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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魔域, 边城。

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北地边境的城市,出城往东三百里, 跨过十万山, 就是东璜王朝最西端的关口东胜关。

边城作为北地距离东胜关最近的边境城市, 在人、魔两族议和, 恢复贸易往来后, 很快便成为北地对外的贸易重镇,渐渐发展为一座极为繁荣的大城。

萧崇琰与顾璟两人一路走来, 只见大街上酒肆店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有魔族亦有人族, 彼此相处极为融洽。

只是街上往来巡查亦十分频繁,隶属于城防署的护卫各个神情警惕, 扫视八方,令这番热闹街市景象平添几分紧张。

三日前, 北地禁魔狱有大修行者闯入, 直下十七层, 被典狱长拦下后避战远遁, 屠尽十七层囚犯后扬长而去,极为嚣张。

因此这几日来, 北地各处皆加强巡逻,正在四处缉拿那个胆敢强闯禁魔狱的大修行者。

这对萧崇琰二人而言,既是好事,又是坏事。

他们并未从中洲跨沧江而入东璜,选择绕道北地,便是为了避开秦柯然耳目, 有人在明面上吸引注意力自然很好。

只是如此一来,边境关口盘查更为严密,他们却更容易在过关时暴露身份。

“两位公子,楼上请!”

二人步入这条街上最繁华的那座酒楼,还未开口便有伙计迎来,将他们引上楼,一路而至最高层的包厢,极为殷勤恭敬。

萧崇琰对此并不意外,极为熟稔地点了几样北地边城的特色菜,待酒菜上桌,酒楼伙计退下,包厢内阵法也启动后,才看向顾璟,对他解释道:“你挂在腰间的那枚墨色玉扣,是代表墨启门下客卿身份的信物。”

临行前,墨启亲自送来此物,被萧崇琰转交给了顾璟。

如此看来,墨启在北地形势尚算可以,虽不如他原本所想那般掌控住整个北地,但也没有被长老院架空权力,至多算是分庭抗礼,互相制衡。

鞭策百年,终有进步,萧崇琰颇有种自家傻孩子终于出息了的心情,很是欣慰,接着便自然而然握住酒壶,想要小酌一杯。

“啪。”

萧崇琰手腕吃痛,顿时抬头看向对面顾璟,神情很是不满:“边城竹叶青,不会醉人。”

顾璟松开压在他手腕的玉筷,慢条斯理取过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轻抿一口,微微点头,丝毫不为所动:“想都别想。”

萧崇琰不言不语,冷漠盯着顾璟,开始放杀气。

顾璟放下未曾用过的玉筷,转而拿起一旁调羹,垂首舀了一碗红澄澄的麻婆豆腐放在萧崇琰手边,又夹了块炸得透亮的酥肉,沾了沾辣椒面,递至满面不高兴的少年嘴边,耐心说道:“趁热吃。”

“……”

淋满辣油的麻婆豆腐极为鲜香,一闻便令人胃口大开,那酥肉又炸得恰到好处,裹在外面的面粉皮金黄油亮,和着辣椒面的辣香,勾人的香味止不住往鼻间涌去。

萧崇琰垂眼看了看停顿在自己嘴边的酥肉,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淡定的顾璟,张口咬下,顿时眨了眨眼睛。

千年过去,北地别的不说,这道小酥肉风味更胜当年,确实好吃。

他很快便不再和顾璟计较那杯竹叶青,捧起碗小口小口吃起麻婆豆腐,脸上神情顿时一松,接着再不言语,埋首吃得极为认真。

顾璟一边给萧崇琰夹菜,一边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得喝尽了那壶竹叶青,将空了的酒壶往身后一藏,若无其事开口道:“为何要我穿成这样?”

萧崇琰抬头看他一眼,只见眼前人穿着一袭黑底金色流云纹的长袍,领口一圈绣着万字纹的深红色滚边,同色大带系于腰间,一副北地贵族打扮。

北地贵族传承历史极为悠久,贵族服饰向来厚重深沉,年少一辈通常压不住这黑红二色,然而顾璟穿来却丝毫不显稚嫩,相反却更衬出他通身森然凛冽气度,竟是极为相宜。

萧崇琰欣赏片刻,理所当然回答道:“因为好看啊。”

顾璟一愣,片刻后耳朵微微红了,掩饰般低头喝酒,却忘了杯中已空,一只手顿时僵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

好在这时楼下却传来阵阵喧闹声,萧崇琰向下望去,没有注意到顾璟的异样。

“三日前禁魔狱一事,若不是典狱长亲自出手拦下,此人岂不就是要下第十八层?对方显然意在劫出第二魔将!”

