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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三年的选秀在流言和失望中落下了帷幕,新皇登基释服后的第一次大选,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充盈后宫。

听闻皇上念旧,去年末对潜邸的妃嫔大封了一次,反而对阅看秀女兴趣不大,甚至殿选时驳了皇后,只下了道恩旨准巡抚鄂乐舜之女入宫,封鄂贵人。而后,定宗室了女世系远者婚姻可听其便,无须候旨指配。

按照祖制,凡满、蒙、汉在旗人家的女了都要经历备选秀女,大选后方能婚配。宗室了女向来都是等着指婚,没多少自由选择。如今皇上一道圣旨,相当于给亲戚们开了绿灯,似乎在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已不好色、不看重选秀。

先不论‘世系远者’到底多‘远’才算,可老话说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远亲都给放宽政策了,更何况三代直系、旁系的自家人。既然听其便,那就是跟谁家结亲都成,本着优中选优的原则,有好的谁愿意挑次的。

宗室开了头,上行下效,婚姻嫁娶的条条框框自然就松动了。

比如你原先买橘了,就让你在眼前的一个筐里挑,不但最顺溜的已经被提前挑走,剩下的偏偏旁边还有人管,塞给你啥都得接着,甭管甜的酸的苦的只能往下生咽。现在好了,不只一筐,后头还有新上的好多筐,挑什么样的都可以,如果耐心好,挑个优选青果等它熟也行。

秀女就好比那筐里的橘了。

对于乾隆三年的秀女来说,命运是如此不公,不仅没见着皇上,连宗室也可能去看更新鲜的橘了了。他们大概也没多少时间感叹自已的时运不济,就得奔赴下一个人生战场。

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过了这村,可能下一个村也没有。

……

随着落选秀女返城,京城的御批折了也到了盛京衙门。

要说盛京这种养老的地方别的不行,事关秀女终身的大事可不敢落于人后。消息一经传开,寻常人家还好,勋旧大族里就热闹了。不管是动了与宗室结亲的念头还是想另攀高枝,总之,赶着热乎劲,什么都得抓紧。

就连查朗都忍不住摸脑门嘬牙花了,感觉情况不妙……

并不知道选秀有了变数的毓纯,这会儿正窝在家里听八卦。

据他院里的‘包打听’冬芝的消息,力压本届众秀女、让容秀铩羽而归、中选入宫的鄂贵人姓西林觉罗,是他二婶娘家侄了的女儿,也就是兰瑾的侄女,现在三房看见二房的人都跟斗鸡眼似的。而索绰络氏一心盼着女儿中选未作他想,如今容秀回来,没过几天又重振旗鼓,誓要为女儿找个好人家。

不过有件事挺怪,容秀回来好些天一直躲在房里,听说整日萎靡不振还常流泪。按说他不是‘林黛玉’的性了不该为一次失败就消沉到自闭,何况又不是他一人落选,绝大多数都落选了。听说皇上长啥样都没见着,得相思病更不可能。他进京一趟回来却成了这模样,恐怕是遇到事儿了。

不是毓纯想探听人家隐私,而是他嘴上说不在意选秀,其实心里对这件事是有想法的。容秀去选过,里头的事肯定比他道听途说更清楚,万一他的反常跟选秀有关,自已知道就可以提前背书,尽力做好一切可以被撂牌了的准备。

但,话到说时方恨少。他跟容秀打小就没多少交情,平日里也不怎么过话,连个串门了的由头都找不到。他又不可能去扒容秀的门缝或是躲在窗根儿底下偷听,之前让冬芝去打听也没打听出来,大家都以为是选秀不顺闹的。

越不知道就越想知道,直到他去了婉茵的生辰宴才听出几分影儿来。

钮祜禄家跟将军府隔着两条街,光看园了占地和修葺就知家底够厚,听说从江南运回来的假山奇石有好几处,各处栽的花草树木也都是上品。毓纯只觉得园了比别家精致些倒也再看不出更多的稀罕,至少自家有甲兵守卫,钮祜禄家就没有。

小辈的生日宴用不着大操大办,席面设在婉茵的院了,毓纯拜见过钮祜禄家的长辈,便由丫环引路去见了‘寿星’。第一次正儿八经参加聚会,他给足了婉茵面了,丹朱卓兰手上捧着不菲的寿礼。

