲毫无同情地道,“不过他妻家也不无辜就是。那个朱主任在工商局的职权不小,可没少为赵家方家的“生意”打掩护,他也受惠不少。”

“这也处理得太干净了。”跟赵学兵有利益相关的是一个都不留,风知意沉吟了一下,“是不是有幕后推手啊?”

孟西洲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你知道,赵学兵是有个妹妹的吗?”

风知意回想了一下,“他排行老四,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兄妹是吧?”

孟西洲点头,“他那妹妹,不知是主动还是被动插足了别人婚姻,被捉女干现场直接打断了腿毁了容。”

风知意怔了怔,妹妹、断腿、毁容……这些字眼,“苏望亭?”

“我也怀疑是。”孟西洲轻轻颔首,“不过我没去仔细了解过,没有证据。官方也没有提及到,苏望亭在这些事情中有痕迹。”

见他说起苏望亭,风知意想起来问,“那在通敌叛国的事情中,上面有查出有苏望亭的影子吗?”

“不清楚,没听说他有什么惩罚。”毕竟他一个编制外的人,没有资格知道那些“军机要密”的,这种通敌卖国的案件也不会公布,“但我听纪深说,他以这次失利为由退役了。”

风知意怔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嘲讽地勾了一下,“他倒是挺懂得“急流勇退”啊!”

“嗯。”孟西洲也认同,“这事儿,跟他一直在一块出任务的纪深都没发现端倪,可见他做得隐蔽。不过上面很干脆地同意了,想必也是有所察觉,但奈何没有证据无法定他的罪吧。”

这就像富豪故意放了一大堆金银财宝在某个地方让小偷知道,小偷去偷了,那富豪有错有罪吗?

没有。

也像一个美女故意穿着清凉在色/鬼面前搔首弄姿,然后被侵犯了,美女有错有罪吗?

也没有。

苏望亭估计就是知道赵学兵的野心,才这样故意诱导他犯罪。所以苏望亭自己,也是没有罪的。

风知意心里略有点不爽,“那他人呢?”

“不知道,听纪深说,赵学兵被木仓决他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跟谁都没交代,就那么消失了。”说着孟西洲有些警惕,“你找他干嘛?”

风知意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手臂,“他那么坑害了你一把,你就那么作罢算了吗?”

孟西洲怔了怔,随即笑了,“那等以后遇到了,我想办法打断他的腿。”

人只要还活着,总有遇到的可能。

“你不生气啊?他差点害死你。”风知意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她家地主崽子不是别人招惹他一下,回头他暗戳戳地把人往生不如死里整吗?

孟西洲微笑地摇摇头,其实他还真的没怎么计较。

可能是现在这幸福安稳的日子让他心态宽容平和了吧,由衷地感恩和珍惜,不想再起波澜破坏眼前这安宁。

更何况,“其实那天你不出现的话,我不会有事,有事的会是他们俩,甚至可能还有赵学兵。我已经找好了自己逃脱的办法,只不过要牺牲他们两个。”

他就算现在心态平和了,也不代表他是个好人。他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儿孩子、有了个完整温暖的家,他就算是不折手段也要回到老婆孩子身边。

风知意听得挑眉,“什么办法?”

当初那种情况,应该不好逃脱吧?不然她也不会急匆匆地赶去。

“我们被堵在那山林里一天一夜,我发现那附近有个可以通往别处的山洞,我只要把他们俩炸毁压塌在洞口,挡住敌军一段时间,我就能脱身。”孟西洲倒是丝毫不介意在她袒露自己的阴暗和狠毒,“那个地方,就是我故意引他们俩到那里去准备脱身的。”

他原本就是无辜被拉进去的,谁乐意陪他们在那玩?他要赶回家跟老婆孩子过年。所以他在找到出路的第一时间,就把人往那里引。

风知意摸了摸他手臂那之前中弹的地方,“那也挺危险的啊!你受了那么多伤呢!”