萧崇琰坐在顶层,往下三层皆是以帷幔相隔的雅座,此时有人于其中高声开口,声音传遍整座酒楼:“苏曼此人,决不可留!”

“第二魔将的生死也是你可以议论的?”附近雅座立时有人反驳,“第二魔将当年追随魔君冕下征战四方,我北地大军连破中洲六城,逼得东璜军队退守东胜关三年不出,何等战功赫赫!小子,那时候你怕是还在吃奶吧!”

“所以苏曼如今还能活着!”前者不甘示弱,厉声喝道,“第二魔将五百年前联合东璜页氏叛乱,屠尽长老院三百长老,早已被墨将镇压于禁魔狱,若非墨将顾念昔日同袍旧情——其罪本就当诛!”

……

……

“轰——!”

萧崇琰对这种北地街头到处可见的打架斗殴见怪不怪,收回视线,见顾璟一脸疑惑,便向他解释。

“千年前,墨启本该继任魔君,成为北地诸门主宰,但如今他却仍然只是第一魔将,北地大权旁落,有半数到了长老院手中。”

他说到这里,顿时又觉得墨启还是太不争气,自己都已经为魔君继任铺好了路,墨启这个傻子却非要四处嚷嚷着为自己报仇——

世人皆知,北地魔君于流云巅悟道千日后飞升而去,本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之大事,你却非要跳出来败兴,说魔君并非飞升,而是被三族四家设伏围杀,生死不知。

当年墨启于魔君继任大典上当众说出此事,令东璜王朝的东郡王当场拂袖而去,便连亲自前来的中洲神皇也是冷笑连连,好歹看在萧崇琰的面子上没有当场发作,灵族大祭司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

大典最后被迫中断,北地长老院宣布继任仪式推迟,墨启以第一魔将之名代领摄政王位,却不称帝,如此一来,名不正言不顺,北地自然人心浮动,骚动频频。

其余几位魔将耐不住寂寞各自搞风搞雨,彼此明争暗斗不断,第二魔将苏曼更是直接领军反叛,在长老院中三进三出,杀了个干干净净。

最后苏曼被墨启重伤,镇压于禁魔狱中,第二魔将门下势力被连根拔起,重要人物皆被处死,北地诸门亦被牵连无数,可谓伤筋动骨,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墨启却是心灰意冷,跑去了落河学府教书,将到手的大权拱手相让,长老院势力死灰复燃,北地再度回到两方制衡的局面。

——墨启此举,可真是清新脱俗。

萧崇琰少见得感到头疼。

他可推算身前身后各千年,布局谋划少有错漏,但唯独人心,却最为难测。

从白洛处知晓这段往事时,萧崇琰气得恨不能指着墨启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却又感念于这个傻子的心意,最终只能无奈一笑。

怪只怪自己教导无方,谁能想到心狠手辣的北地魔君……居然教出来了一个如此天真无邪的傻瓜。

墨启比起他另一个教过的学生,实在是差得太多。

“秦柯然的眼线分布在东璜王朝各个关口,我们只要过关便会被发现,但唯有东胜关始终牢牢掌握在河东名士三大派手中,即便是秦柯然亦无法插手。”

萧崇琰一边想着北地诸事,一边将灵力汇于指尖,于半空勾勒出东璜边境地图,指着其中一座镶嵌在十万大山内的城市,说道:“我们所在的边城,是墨启门下掌控的势力,与河东郡向来交好,从这里过关便可直入河东。”

“但北地内,必然也有人与秦柯然暗通款曲,意在狙击你我二人。”他话音一转,敲了敲那副地图,以灵力绘出的线条顿时消散,“因此稍作乔装改扮,极有必要。”

顾璟将信将疑看他一眼,问道:“是吗?”

萧崇琰淡然点头,心想以上这些理由当然都是胡说,秦柯然巴不得我去河东送死,那封红莲密信大有问题,难道你不知道?

我就是想看你穿成这样,但你看我会告诉你吗?

“百年后魔君夺位,你有何打算?”顾璟闻言沉默片刻,眼底很快划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再开口时却提起了另一件事,“如今看来,墨启恐怕不行。”

明明是北地之事,顾璟却问萧崇琰作何打算,如此发问显然不同寻常,萧崇琰却不觉得奇怪。

他在顾璟面前从未有过任何掩饰,若是顾璟此时直接开口问他身份,他也会毫不犹豫告知。

——真是奇怪,除了师兄,他何曾这样毫无缘由,真心实意地信任过一个人?

这样的念头在萧崇琰心湖间一闪而过,很快没入深处,被他下意识忽略。

萧崇琰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漫不经心说道:“还有百年,那便不急。”

百年时间,足够他教出来一个合格的北地魔君。

对于两人而言,北地的魔君夺位还在很久以后,眼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便是——

萧崇琰突然想起一事,看向顾璟,认真问道。

“你会魔语吗?”

