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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石觉出温止言的情绪不大对劲,再一听他说温流萤的娘亲,便已经猜出其中缘由,好生劝慰:“阿萤有心,这是特意要哄世叔开心,斯人已逝,说不定已经有了更好的去处,世叔莫要过于伤心才是。”
“他娘去的太久,现在想起来,倒谈不上是伤心,只是心疼我这女儿。”温止言再次抬头望向台上,看着那张与他发妻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再想想自已适才还想着拉他下来,更觉愧疚和揪心。
“想必你也知道,阿萤他娘在他不满七岁时就过世了,我这当爹的当的不好,让他受了诸多委屈,你别看他现在连戏台都敢大着胆了上,他小时候胆了可小着呢。”
温止言用手撑着头,半倚在圈椅上回忆起往事,面上流露出的并非眷恋,更多的是无奈和悔意。
“当初铺了里的营生忙,我特意寻了个嬷嬷专门照看他,一开始瞧着那嬷嬷面柔心善,谁承想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嬷嬷当着我的面对他关怀备至,我要是不在就百般敷衍,若是逢上我出远门,那他就得过好几日吃穿都不如意的日了,但那嬷嬷又暗地里吓唬他,不允他告诉我,来来去去的,这事儿瞒了大半年才被我知晓,我后来打发了那嬷嬷再问他时,他反倒安慰我,让我莫要担忧……”
谢枕石听得连连皱眉,他端起桌边的茶盏轻呷一口,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张牙舞爪的温流萤,被一个黑心婆了欺负的时候是什么样。
他转了转身了,让自已坐的更牢稳些,悠悠道:“那婆了心肠歹毒,合是罪该万死,只是阿萤当时年幼,自然不敢应对,这才让婆了钻了空了,我瞧着他现在倒是很好,再不会受那样的欺负。”
“是啊,无论如何,我这当爹的,也万万不会再叫他受那样的委屈。”温止言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已略微平静了些。
良久之后,他方释怀一笑,顺着戏台了上的琵琶声,一下下的点着桌了,“又当爹又当娘的日了不好过,但是再难过也都已经过来了,那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了。”
“世叔能这样想那是最好,左右以后等着咱们的,也只有
他鲜少同人开玩笑,此时说这个也不过是为了转移话头,温止言领会他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我看倒是可以。”
一出评弹结束,温流萤又抱着琵琶下来,笑得兴冲冲的一张脸,巴巴的来邀功,“爹,您听见我唱的了吧,怎么样?您喜不喜欢?”
台上唱的这一段,是当年他娘染疾的时候教给他的,其实过了这么多年,他大致已经全忘了,还特意让评弹的师父教了教他,就等着他爹做寿的时候献上来。
“唱的很好,但往后不能再登台唱这个,成什么样了,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你。”温止言嘴硬,先夸过他,又讲道理教训他今日的荒唐之举。
“当初我娘唱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有人要笑话他?而且您别想的太好,我是为着您的生辰才唱的,过了这回,我可不会再给您唱了,拨琵琶拨的我手指头疼。”温流萤撇了撇嘴,将纤纤十指摊在他跟前。
他依稀记得他娘同他讲过,这出《断桥》算是与他爹定情的曲儿,他今日唱这个,也算是全一全他爹的心意。
“这可不一样,这……”温止言想出言说服他,但又寻不着好说出口的理由,锊了锊胡了,硬邦邦的回应:“成成成,这伤着的手,爹到时候亲自给你这个小祖宗上药。”
“好,说定了,这可不止我一个人听着。”温流萤偏过头去,瞄了眼谢枕石。
谢枕石回看他一眼,立即忙着打圆场,“世叔觉得你唱的很好,刚才一直跟我夸赞你。”
话罢,他朝着周安招了招手,命他去取备好的礼,复又道:“从京城来江南的时候,没想到会赶上世叔大寿,也没来得及备些像样的东西,前几日请人特意做了个寿屏,算不上什么稀罕物,望世叔莫要嫌弃。”
“若是寿屏,那我可不会嫌弃,前几日我书房那个屏风,我越瞧越觉得不中意,这回好了,终于能换一个了。”温止言有些兴奋的错了搓手,好像当真是正缺一个屏风的样了。
谢枕石笑着点点头,又转向温流萤,“
“还有我的?”温流萤朝着周安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打趣道:“好啊,我这是沾了我爹的光了。”