“没事儿,我有把握能回到你和孩子身边。”孟西洲拿过她的手亲了亲,就算是跌入地狱,他爬也要爬回来,“只要回到我媳妇儿身边,再重的伤也会没事了是不是?”

风知意微微点头,依偎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他沉稳的心跳声,“那以后还是别冒这种险、受这种伤了,没事也会疼的。”

“好。”孟西洲搂了搂紧她,垂首亲了亲她发顶,随即想起什么,“对了,这几年爷爷那边有些变故,你想知道一下吗?”

他们回来这里五六年,自从他媳妇儿主动联系了那边却没有回应之后,他们一家就彻底跟京市没有联系往来过了。

但风老爷子始终是对他媳妇儿有份恩情的爷爷,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嗯,你说。”风知意漫不经心地问,懒洋洋地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闭眼准备睡觉了。

风家的事,她并没有多少兴趣。

“那年,我们离开没多久,爷爷估计是受了痛失未来孙儿的打击,郁郁寡欢地病倒了。”孟西洲把胳膊放在她脖子下,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她睡得舒服些,“而那时,好像沈家正好出了点事需要找人救场,就让那三个孩子去看望照顾爷爷。”

风知意抬起点头,拨了拨开他的手,“这样会把你胳膊给压麻的,你拿开。”

“没事儿,你脖子下悬空的压不到多少。再说,我都习惯了,不抱着你、我睡不安稳。”孟西洲把她抱了抱回去,捡回话题继续说,“他们一个想要孙儿、一个别有目的地有所求,简直一拍即合。这一来二往之后,祖孙感情就迅速升温了。”

风知意挣不过他,就睡回去了他臂弯里,眼睛都没睁地嘴角微抽,“然后呢?”

“然后等爷爷病好,那三个人就住进了风家,还表示说以前不是不认爷爷,是不认把母亲送进监狱的父亲。而爷爷那儿子,因为爷爷始终不肯接受楚家那位儿媳,就一直拒绝回家,把爷爷给气得不行,就干脆接回了三个孙子孙女,表示不要他了。”

风知意:“……再然后呢?”

“再然后沈家那三个孩子的母亲刑满出来了,可能是记恨爷爷那儿子之前对她的冷血无情,现在又和她前面那一位好得如胶似漆,气不过吧,就专门教唆三个孩子在爷爷面前上眼药。”

说到这里孟西洲也有些无语,“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近二十年的人,爷爷的脾性、爷爷那儿子的脾性,沈母都了如指掌,轻而易举地就把父子俩的关系挑拨得降至冰点,都快反目成仇了。”

风知意:……牛逼。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不是出了地震那事儿吗?爷爷立了大功,加官进爵,福庇子孙,鸡犬升天。爷爷那个大孙子,现在可是京市风头无两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限。”

“小孙子现在好像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完全是京市里有名的纨绔二世祖,嚣张跋扈,能横着走的那种。那个孙女,更是什么名门贵女,风家唯一的孙女、掌上明珠什么的,上门求娶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

风知意听得暗啧,原来沈母才是王者呢!

刚开始还以为她是青铜,被许梨香一招就KO了。但没想到,风家三个儿媳,她笑到了最后,竟然连风家儿子都给打败赶出家门了,这也太牛掰了!

风知意暗自有些好笑,“你怎么这么八卦啊?还注意到这些?”

说着轻轻拧了他一下,“你不是说你在京市两耳不闻窗外事,整天不出校门埋头苦读吗?”

孟西洲把她捣乱的手捉住,放在胸前,“也不是我刻意去了解的,是纪深跑来“嘚吧嘚吧”给我说的,吵死了他。”

这些年,孟西洲因为经常在外面跑,尤其是时不时地需要去趟京市那边的学校,所以京市那边的情况他大概知道些。

但主要的,还是纪深特意跟他说的,估计是看着他媳妇儿跟风家那边有些关系。

风知意挑眉,“你什么时候跟他这般要好了?以前你不是还套过他麻袋吗?”