“我们来自王城,要去河东。”

边城城门下,顾璟正极为娴熟地与守城官对话,一口地道的北地王城魔语,发音与修辞优美雅致,极富韵味,再观他一身贵族服饰,一看便知是个从王城历史最悠久的贵姓家族中走出的公子。

“请出示您的路引。”

他们走的是修行者与贵族通行的关口,由守城官亲自盘查,这些守城官大多见多识广,因此

对顾璟很是客气,但却依旧十分恪尽职守,并未直接放行。

顾璟微微一顿。

他没有什么路引,只有腰间的这枚墨玉扣,然而此物虽是货真价实的摄政王客卿信物,但过关验证却需以魔气激发,而顾璟自然没有魔气。

他一迟疑,守成官顿时微疑看来,问道:“这位公子?”

“阿璟。”

这时一个白衣少年上前一步,来到顾璟身边,声音清润好听,说的却是大陆通用语。

守城官看了那少年一眼,眼神闪烁,气息微颤,露出一副惊艳神色。

这个白衣少年眉眼浅淡,容色却极为殊丽,浑身上下半点魔气也无,气息极为干净,此刻正略带疑惑得望向守城官,一看便知是个被保护得极好的人族世家公子。

这个白衣少年自然是萧崇琰。

“嗯。”

当今北地摄政王,被世人尊称为墨将,单名一个启字。

守城官脸上露出微惊神色,欠身行礼,抬手放行,姿态极为恭敬:“多谢大人配合。”

顾璟颔首回礼,萧崇琰却始终一言不发,被身旁人牵着向外走去,一黑一白两道背影靠得极近,霎是好看。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个魔族风流贵公子外出游玩,拐了个人族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公子回来,如今两人携手去东璜,或许便是要去拜见那小公子的家中长辈。

在他们身后,守城官远远注视两人背影,眉眼含笑,很是感慨,心想年轻真好。

自己当年像他们这点岁数时,也曾带刀而行万里,杀人屠城,肆意妄为,真是好不快活。

——哪像如今,不得不为了生计千里奔波,杀人都不让尽兴,真是让鬼苦恼。

他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城门边顿时陷入死寂,不论是人类亦或魔族,此时俱都无声无息站在原地,面目呆滞,如被控制心神。

仔细看时,方能从他们双目中看到一只极小的黑色幼虫正在缓慢蠕动,一路向心湖而去。

这些人,竟然都已在不知不觉间身中鬼念!

那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守城官,又是何人?

一片安静中,忽然有声音响起。

“南明,你刚才为什么放他们走?”

守城官身旁,有一个样貌极为妖异美丽的男子凭空出现,冷冷开口:“主人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主人可没有说让我在边城拦住他啊。”那守城官懒洋洋靠在墙边,摊手道,“小北离你不知道,魔君冕下可是主人的贵客……我们怎能如此粗暴?”

“哦?你看起来受伤不轻啊,小北离。”被称作南明,显然并非边城守城官的男子戏虐笑道,“那禁魔狱典狱长不过是个九转中境武修,竟能伤你至此?”

他笑着挨了对方一掌,偏过头露出脖颈,说道:“尽快疗伤,我还要赶去未竟岭。”

北离冷哼一声,贴近南明身侧,埋首于对方颈间,尖锐的獠牙伸出,轻而易举便刺穿肌肤,吮吸鲜血,不一会儿脸色便红润许多。

“我若不做出重伤姿态,怎能骗过北地长老院那群蠢货,让他们开启禁魔大阵,封闭整个北地?”北离起身,催促道,“你好了没有,动作快点。”

“哎,好了好了,别着急啊。”

南明没骨头似的歪歪斜斜站着,抬手又打了个响指,城门边顿时有嘈杂声响四起,来往行人交谈如常,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其实已经死去,只是一具具被鬼念控制的躯壳。

“好不容易能来沧澜大陆一趟,却连屠城都不让,真是小气——哦,这就是禁魔大阵?”

南明北离二人御风远行,落在十万山峰顶,在他们身后,夕阳正在落下,天色逐渐暗沉。与此同时,却有赤金流光自北地边境遥遥亮起,于十万山外连成一线,霎时天光大亮,盖住落日余晖,形成一道大阵。

自此刻起,北地全面封锁,若无凭证,再无修行者可随意出入。

“北地边境已经封锁,中洲更不会来碍事,河东十二郡足有四十余万人。”北离露出一个短促的笑容,赤红重瞳亮起,在夜色中愈发诡谲,“南明,你想杀多少都可以。”

“又在诓我,主人交代给我的任务……可是守好鬼域投影啊。”南明叹息一声,不自觉抚上脖颈,摩挲着一道几乎横贯整个颈部的剑痕,语气幽怨,脸上神情却跃跃欲试,“不过若是能擒住魔君冕下,带回鬼域……也算不错?”