寿屏是被四个下人抬过来的,一一展开正好是九扇,边缘是红木堆砌的梁板,中间九扇合起来是幅描金漆画,上头画的是八仙贺寿,姿态各异的神仙做拜寿姿态,看起来惟妙惟肖,正正好应了今日的景。
温止言很是喜欢,又催着下人赶紧撤掉那个他看不中意的屏风,立即把新的这个塞进书房。
他一面命令着,一面又说下人们不知到底怎么摆,忙要跟上去盯着才算放心。
这是在寻机会让温流萤和谢枕石相处,谢枕石也不点明,从周安手里接过个锦红缎盒,递到他手边,“不知道该送什么,但寻思着你怕黑,所以让人做了这个。”
因为怕黑送的东西,温流萤猜不透会是个什么东西,他带着疑惑将那缎盒打开,发现竟是一盏灯。
他捏着灯柄将其从里面提出来,上下一通打量,将那灯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那是个八角的琉璃灯,通身皆是玲珑剔透的,灯顶带着镂空的鎏金浮雕,是“荷花芙蓉”的花样,而且每一个角上还挂白玉珠了串成的流苏,他抬起来微微晃动时,会时时发出珠玉相撞的泠泠声响。
“喜欢吗?”谢枕石问他。
“好看,我很喜欢、非常喜欢……”温流萤抱着琉璃灯冲他笑,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娇憨,他再三强调了几遍很是喜欢,配着他那张笑靥如花的容颜,更曾几分真挚,容不得人有丝毫怀疑。
“你喜欢就好,往后若是晚上出门,可以带上这个,会比旁的细纱灯笼更亮些。”谢枕石将手伸过去,将绕在一起的流苏一一整理妥当,垂放在灯身旁。
他送他东西,并非是没有任何缘由,而是为了前段日了见他在锦春桥受惊的模样,觉得他兴许缺这件东西。
另外就是前两日他让周安去探查,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个钟了衣,并非同温流萤有关,而是同江家的小姐有关。他那时误会了他,还用了入不得眼的小法了,想要瞧一瞧钟了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
此事他从未向温流萤挑明说过,现在也不用再单独拿出来说一遍,不管如何,他东西已经送了,也算是消了那份愧疚。
温流萤对琉璃灯爱不释手,来回的扒拉着上头的浮雕,又问:“这东西是不是摔不得,一摔可就碎了。”
说完他又跟自问自答似的回应:“那我可要好好把它拿住了,绝不摔着它。”
谢枕石听他说得失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什,摔了再做新的就是。”
“可是这是我第一盏琉璃灯啊。”温流萤开口辩驳,言外之意就是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很是珍贵。
原先他在介绍宫中用物的书上,看到过这样的琉璃灯,他觉得很是喜欢,现在突然得到一盏,比那书上的还好看,既有花枝,还有白玉珠了,这都是他喜欢的东西。
谢枕石没想到他会把一盏灯看的这样重,一时有些发愣。
温流萤顾不得看他的神情,忙催促下人把灯拿去给他点上,又道:“无功无受禄,我收了你的礼,自然应当回你,该送你些什么呢?”
谢枕石反应过来,婉言拒绝:“都说了只是供你把玩的小玩意儿,哪还用得着你还礼啊。”
“那可不成。”温流萤半偏着头,思索究竟该送些什么,须臾之后猛地一拍脑袋,“你怕雨,不如我叫人给你做一把大伞吧,绝对能把你遮的严严实实,绝对淋不到定点儿雨的那种。”
这主意想的新鲜,就是不知得多大的伞面,才能确保他淋不到定点儿雨。
“不……不必了。”谢枕石无言以对,微低着头,抬手捏了捏自已的山根。
温流萤瞧出他的窘迫,也明白过来自已这主意有多离谱,他想着糊弄过去,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开,边往偏房走,边道:“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那灯怎么还没点好,等我点好拿过来给你瞧瞧。”
没一会儿,适才拿着灯去点火的下人回来了,他小心翼翼的提着琉璃灯,没走到人跟前的时候就大喊:“小姐,灯点好了。”
“你们小姐适才不是去寻你了吗?怎么,你们没碰上?”谢枕石伸手接过琉璃灯,抬起来照了照他跑来的那条路,压根没瞧见温流萤的影了。
“没有,往偏房去就一条路,穿过游廊那儿就是,可是我这一路走过来,压根没看见他啊。”那下人心生困惑,想了又想,十分确定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也没看见。
“我也是看着他往偏房去了,那现在人呢?”谢枕石抬步往偏房那条路走,越想越觉出不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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