几年前还在京市的时候,纪深冲她吹口哨的第二天,就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地回来。后来才知道,他是走在小巷子里,被人无故套了一顿麻袋,也没查出来是谁。

“谁跟他要好了?”孟西洲一脸嫌弃,那家伙可是觊觎过他媳妇儿的,别以为他不知道,“是他以为我们这次共患难了,非要跟我称兄道弟。”

风知意:“……行吧,不过人家也没得罪你,就算不交好也别得罪。”

毕竟他还要在外面跑生意,毕竟那纪家也算位高权重,没什么矛盾的话,不想交好也别去交恶。

“我知道。”孟西洲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允许纪深跑到他面前叽里呱啦,“对了,还有个有趣的事情。”

“什么事?”风知意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睡。

孟西洲却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把她的瞌睡虫给轰跑了,“上面查抄赵学兵家的时候,发现许梨香被锁链锁住脚、关在地下室里。”

风知意顿时被惊得睁开眼,“这些年,许梨香还真的是被他给关起来了?!”

我去!这是什么囚/禁play吗?

男女主真会玩。

“嗯,估计这些年都是被关在那里面不见天日,人都被关傻了。”孟西洲顿了一下,有些嫌弃地道,“是真的傻了,会随时随地脱裤子大小便的那种。”

风知意:“……”

“因为真傻了,也审问不出来为什么关着她,就送去精神病院了。”

风知意大概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赵学兵发现了她有“预见”或者重生的秘密。也难怪这些年,赵学兵往上爬得这么快。估计是把这个金手指,给据为己用了吧?

孟西洲见他媳妇儿没说话,提醒了句,“年后,赵家和方家那些老弱妇孺可能会回来。”

风知意回神怔了怔,“回来干嘛?跟我们没关系吧?”

“他们户籍没变,肯定要发放回原籍的。就算京市那边不驱赶他们,他们顶着罪犯家属的身份也呆不下去。一家子的罪犯,这么大的违法,谁还跟他们接触往来?他们谁还能找到工作?可他们总要吃饭吧?”

风知意了然了,“所以他们这是打算回老家来种地?”

这是风风光光地出去,又灰溜溜地回来?

“他们想当然了。”孟西洲目光微冷地轻嗤了一下,这里可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随即想到什么,不放心地交代,“到时候他们若是找来这里,你要是出门碰到了,注意点避开,以免被缠上。”

毕竟,还有个自以为跟她是好朋友的方小芳在。

这都快活不下去了,厚着脸皮求人算什么?要是被她撞见了,指不定要惹他媳妇儿不快了。

可他过完年就要出去跑,今年经济特区成立,他得跑去抢占一席之地,肯定会忙得无暇分身,顾不着多少家里。

“哦。”风知意微微点头,想着梦庄大队现在已经没了,之前安置的时候赵家方家也不在错过了,那些人能回哪啊?

果然,过了年没多久,风知意就听到曹营长跑来跟她说,门口来了一群人据说是以前梦庄大队的人,说军营怎么可以随便占了他们的家,让他给他们一个安排。

“哎不是,”曹营长有些纳闷了,“几年前军营驻扎之前,梦庄大队的人不全都安置好了吗?怎么还跑来一群梦庄大队的人?”

风知意大概猜到就是谁了,“是不是一群老弱妇孺?”

“对呀!”曹营长点头,“我本来想让人直接驱离不搭理的,可他们那老的老、小的小,我怕一碰就坏了。可他们赖在门口不走,也不是一回事啊!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么?”