“昔日一剑斩断鬼域投影的北地魔君,如今却是一个连剑都没有的病秧子……当年一剑之仇铭记千年不敢忘,我可真是期待……”

他眼中蓦地跳动起猩红光亮,血红重瞳浮现,闪动着残忍恶意的目光。

“期待看到他——哭泣求饶的样子啊!”

“太过自负,不是好事。”

东璜境内,萧崇琰皱眉望向林间,如此说道。

夜色间,林中暗影重重,四周呼吸声足有成千上万道,将他们团团围住。

二人方才经过河东平红郡,城内空空荡荡,了无人烟。而在城外林间,却有数万鬼物徘徊不止,拦住他们前路。

“这些鬼物转化只在这两日,但他们体内鬼念应当存在已有数月。”萧崇琰淡声开口,“河东郡前应有近半数郡县沦陷。”

萧崇琰与顾璟此行目的地,正是河东十二郡的中心城市河东郡,而河东郡位于最东端,距离此地尚隔着十一座城池。

十一座城,又会有多少鬼物?

顾璟翻手取出空乌琴,与他背靠背站着,有些不解:“秦柯然与鬼域联手有何意义?”

河东十二郡若拱手相让,不亚于将东璜腹地彻底暴露,鬼族大可长驱直入,直取东璜皇都,秦柯然有这个自信能挡住鬼族军队与数十万鬼物?

“我一直以为秦柯然不蠢,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蠢。”萧崇琰沉默一瞬,承认自己先前判断有误,“如此看来,皇都确实已经出事。”

“那去皇都?”顾璟轻拨琴弦,黑暗中蓦地响起嘶哑凄厉哀嚎,有重物落地声重重传来。

萧崇琰想了想,说道:“先解决河东。”

他相信皇姐。

顾璟点头,自然没有异议,又问道:“那个守城官?”

萧崇琰轻弹指尖,便有十数道剑气掠出,扫过身前数丈,所过之处哀嚎顿起,随后再无声息。

“不认识。”

他向前走去,身前剑气不断,剑光映出林间鬼物身形,密密麻麻,成群倒下,神色平静无波。

“一身鬼气冲天,城门口全是鬼物,就连杀意也藏不好……”萧崇琰漫不经心开口细数那鬼族露出的破绽,有些疑惑。

“鬼域没人了吗?”

夜色转淡,晨曦渐明。

萧崇琰与顾璟不约而同停手,看着四面八方源源不断涌来的鬼物,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一夜间连过三城,三座城皆被完全鬼化,城中一片死寂,只有鬼物游荡其间,鬼气浓郁便如鬼域降临,触目惊心。

萧崇琰脸色一片惨白,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顾璟扶住他,欲渡来灵力,却被他摇头拒绝。

“不要浪费。”

他轻声开口,咽下喉间泛起的血腥气,望向前方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鬼物,眉头微蹙。

前方仍有八座城。

他们毫不停歇地战斗一夜,也不过只向前推进了三座城。

若继续如此,仍需一整天时间。但萧崇琰深知自己已经濒临极限,恐怕都坚持不到天黑。

他一旦倒下,顾璟必然分心,速度更会拖慢,便不知要到何时,而河东此时情形却已容不得半分拖延。

萧崇琰无力地闭了闭眼睛,明明已近夏日,他却只觉得寒意入骨,四肢冰凉,剑骨山脉更是摇摇欲坠,心湖天地内震动不已。

虚弱的感觉一阵阵传来,萧崇琰头脑昏沉,明白自己随时可能倒下。

如今的他,只能再出一剑。

所以他要出剑。

也只能由他出剑。

“顾璟。”萧崇琰低垂着头,像是极其无力,声音轻微,说道,“给我九逍剑。”

他倚在顾璟身旁,双目黯淡无光,神情却很平静:“我们先过三城。”

一剑过后,或还有转机。

顾璟对萧崇琰的身体一清二楚,闻言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如果这样,你需要三天。”

言下之意,便是如若出剑,之后就需要修养三天,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出手。

萧崇琰点了点头,慢慢站直身体,说道:“可以。”

重生至今,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这副身体的极限在哪里。

不到极限,便不要紧。

“铮——!”

“嗡!”