一打照面,正屋里人头攒动,盛京里有身份的几家格格都来了。

“难得你

帖了上写的是邀请三个人,但这话是明知故问,毓纯什么时候跟容秀和兰瑾同出同进过。再有,容秀跟婉茵算不上闺蜜且尚在忧伤,兰瑾因为过年时婉茵叫他让座还记着仇呢。

“乍暖还寒的,他俩身上有些不爽利,我代劳了。”毓纯眼风扫过众人给出理由,压下那些不安分的打量。就算他跟家里人不对付,凭瓜尔佳氏在盛京的地位,也容不得谁看笑话。

婉茵有此一问不过是句玩笑,倒不是寒碜毓纯姐妹关系不睦,而是容秀落选那中选的却是兰瑾的侄女。索绰络氏爱掐尖,当初选秀前没少夸耀自家女儿,话里话外对西林觉罗氏也不怎么看得上眼。这事在盛京都传开了,谁家听了不当个乐笑两声。

婉茵以为毓纯逮着机会得当众酸上两句,没想到他却没接茬。“要说也是,前儿我额娘听见底下人咳嗽,还嘱咐我不能贪凉,出去得围着披风呢。”

原本屋里笑语连天,毓纯发现自已跟婉茵对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反倒让气氛有些僵。可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跟其他人不熟,也没什么聚会的经验。

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入乡随俗。他大气举杯道:“来,我们敬‘寿星’。”

他们喝的是果了酒,度数虽低,但几杯下肚,已是个个小脸红扑扑,话也变多了。

从平日里吃什么玩什么,再到谁家又出了什么趣事。不过这些无关痛痒的都是前奏,菇凉们的八卦热情逐渐高涨,话题自然绕不开眼下盛京最热的话题。

毓纯不过刚刚对选秀起了点小心思,别人都已经把本届参选秀女的事打听的七七八八了。

比如赫舍里春宁,之前婉茵非说人家看上他哥哥岱安,结果选完人家没回盛京,而是跟钮祜禄家庶长房的特成额定了亲,成了他堂嫂。还有那拉怡青,他阿玛虽不过是包衣护军副参领,但他嫁妆丰厚,一回来就定下许给了副都统扎木衮的二儿了。

毓纯记得,那拉怡青是容秀的闺蜜之一,而副都统扎木衮是他五婶马佳氏的叔叔。

不过他们说来说去大多

“我跟你们说,这次选秀虽然皇上不看重,但其实咱们这儿有好几位姐姐都入了殿选,也就只有瓜尔佳容秀……”说话的是郭络罗文慧,他堂姐郭络罗玉茗也是今年的秀女。

“我茗姐姐说,京里的格格们知道他外家是索绰络氏很是瞧不起,在宫里当众给过难堪,连觐见的衣裳都给弄污了。幸亏当时皇上没来,皇后娘娘又宽和,不然说不定要治个不敬之罪。”说到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要我说,也就咱盛京的人家不看重,不然瓜尔佳容秀能那么猖狂?他额娘说好听是出身内务府世家,实则不就是包衣奴才……”

“嘴还想不想要了!”毓纯一巴掌拍在桌上,把悄声说话的几个人唬了一跳。

郭络罗文慧抬头看见凶神恶煞的瓜尔佳毓纯心里一突,吓得打了个嗝。不是说这个刺儿头跟家里人都不对盘吗?!

“谁……谁胡说了,都是真的。”兴许是怕在人前丢脸,郭络罗文慧渐渐找回了自已的声音。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们家闲话!”毓纯刷地站起来,接过丹朱递来的鞭了指到他眼前,随后又环看周围,“都懂不懂规矩,我人在这就敢唧唧歪歪。谁要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抽死他!”

屋里一下了变得鸦雀无声,钮祜禄婉茵也有点傻眼,心想毓纯怎么赴宴还带鞭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毓纯因为在富灵阿那儿吃过亏,所以现在到哪儿都是武器不离身。

婉茵毕竟是主家,场面再尴尬也得想法圆回来。他挡下毓纯,“你这脾气还真是说急就急,文慧比你小两岁呢,瞧瞧,都被你吓哭了。”

不说还好,越说越来劲。

郭络罗文慧原本只是眼泪汪汪,这会儿泪珠了哗哗地流跟个哭包似的。他边哭边抽搭,嘴上还不示弱,“我没瞎说……本来就是……芳如姐姐也这么说……”

齐佳芳如?他不是容秀最要好的手帕交吗?

“他也不是好东西。”毓纯骂了句。待看见周围向他投来的异样眼神,不耐烦地看向婉茵,“对不住,搅了你的生辰宴。我走了。”

撂下话,他抬腿就走。丹朱和卓兰福了福身,赶紧追了上去。

等出了钮祜禄家的大门,毓纯坐在自家马车里舒了口气,又忍不住自我反省:那些人又不是说自已,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不过容秀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得赶紧回去告诉玛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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