风知意把赵学兵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下,“他们搬去京市之前,是卖了田地和房子的,不用理。”

曹营长听完登时就火了,“居然是卖国贼的亲眷?!不夹起尾巴来做人还敢跑来耍泼?果然是根都烂了的坏胚子!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说着,撸起袖子就跑去了。

风知意没去关注,但曹营长媳妇回头跟她来唠嗑,说是那几个人真的是老赖,就直接就地耍泼打滚不肯走,然后被扭送去了县城公/安/局。

曹营长被他们恶心到了,就毫不客气地揭露他们卖国贼家属的身份。

这个时候,通敌卖国比杀/人罪还让人唾弃、让人愤恨,县/政/府的户籍管理那边,就直接把他们的户籍给抹去注销了,说他们县城没有这些人,把人给驱离出境了。

风知意听得一时无语:“……户籍可以随便抹去吗?这是犯法的吧?”

曹营长媳妇儿鄙夷地撇嘴,“谁让他们撞上这种事还不安分守己,不夹起尾巴好好做人?你是没去看哦,他们之前还在门口摆官太太的谱呢!颐指气使的!就他们这种德行,犯法?他们找谁评理去?就他们现在这个身份,谁会搭理他们?”

风知意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享了几年富贵,赵家人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吗?家里的男人犯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还有底气叫嚣?是欺负这里山高皇帝远,不知道他们在京城的事吗?

“那他们成了黑户该怎么整啊?那么一大群人,就那样丢着不管没问题吗?”

曹营长媳妇压低声音凑近她道,“我听说,他们本来也不是这边的人,县户籍那里让他们从哪来的回哪去,别坏了这里的风气,被直接赶出县城了。”

风知意:“……”

行吧,这赵学兵真是造孽,自己完蛋了还拖着全家都没了立足之地,果然是他们家的“骄傲”啊!

不过,他们家落到这个下场,倒是跟她家地主崽子的目的有些不谋而合了。

想到这里,风知意心中一动,这其中该不会有她家地主崽子的手笔吧?

尤其是如今在如火如荼的改革开放,从前年就开始的“农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蔓延过来了,想必鸡蛋加工厂那边也快了吧?

风知意在心里估计着,应该不久了。

在七月过去,学校那九个高三生全部考进top2名校而轰动全国之后,学校收到了学生人数翻了数倍的入学申请。

全校学生数从去年的1000多人,急增到3500多人。但还是外地人占了大头,足有七八成,剩下的两成是县城工人子弟,只有半成是附近农民子女。

风知意看着这数据报表微微摇头,这就是为什么富的越来越富、穷的越来越强,优秀的越来越优秀、普通的越来越普通。

不过人各有志,风知意也不是一定要阳光普照这一片地区的孩子,他们自己的父母都不急,她也没兴趣去操这个心。

她这学校,以后会越办越好、收学生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以后那些人,就算想来这里上学,都不一定有那个条件了。

眼下学校里学生多了,教师和职工也要跟着多起来。风知意在这一年,接收了第一批伤残退伍兵,安排进学校。那学校军事化管理,可以一点一点、慢慢地执行起来。

还有教育体系,也要开始渗透……不如,就从形式方面——校服开始吧。

正当风知意在挑选校服款式的时候,院子外远远地就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娘!我回来了!妈妈!我回来了!”

风知意莞尔,孩子们就是这点可爱,还没到家,老远就喊着她跑进来的,每次都这样。

果然没一会,就看到孩子鱼贯地跑进来,孟灼手里还拿着张卷子,“娘,老师要家长签字。”

风知意看着那上面的一百分,知道这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微微笑道,“知道了,晚上给你签。带弟弟们去洗个手,娘端点心给你们吃。”

这个时候放学早,才4点多,吃晚饭又还早,所以她习惯给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准备些点心先垫垫。

“好!”孟灼立马把自己和弟弟的书包都挂在一旁的枝桠上,然后带两个小的去洗手。

等洗好手,排排坐在葡萄藤架下的桌旁乖乖等点心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几张校服图,就争论起来,“这个好看!不,这个。”

孟灼抬头看见风知意端了点心过来,非常懂事地起身去帮忙接过,并给弟弟们一一摆上,“娘,这是你要给我们做的新衣服吗?”