一把银色长剑自琴身浮现,跃至萧崇琰手中,发出欢欣低吟,跃跃欲试,正是九逍剑。

萧崇琰握住剑柄,神色依旧疲倦黯淡,眉眼间满是虚弱,握剑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

顾璟向后退一步,面向东边,站在萧崇琰身旁。

萧崇琰举起剑,心湖间银色小人亦同时举剑,摆出一个简简单单的起手式。

那是每一个落河剑修初次问剑后,都会学到的第一个剑诀。

落河剑法第一试,请剑。

萧崇琰抬头,望向身前数座城,目光直落在三千里外。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无比湛然,眼中恍若有神光被猝然点亮,霎时大放异彩,亮彻天际——

那点湛然神光,顷刻间便自九天而来!

那是一道剑光。

一道极快的剑光,一道极亮的剑光,一道极高的剑光。

剑起,势出,一往无前,所向披靡,逐渐攀升直至九天。

萧崇琰手持九逍剑,顾璟揽住他的腰,两人借剑势而上九天,顿时再无阻碍,去势更快。

这一剑不为杀敌,不为震慑,只为登天。

这世间可有比九天更高绝凛然之地?鬼物污秽,只能落于地底,人类修行者力量微薄,勉力攀爬,却终可登天。

九天之上,来去自如,便是抱一,而能随心所欲不逾矩,则自有大逍遥,便为神无。

这一剑,只到抱一,却已足够。

剑势即将散尽,萧崇琰与顾璟二人正遥遥看到第六座城的轮廓,而当他们再度踏上松软的土壤时,便已在第七座城前。

一剑三城。

剑来,我往,然后便同去。

一剑而出三千里。

这就是萧崇琰的一剑。

萧崇琰的脸色几近透明,眸中雪亮神光很快消散,最后只余灰败无力。

他松开手,九逍剑跃入空乌琴内,原地便再无一分剑意。

萧崇琰嘴角微勾,向后退出一步,便跌入顾璟怀中。

至此,他再无力出剑。

但这一剑并非只为送两人遥至第七城,萧崇琰刻意如此,更为传讯。

一剑过后,如有转机——

“殿下!”

满面风尘仆仆的页安疾奔至两人身旁,在他身后,有数十个身穿青衫的读书人紧随其后,各自驱散击杀鬼物,很快清出一片开阔场地。

先萧崇琰与顾璟一步来到河东郡的页安,带着他所在清流派的修行者,驰援千里而来。

——这便是转机。

……

……

“殿下,您还好吗?”

耳边传来页安紧张的低声询问,萧崇琰勉力笑了笑,刚想要出声安抚,眼神却蓦地凝滞,随后神情霎时空白,陷入昏睡。

在他身后,顾璟不动声色放下点在萧崇琰眉心的食指,朝页安点头道:“他没事。”

他不会让他有事。

寒风呜咽,夜沉如水。

萧崇琰自昏睡中醒来,精神已好上许多。他侧首望向塌边,顾璟果然正在灯下看书,见自己看来,便放下手中书卷,微微颔首,说道:“恢复得不错。”

萧崇琰沉默一瞬,说道:“……嗯。”

他自观心湖,只见神魂大地干涸萧条,剑骨山脉裂纹遍布,心湖颤颤一片死寂,不行与小九恹耷耷守在湖边,正在垂头丧气玩弄着手中的黑色幼虫。

那只鬼念倒是生龙活虎,看着又长大了几分,将自己团成一个小球,在两把本命剑的推来抛去中很是欢快,两剑一虫相处甚为融洽。

他退出心湖,双手撑住塌沿想要起身,手下却一阵虚软,整个人无力倾倒,然后便落在不知何时来到塌边的顾璟怀中。

萧崇琰:“……”

恢复得不错?

看来顾璟如今也已经认清现实,对自己这副病弱不堪的身体,要求已然放得极低。

历经三月终于达成共识,他们的伴行者关系总算还不至于走到尽头。

真不容易。

萧崇琰缓过气,抬眼望一圈屋内,没见着页安,有些疑惑,然后便看向顾璟。

“页安在隔壁吵架。”

顾璟知道他想问什么,言简意赅回道。

萧崇琰微微一愣,旋即了然。

河东郡出了这样大的事,三大派必定聚集一堂商议对策,而鬼族能入侵至此,显然河东必有内鬼。

乱局之下,人心浮动,而因为鬼念的存在,更是疑心重重。

河东贵无、清流、守一三大派各自秉承不同理念,贵无激进,清流中庸,守一保守,三者本就泾渭分明,互相对立,即便各派别的三位领袖皆是东璜第一等的风流名士,却依然无人可以服众。

这便是萧崇琰必须尽快赶到河东郡的另一重原因。

如今东璜,唯有他身负皇族血脉,不属于任何派别,能够担此重任,安定人心。

皇姐坐镇皇都,守住东璜大局,他自然便该赶赴河东,力挽狂澜。

上一世萧翊无法做到的一切,这一世,萧崇琰想要去试一试。

他低低咳嗽一声,看向顾璟,说道:“走吧,我们去看一看。”

看一看河东名士三大派中,究竟谁才是隐藏着的那只鬼。

……

……

“河东已有九郡沦陷,其余两郡也危在旦夕,唯有河东郡是最后一道壁垒!如今幸存百姓皆在河东郡避难,若我们困守于此,岂不是束手待毙!”