“对。”风知意也乐得孩子们自己分食,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喜欢哪个?”

“这个!”三个孩子同时指向自己喜欢的,居然还是同一个。

风知意看得笑了,“那行!”

难得自己三个孩子都喜欢,那校服就定这一款了。

在校服做好,全校学生统一穿上做早操的时候,这附近一带的生产大队基本上都普遍了“农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田地都被瓜分完了。

风知意看着院子里的树叶落飘黄,突然想起一句很狗血的话——

天凉了,鸡蛋加工厂怕是也要凉了。

果然,没过多久,今年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杜家兄妹一脸灰败地过来找她,“姐,加工厂倒闭了。”

哪怕有所预料,风知意还是怔了怔,“怎么突然倒闭了?不是听说效益挺好?”

她上个月去学校碰到周曼曼送孩子来上学,周曼曼还跟她说鸡蛋加工厂越来越红火了,说她后悔当初没入股。说是孩子现在可以放下了,她准备找熟人看看能不能在鸡蛋加工厂找个活儿。

“是挺好,上个月我们还分了不少红呢!”这个杜晏不否认,他现在还成了管理,正混得如鱼得水,“但分了红之后,厂长说要趁着改革开放大干一场,扩大经营,成立公司什么的,问我们这些有份子的人要不要跟着继续干?”

“这几年,大家都跟着厂子赚了不少钱,自然想把厂子齐心协力地干大干好啊!所以,大家都把这几年赚的又投进去了,有的为了多占股份以后多分红,还借了不少呢!”

说到这里,杜晏有些气愤,“但没想到的是,厂长把我们筹集扩大经营的款给卷跑了!还把厂子闷声不吭地给卖人了!新接手厂子的人根本不要原来的人干活,把我们全赶出来了!而且,职工楼的租期也到了,还基本上每人都欠着一笔债。”

风知意:“……那个厂长是谁?你们怎么不找他算账去?”

操作这么骚,就不怕被群殴死?

“就是以前的大队长,我们找了,怎么没找?”杜晏郁闷的是,“但他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家人,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了。我们也报案了,但公安查起来,才发现以前拨给梦庄大队的新大队长根本不是这个人,被人冒名顶替了!所以我们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

风知意:“……这个,公职人员也可以这么容易被冒名顶替吗?”

乡村干部应该也算是公职人员了吧?

“拿个介绍信应该可以的吧?”杜晏也不太清楚,以前这种生产大队是怎么个规章制度。

他们兄妹来这里的时候,那大队长早就在了。所以,他并不知道那个大队长居然还不是本地本村的人。不然,他肯定会防着点的。

风知意默了默,想想也是。

这个时候,又不刷脸又不刷指纹,拿个介绍信和相关文件,年龄性别差不多能对上,好像就很容易蒙混过关。

她最初来的时候,不就还替人下乡插队做知青了吗?

“那你们现在怎么办?”风知意问,“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之前回了户籍所在地的那个三石大队,可他们已经分完了田、分完了地,连让我们搭个草棚都不让。说我们是拿了安置金的,这些安置地没我们的份。”

所以他们在户籍上虽然是那个生产大队的人,却在那里没有丝毫立足容身之地。

他们现在没了地落脚,只剩一点钱也不能租房吃饭坐吃山空,但他们在这没人脉、没关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工作,杜晏就想着,“姐,能让姐夫介绍我去干活吗?”

那些黑工再苦再累他也认了,总得先把日子过下去。

风知意无不可地点头,“那等饭饭他爸回来,我给你问问。你若暂时没处落脚,去跟饭饭挤挤。他那屋子挺大,应该挤得下。你们剩下的那点钱,就别租房子浪费了。”

似乎是没想到风知意会主动收留他,杜晏感动地自己两手一握,激动欣喜地道,“谢谢姐!”

或许真的是有血缘天性在,他这几年在县城也不是混得没朋友。但这次遭难,朋友要帮他的时候,他矜持地谢绝了,并且还有种有点难堪的感觉。

但接受自家亲姐姐的帮助,他真的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风知意目光转向一直垂头不语的杜馨,“你有什么打算?”

“啊?!”杜馨像被惊到了一样,猛地仓惶抬头,又赶紧畏缩地低下,“不、不知道。”

风知意:“……”

转头看向杜晏,“她怎么变成这样?”

以前楚家刚倒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胆小瑟缩样,现在畏畏缩缩得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一般,再也没有丝毫那千金贵小姐的骄矜和傲娇。

杜晏愁苦而又无奈轻叹了一声,“这都怪我!这几年,我想给她找个好婆家好好过日子,就托人去给她说亲。但是,咱们家以后三代不能经商从军从政的事也不能骗人家不是?人家就当我们是什么犯罪一样,好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

说着,抱歉而又心疼地看了看杜馨,“因此,流传出了很多很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我跟她的亲事,就成了老大难。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她这模样倒是招了不少流氓地痞惦记,好几次差点就……”

说到这里,杜晏就气愤地握紧了拳,“她的名声就更难听了,而且她现在对男人恐惧得我都不能靠太近,连出门都不太敢了。”

杜晏说着,眼眶都红了,“是我这个哥哥没照顾好她。”

风知意听得怔了怔,这倒是有点始料未及。看着杜馨沉吟了一会,“你以前在学校里学的知识还记得吗?”

杜馨仓促地抬眼看了看她,“什、什么知识?”

风知意神色和声音都温和轻缓了些,“就是你医学护理知识。”

杜馨想了想,很确定地点头,“记、记得一大半。”

“那应该足够了。”风知意看她这胆怯的模样,放低了声音,“我安排你去学校的医务室工作怎么样?负责小学那边的,面对的都是孩子,你愿意去吗?”

“真的?!”杜馨还没回应,倒是杜晏惊喜异常,“真的吗?姐!你真的可以送她去?!”

风知意睇了他一眼,“让她自己说。”

然后看向杜馨,耐心地等她回应。

杜馨虽然经历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和阴影,但能找到工作,还是本职工作,她高兴得眼睛微亮地连连点头,“愿意!我愿意!”

风知意微微笑了笑,“那好,你回头准备一下,我可以随时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杜馨感激地连连点头,目光水润晶莹,“谢谢姐!”

风知意微微摇头,心里也是感慨,她没想到,杜家兄妹的日子会过得如此坎坷。

孟西洲现在外面的生意刚起步,需要经常在外面跑。但他一个礼拜至少回来一两次,左右送他的车可以自动驾驶,方便又快捷。

所以没过两天,孟西洲回来,风知意就把杜家兄妹的事情给他说了一下。

孟西洲一口应下,“可以,我正好挺缺人手,让杜晏跟着我干吧。这样有亲信帮我看着,我也能多回来看看你跟孩子。”

“我可没说让你把他当成亲信,”风知意提醒,虽然那兄妹一直喊她姐,但孟西洲自己,“亲不可亲、信不可信,这个你得自己斟酌着看。”

孟西洲把好好疼爱了一番的妻子喟叹地搂进怀里,“我知道分寸,你放心好了。”

风知意趴在他怀里说,“他们那厂子易主了,现在那些没了钱又没了房子的人,都跑回户籍生产队正在闹呢!也不知道会闹出个什么结果。”

“这又不关我们的事,你操心他们干嘛?”孟西洲说着一个翻身把她压下,“既然还有精力,那咱们再来一次。”

“你少装傻!”风知意抬手拦住他,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

孟西洲一怔,然后蓦然笑开,欢喜地凑过去亲了亲她,“哎呀,被宝贝儿看出来了!”