“若出城击杀鬼物,你又如何肯定能够不受鬼念侵蚀?届时结伴而出的同行者,待回归时,又有几人可信?”

议事厅内,三大派领袖极其核心成员皆聚集于此,一场议事已过去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吵出任何结果。

堂中唯有三位领袖分坐两侧,页安站在清流派领袖许意先生身后第一位,却并未如顾璟猜测那般争辩不休,而是一反常态,始终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胆小畏死,退缩不前,唯有等死而已!”

贵无派领袖申应闭目养神,今夜一直由其弟子陈前水,这个总是被页安讥为满脑子都是水的好友代为发言。

而清流派这边,却是领袖许意先生温声细语,将陈前水所言一一驳回。

“冒失出城,不自量力,不过送死罢了。”

“如若都是一死,何不死得堂堂正正,至少死得其所!”陈前水反唇相讥,神情轻蔑,“素闻清流派许先生大义,原来也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

页安听到这里微微皱眉,知道陈前水这句话不该说。

他对陈前水的提议其实很赞同,但一来许先生在场,他不可公然违逆领袖所言,二来他身份敏感,有些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陈前水你怎可对许先生如此无礼!自己莽撞无知,却反倒嘲笑他人,简直可笑至极!”

陈前水的发言果然引来清流派攻讦,两派顿时又是好一番口水仗,只听得页安昏昏欲睡,心想不知这时殿下可有醒来?身体如何?顾璟那厮不过短短几日就让殿下如此遭罪,他是真的放心不下。

他再看向对面,与陈前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各自错开视线,继续观察另两位领袖及他们身后众人。

申应始终闭目不言,身后弟子各个神情愤慨,与清流派弟子互相驳斥,看起来确实各个都满脑袋塞满稻草,蠢不可言。

而守一派人数最少,仅有两人,其中领袖端肃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精神不好,此时正歪在椅内,双目微阖,脑袋一点一点,公然睡觉。

站在端肃身后的却是个身穿僧袍的年轻僧人,页安并不认识,但看着气质纯粹干净,眼神清澈安然,显然是来自澄水院的佛修。

两人一副置身事外模样,那年轻僧人一直在推着端肃肩膀,此时见端肃依旧一副装睡模样,其余两派又吵得不可开交,只好硬着头皮讷讷开口。

“阿弥陀佛,贫僧以为,还是暂且观察几日,若实在不行,可先将百姓撤往内陆,等皇都援军到达后再一同围杀鬼物……”

他后半句“可利用河东郡作为最后屏障,坑杀鬼物。”还未出口,便被另两派炮口一致冷嘲热讽,顿时收声不敢言语。

“笑话!那时只怕你我尸体早已凉了!”

“我看你们是想投奔鬼族,成为人家的马前卒吧!”

“好了,别做这些无用的意气之争。”

在两派年轻人争辩得面红耳赤时,始终不曾开口的贵无派领袖申应依旧闭着眼睛,声音却很平缓清晰。

“如今河东郡与外界消息不通,必然有人暗动手脚,扰乱视线,以此分裂河东三派。我们切不可内讧自乱阵脚,白白叫敌人看了笑话。”

这番话确实在理,贵无派立时便有人冷静下来,不再言语,但页安听到这里却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申应话里有话,似乎隐含深意。

此话落下,便有众多视线不约而同落在页安身上,是他自小便无比熟悉的猜忌打量目光。

来了。

他无声叹气,顶着满屋子或讥讽或疑虑的目光,抬首微微一笑,慢吞吞开口道:“并非页安心里有鬼,而是诸位高才,所言高深艰涩,令人如坠云雾,实在插不上话。”

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些废物说的都是屁话,半点意义也无,老子根本不屑与你们对话。

“噗!咳咳咳……”

那年轻僧人听懂了页安的意思,抑制不住嗤笑出声,却立刻反应过来,顿时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表情,低头憋笑,肩头好一阵耸动。

而歪斜坐着的端肃打了个哈欠,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眼打量了页安半晌,心想难怪女帝看重这个少年,如此心性,确实不俗。

在页安正对面,陈前水展开折扇遮住脸,嘴角微抽,心想阴阳怪气就算会迟到,但果然永远不会缺席。

这位同样被骂进去的贵无派新秀轻叹口气,并不以为意,知道好友并非针对自己,而是本性如此,骂的就是在场其他的所有人。

况且这本就是他与页安商议好的——只为借此次议事,暗中试探找寻那个隐藏在他们之中的内鬼。

陈前水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那个出声质问的人却一无所获,顿时心头微凛,眼中闪过几分忧色。

如今在场众人,除守一派始终游离在外,有大半人本就对页安很看不惯,页安此举又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友身份如此敏感,若场面失控,众人将矛头一致指向页安,又该如何收场?

他知好友行端坐正,问心无愧,但那是生来便无法摆脱的骂名与恶意,众口铄金,千夫所指,如何辩驳?

好友如此笃定,莫非已有万全之策?

“页安,不要以为你胡言乱语就能混淆视听。你们页氏叛国作乱,意图颠覆东璜国祚——你一个低贱的罪奴,本就天生反骨,背叛于你不过是天性罢了,还有何可辩驳?”

那道声音再度于角落响起,字字句句,极为诛心,残忍野蛮地揭开页安所有黑暗不堪过往,在众目睽睽之下极尽羞辱。

“若这间屋内有人为内鬼,除了你页安,还会是谁?”

议事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页安乃罪臣页氏之后,这件事在河东并不是秘密,页安幼时也因此而遭遇过无数冷眼与欺辱。直到他五岁时一举入道,修行天赋极为惊人,被女帝带往皇都亲自教导,从此身份贵不可言,再无人敢于当面议论他的身世。

背地里,自然钦羡敬佩者有之,厌恶痛恨者更是多数。

但无论女帝如何宠爱页安,页安身上所背负的罪名却无从辩驳,这也是他一生都难以洗去的污点,但凡页安稍有行差踏错,这便是用以攻讦他最好的理由。

罪臣之后,这四个字是套在页安脖颈上的绳索,随时都能置他于死地。

页安收起笑容,神色渐渐冷淡下来。

这时端坐于页安身前的许意却抬起手,示意页安不要回应,随后温和开口:“页氏之乱远在五百年前,其罪不可赦,却罪不累及五百年后出生的子嗣,且女帝早已免除页氏后裔罪奴身份,如今他与你我并无不同。”

许意看向对面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一脸所若有思看向青衫少年的申应,轻笑问道:“申先生,你以为呢?”

“自当如此。”申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淡淡说道,“只不过大敌当前,局势不明,我们三大派切不可有此互相猜忌之风,今日一事还需有个定论。”

“页安。”他看向神色不明的青衫少年,问道,“你可愿以道心起誓,绝不会背叛河东?”

页安神色冷漠,干脆利落说道:“可以。”

“等等!”

有人蓦然出声,犹疑开口:“若是页安并非内鬼,而已被鬼念寄生,又该如何?”

“世人皆知,被鬼念寄生者,便已不在大道之内。”很快有人接着说道,“如此一来,道心誓言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说话者躲于人群之后,并不现身,用心却极为险恶。

修真界对鬼念的恐惧由来已久,此话落下,三派弟子顿时人心惶惶,低声议论不断,望向页安的目光各异,有满怀恶意的厌恶痛恨,有惊疑不定的审视试探,亦有无声鼓励与忡忡忧心。

这些弟子并非人人皆对页安怀有恶意,但鬼族入侵,鬼物遍地,鬼念侵蚀防不胜防。若错漏一只鬼物,尤其是如页安这般境界与地位皆不低的存在,那便是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们不得不去怀疑页安。

页安见状,心下稍安。

他心道这群家伙总算还不至于太蠢,到底还知道鬼域面前,无人可以例外。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仅被那藏于暗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三言两语便煽动至此,看来大脑里塞的还不是稻草,而是水和面粉,一旦激动起来,顿时全是浆糊。

“那你又想如何?”陈前水至此再听不下去,冷然开口斥道,“在场三位先生俱是九转境大修行者,又岂会看不出页安是否被鬼念寄生?”

“若是如此,是否你我也需要自证清白,证明自己并非被鬼念寄生?”这位总被页安嘲笑满脑袋海水的陈前水却最清醒,高声斥道,“不敢出城击杀鬼物,却只在这里攻讦自己同伴,当真可笑!”