随即眉目肃然薄凉,“自然是让他们打哪来的,滚哪去!”

风知意也不意外他是这个意思,点点头,“那人走了,也该把地儿要回来了,我就……”

算了算,“再种五年的药材就把地儿收回来吧?”

孟西洲眉目一亮地温柔感动,“好,那老公赶紧趁这五年,赚够买回咱们家的钱。”

“嗯。”风知意应下突然一翻身,掉了个儿把他压下,凑在他嘴角亲了亲,声音格外娇媚诱人,“这次我来。”

孟西洲倒吸一口气,激动地抱紧了她,眼睛发直得声音都打颤了,“宝贝儿~”

然后,他整晚都在魂儿快飞中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孟西洲脚底是打着飘儿带着杜晏一块走的,看得杜晏实在忍不住好奇,“姐夫你咋了?什么事这么高兴这么……”

荡漾?他说不出来形容词,就是感觉挺欠揍的。

孟西洲还在回味昨晚美妙的滋味儿呢,听到他出声斜眼睨了他一眼,“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又没结婚。”

杜晏:“……”

好了,不用说他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真是的。

但杜晏没料到,孟西洲并不是带他做什么黑工,而是让他做有模有样的公司助理,把他给惊喜得不行,也就更分外卖力地干活,珍惜这难得的工作机会。

而杜馨,也开始稳定地在学校的医务室里上班了。

安顿好杜家兄妹没多久,这一年就到头了。

这还是杜家兄妹第一次跟他们一家一块过年,倒是让家里热闹不少。

开了春之后,果然如孟西洲想要的结果一般,那些没钱没地、无处容身的前梦庄大队人,还真的都开始陆陆续续地回所谓的老家了。

因为老家说不定,还有祖屋或者族宗亲缘在。

不像在这里,无依无靠,无根无基。

官方又不可能安置他们第二次,不可能谁败完了田地家产,还要国家再分他们一份吧?没有这个道理,谁都不会同意。

所以闹闹腾腾了一年,无论怎么折腾都没用,就无可奈何地都走了。

还有一部分之前要了安置地而安稳生活下来的前梦庄大队人,围观看热闹看得有些庆幸、也有些唏嘘。

就在风知意以为,这算是彻底尘埃落定的时候,老首长匆匆忙忙地给她打电话,“你爷爷倒下了。”

风知意愣了愣,有点没太明白,“倒下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老首长好像不知道怎么描述,迟疑了一下,“他是被他那儿子给气倒的,估计撑不了多久了,你要不要最后去送送他?”

他知道这些年,风知意跟风家那边跟断了关系一样,但是,“不管怎么样,最后你还是去送送,别让人诟病。”

风知意:“……”

风家最近不是烈火油烹、繁花似锦吗?风老爷子不该正意得志满、求仁得仁、子孙满堂、春风得意吗?怎么会突然倒下?

而且,就以她以前跟风老爷子调养的身体,只要他自己不作死,还能至少活个十几年都不成问题啊!所以他那好儿子是怎么气他了啊?居然要把人给气死了?

风知意真想翻个白眼,这可真把他给牛逼坏了!居然把亲爹给气死了。

不过,听老首长的语气挺急,风知意也没多问地应了下来,说她马上就出发过去。

这大白天的她只能坐寻常的交通,如果风老爷子等不到,那就是他的命了。

挂了电话,风知意立马联系孟西洲说这个事,说她要即刻去趟京市。

孟西洲立马搁下手里的活,让杜晏帮忙看着,“我现在就回去,咱们晚上一块开车去,比坐火车要快。正好现在是暑假,顺便带孩子去京市玩一下。这几年,我陪他们玩的时间都少了。”

“也好。”风知意应下,她那三孩子在这山清水秀的军营里长大,倒是没怎么见过大都市。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4 23:59:29~2020-12-16 00:4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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