议事厅内,陈前水的声声呵斥回荡其间,三派弟子被他气势所摄,竟陷入片刻沉寂,讷讷不敢言语。

但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若今日页安无法自证清白,那日后便会遭遇猜忌不断,再难有人信任于他。由页安带队的清流派也将人心涣散,于东郡城防守极为不利。

“别说了,前水,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页安站在原地,神色似乎有些疲惫,身形萧索,再无平日里风流不羁模样,似是已经心灰意冷,又或者早已认命。

他的心里却在想好友今日可真是仗义,下次一定不骂好友脑子里都是海水,便改为填满了三河五湖,想来更为相宜。

“有特殊鬼念极为隐秘,几位先生确实未必能尽数察觉,你们若有此疑虑也并非不可。”页安默然垂首,半晌轻声问道,“那你们想要我如何?”

“身中鬼念者心湖闭塞,无法外显心湖图景。若你今日当众立下心湖誓言,便足以证明你之清白。若非如此,你又能拿出怎样的证据证明自己?”

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话,议事厅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心湖誓言。

这是沧澜修真界中极为少见的一种誓约,以心湖起誓者,需将自己的心湖图景完全展露——这并非是亚圣那般类似于小天地神通的心湖外显,而是完完全全剖开自身的修行根本与大道根基,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与未来道途交予他人手中。

修真界中,心湖誓言的严苛程度仅次于主仆契约。

如今却有人要页安当众发下心湖誓言——这不亚于是一场当众羞辱,更是要彻底毁了页安道途。

陈前水已然气得指尖冰凉,刚想要怒斥出声,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接着他看到身前领袖半侧回首,向自己投来警告一瞥。

他顿时闷哼一声,脸色蓦地煞白,接着垂首再不言语,掩在袖下的五指死死掐住掌心,浑身颤抖不已。

好友逢难,自己却身中禁制,无能为力,如何是好?

场间各派弟子亦是面面相觑,皆想不到事情竟会发展至此。但他们细细思考,却真的想不出还能怎样收场。

页安今夜一退再退,至此地步,竟似已经退无可退。

有人要生生毁了这个前途无限的少年,但他们却都束手无策。

如何是好?

许意轻叹口气,闭上眼睛,似是不忍再看。

申应始终垂首默然不语,如在思索,神情极为冷凝。

守一派的那个年轻僧人满脸不赞同,刚要开口,却被身前老者轻捏手臂,然后两人一同望向门边。

灯火下,有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外,接着被阵法紧闭的大门自行开启,面无表情的顾璟推着一辆轮椅走近,轮椅上的白衣少年容色绝艳,风华无双,却满脸病色,神情黯淡。

他说:“真是荒谬。”

“你们想要证据?”

萧崇琰掩唇低咳片刻,浑然不在意地收起那染上星星点点血迹的方帕,忽然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向议事厅内众人看来。

他坐于轮椅之上,身受重伤,病弱无力,一副柔弱不堪姿态,可深重浩瀚的威压却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心神巨颤,冷汗涔涔,不敢言语。

一片安静中,只有萧崇琰的声音淡淡响起,清浅安然如闲话家常,听在众人耳中,却只觉得有无上威严沉沉压于己身,如敕令落下,不可违逆。

“本王就是他的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本章评论前二十有红包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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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沉穿书了,成了书里辈分极高的小师叔。

在书里,小师叔天下第一。

苏沉:“那还不跋扈起来?”

但苏沉忘了,在小师叔成为天下第一前——

他是个不学无术的废物纨绔。

“……堂堂小师叔,居然问不到本命剑!”

作为一个上天入地的纨绔小师叔,整个修真界没人指望过苏沉能有多大道途——

除了那个一不小心,和他意外结契的剑灵。

“臭屁,傲慢,骗人不眨眼……谁家剑灵长这样?”

苏沉:“我是注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小师叔。”

万钧:“……三千剑谱背完了吗?”

苏沉:“嘤。”

小师叔苏沉,今天也在自家剑灵的鞭策下努力修行。

后来青冥遮天,蛮荒入世,天地间风雨飘摇,万物崩塌。

人们发现那个纨绔小师叔,竟然独身一人执剑而立,站在所有人最前。

破青冥,断荒流,一剑开天。

曾经天下第一纨绔的小师叔——

真的成了天下第一。

*

不知何时起,苏沉发现自家剑灵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剑灵……难道还能吃人?”

直到他进入上古战场遗迹,看到某个传说中早已陨落的剑仙走下神坛,露出与自家剑灵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阿沉,剑灵不会吃人。”那个人凑在苏沉耳边,低低笑道,“但是我会。”

*主剧情,感情辅,轻松向升级流爽文,学院派修仙

*又娇又怂笨蛋美人团宠受X日常不做人的修真界第一A宠妻剑灵攻

*养成系,受前期小白兔,后期白切黑,夫夫携手不做人

*本文感情线文名为《我和我的剑灵在一起了》《穿书之霸道剑灵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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